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14节

  “这小子,是你的亲戚?”

  江城海瞥了一眼满脸血痕的江小道,面带笑容,语气轻松地回道:“这是我儿子。”

  冯老太太也懒得深究,只管道:“那正好!你儿子坏了江湖上的规矩,在我那本来住得好好的,深更半夜要偷我的秧子,得亏我发现的及时,不然我的生意都让这小子给砸了。”

  “这事儿的确是我儿子做的不对。”江城海点点头,“那依冯掌柜的意思,这事儿打算怎么办?”

  冯老太太见到怂人搂不住火:“刚才老崔说你愿意出三十两银子,保伱儿子。”

  “哦!好说!”江城海吩咐一声,“老七,去屋里拿三十两银子。”

  外人面前,宫保南不敢插科打诨,立马乖乖地回到屋内。

  江城海趁机招了招手:“儿子,过来。”

  江小道想要走,却被钩子一把扯住。

  “冯掌柜,钱马上就拿过来,都是道上混的,离得这么近,用不着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吧?”

  冯老太太闻言,使了个眼色,钩子这才放手。

  江小道垂头丧气地走过来,江城海看也不看,让关伟给他松了绑,随后才开口说:“小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人家的生意,你就算看不惯,也不能说砸就砸!去,给冯掌柜磕头赔礼!”

  “啥?”江小道瞠目结舌,“枉我还叫你一声爹,你就这么对我?”

  不等江小道废话,关伟就从后面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推到冯掌柜面前,一脚将其踹跪在地,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

  这下,老崔在一旁也看不明白了。

  同时,宫保南也拎着一袋银子,从里屋走出来,递给冯老太太:“冯掌柜,我侄子不懂事,得罪了。”

  冯老太太拆开包裹一看,银子够数,立马飘飘然地笑道:“行啦,看在几位兄弟的份儿上,我就不追究了。人在江湖,互相方便嘛!那就回见了。”

  “慢着!”

  江城海站起身子,笑呵呵地说:“我儿子偷你的秧子,坏了江湖规矩,我出三十两银子平事儿,理所应当。不过,一码归一码,我儿子被你的人打了,这就是另一笔账了。”

  他这边一起身,李添威等六个兄弟,也跟着慢悠悠地在院子里散开,渐渐将冯老太太和钩子二人围了起来。

  冯老太太觉出不对劲,钩子立马从身后抽出一把镰刀。

  “你们……你们要干啥?想破盘儿?告诉你们,我……我在官面上可有关系!”

  没想到,江城海根本不理这茬儿,自顾自地走到江小道身边,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众人步步紧逼,钩子见情况不妙,便对