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124节

  蒙面人拉下面罩——是老七宫保南——随后十分别扭地趴在屋脊上,掏出一副望远镜,朝白家大宅的方向远远看去。

  随着钟鼓楼的那边的声响越传越广,白家大宅的门房里,黑瞎子壮硕的身躯从里面走了出来。

  “别偷懒啊!都给我机灵着点!”黑瞎子来到宅院门口,大声训斥道,“别老扬了二正的,听着没?有什么事儿,马上通知我!”

  护院的小弟答应之余,从来不忘奉承。

  “黑哥,你放心!有你在这,咱们心里也有底,肯定啥事儿都不会有!”

  黑瞎子哼哼一声,厉声喝道:“我是怕你们几个,傻不拉叽的,别拖我后腿啊!”

  这老哥的大嗓门,像是一口洪钟一般,震得大伙儿耳膜嗡嗡作响。

  “黑哥,嗓门太大了,别惊动了老爷和少爷。”

  黑瞎子脸色一变,声音丝毫不减,还继续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他妈还教训起我来了,用得着你们操心么!”

  众人连忙陪上笑脸:“黑哥说的对,黑哥说的对!”

  正在闲话的功夫,忽听见头顶上“扑棱棱”一声响,却见一只猫头鹰落在了院门口的树梢上。

  “喈喈——喈喈——”

  猫头鹰猛地转过脸,嘶哑着怪叫了两声——或者,不如说是笑了两声——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猛禽的脑袋已经不仅仅是歪着那么简单,而是近乎完全调个儿了,嘴在上面,眼睛在下面,让人看了直呼毛骨悚然。

  民间传闻,猫头鹰能闻到死人味儿,是为报丧之鸟。

  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深更半夜的,突然碰见这么一出,即便是黑瞎子,也觉得晦气。

  “他妈的,哪来的夜猫子,赶紧给我哄走!撒冷的,快点!”

  众人听命,或是拿着竹竿捅咕,或是用脚去踹树干,可如此七上八下,忙活了老半天的功夫,那夜猫子反而“笑”得更甚。

  “喈喈——喈喈——”

  嘶鸣声叫得让人心里发慌。

  直至最后,也不知这些人的骚扰终于起了作用,还是那夜猫子纯粹只是玩儿腻了,竟突然之间,“扑棱棱”腾空而起!

  这一次,不再是低空掠过,而是振翅高飞。

  只在眨眼间的功夫,那夜猫子便已飞远,整座奉天城,顿时被它尽收眼底。

  翅膀扇动,俯瞰下去,锐利的鹰眼看见了街对面的两条胡同口里,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聚集了十来个人。

  紧接着,夜猫子再往前飞,忽然间把头一歪,惊奇地发现一座老房子的屋脊上,竟然蹲着一个三十啷当岁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杆长长的物件。

  “喈喈——喈喈——”

  “扑棱棱!”

  夜猫子调整方向,继续向远处飞去,身下是灯火通明,但又有些空旷的商埠地。

  它看见一辆蓝蓬马车,在柏油路面上孤零零地穿行。

  紧接着,夜猫子扶摇直上,在南铁奉天站的门口,看见了一个坐在木轮椅上的大姑娘,正被人推着走进车站。

  但眼下发生的一切,全都没有引不起夜猫子的兴趣。

  最后,它干脆直接振翅飞到内城城北附近。

  终于,夜猫子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立刻俯冲下去,“扑棱棱”一声,落在了丁字路口的一棵老榆树的树杈上。

  夜猫子低下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站在路口处的老头儿。

  这老登上穿短褂、下系绑腿,正站在老榆树旁边,整理着身上的行动,紧了紧腰间的裤带,随后笼起袖管。

  人看着鹰;鹰也看着人。

  “咋了,你来给我报丧啊?”江城海轻声问。

  “咕咕——咕咕——”

  夜猫子歪起脑袋,没听懂,看样子十分警觉。

  江城海也不去深究,冷笑了一声,旋即朝前迈开脚步。

  这一步,方才踏出一半,岔路口上,突然间阴风乍起!

  树梢上的夜猫子如同触电一般,“唰啦”一声,疾飞远遁,只留下两片羽毛。

  原本寂静无声的街道两旁,毫无征兆地,忽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不止一家,不止一人。

  当妈的连忙从炕上坐起身,怀抱起婴儿,轻摇慢哄。

  街面上,不时能隐约听见几声母亲的安慰:“唔,摸摸毛,吓不着,是不是做噩梦啦?妈在呢,妈在呢,唔,睡吧睡吧。”

  婴儿的啼哭声,很快便引起了犬吠,犬吠又很快沿连成片,“汪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江城海则是照例笼起袖管,慢悠悠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进。

  转过一个拐角,狂烈的犬吠,立马变成一阵“呜呜”的悲鸣。

  恰在此时,内城钟鼓楼上,敲更的鼓点准时响起——四更天,丑时!

  江城海并未因此而加快步伐,仍然不紧不慢地朝着小西关附近的胡同走去。

  临别之前,他想自己一个人再好好看看这座城。

  可惜,只能在夜里。

  七拐八拐,穿过一条条幽暗的胡同,江城海总算来到了汇合的地点。

  脚步声一响起,胡同里的众人立马拥上前去,有孙成墨、关伟,还有钟遇山等四个弟兄。

  “大哥,来啦!”关伟招呼道。

  江城海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去问:“白家有什么动静没?”

  “瞅着跟平时好像差不多,就是刚才过去个小叫子,被人撵走了。”关伟嘟囔了一声,“不过,好像黑瞎子今晚在。”

  “他在不在,今晚也得打!”江城海转头看向老三,“老二他们呢?”

  孙成墨应声答道:“在东边儿那条胡同呢,带着红姐那五个人。”

  “好,那就按原定计划,等小道那边结束以后,咱们就动手!”

  众人纷纷掏出手枪,齐声回应道:“好!”

  在这伙人当中,有砸窑经验的,只有江城海、李添威和孙成墨,但那经验,归根结底是当胡子的时候积攒的。

  砸地主家的火窑,单凭一股狠劲儿就够了,但在省城里头砸窑,变数实在太多,巡警、巡防营、还有鬼子的黑帽子,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左右战局。

  简而言之,不能拖,必须速战速决。

  众人在胡同里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身后突然风风火火出一个小叫子,气喘吁吁地跑上前,也不认识眼前的人都是谁,只顾报信道:“道、道哥那边,弄好了!”

  江城海的眼角里露出一抹欣慰,不愧是“海老鸮”的儿子!

  “哥几个,传信儿,开张砸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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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大气!

第164章 寅时怒砸白家窑

  白家宅院的铁栅大门紧闭不开,只留一个小门,紧挨着门房,供护院们轮班时行走。

  借着路灯的光晕,透过一根根铁栏杆,可以看见院子里修剪整齐的草坪。

  再往里看,大宅的轮廓就显得较为模糊了。

  丑正初刻,最是人寂无声的时候。

  白家门口站岗的护院,此刻也都有点儿困乏,彼此交谈的越来越少,只顾默默抽烟提神。

  少倾,安静空旷的街面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脚步声。

  看门的护院顿时心头一凛,连忙侧身张望,却发现一切都跟先前一样。

  橘红色路灯的映照下,几个面容模糊的人影,肩并着肩,一个个都把右手伸进怀里,不紧不慢地缓步朝这边走来。

  “又来了?”

  护院们纷纷掏出手枪,警觉的同时,也有一点厌烦。

  正要差人去门房通报的时候,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街西面又响起了警哨!

  “我操,又整这一出,没完没了了?”

  护院们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去,相似的情形,他们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因此近乎于成为一种思维惯性。

  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当他们转过身时,街面上却没看见任何巡警的身影。

  恰在此时,方才那一伙人的脚步声骤然紧促起来。

  “坏了,不好!”

  几个护院顿时觉察出异样,赶忙转身举枪,可生死时刻,电光石火,哪容得下片刻愣神的功夫。

  这一边话音刚落,那一边枪声顿起。

  老二李添威带着许如清的五个心腹,六杆枪口,齐声发射,迸出数道火光。

  杀心已决,便不再有丝毫保留。

  转瞬之间,看门的三五个护院当场毙命,也无需再强求他们通风报信,因为刺耳的枪声,早已惊醒了门房和宅子里的其他打手。

  宅院里顿时一阵骚动,黑瞎子领着将近二十人携枪带棒,从宅子里冲了出来。

  草坪周围的沙石小路周围,似乎安了不少灯泡,在屋内的骚乱下,也被纷纷点亮。

  李天威等人并未急于冲杀进去,而是凭借铁栅门的砖石门垛做掩体,稳固小门,同时朝门房拼力射击,维持火力压制。

  霎时间,只听得“噼里啪啦”,果真是枪林弹雨。

  门房的玻璃如暴雨一般,碎裂一地。

  有人尚在梦中便已毙命,有人狼狈着爬出门房,朝大宅的方向仓皇跑去。

  于此同时,白家大宅街对面的另一条胡同里,江城海、孙成墨和关伟,带着钟遇山等四人,火速穿过街心,斜插过来。

  几十年过命的交情,自有一份默契。

  江城海等人赶来的那一刻,恰好是李添威等人退膛装弹之时。

  其火力衔接,几近于天衣无缝。

  即便如此,白家大宅仗着人多势众,场面上仍旧占优。

  最重要的是,江城海等人聚在门口,虽有砖墙门垛做掩护,但毕竟背靠街面,路灯光线充足,而白家大宅,却是影影绰绰,不见分明。

  “我操,大哥,白宝臣是不是听到风声了?”关伟蹲着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不时有子弹打落的碎石落在头上,“他们这得多少人,往少说也得三十了,啃不动啊!”

  “啃不动,硬啃!今儿个就是把牙咬碎了,也得生吃了他们!”

  江城海怒骂一句,旋即举起枪口,冲着街面上的路灯,“砰砰砰”便是三枪,只听“唰啦”几声,四周应声归于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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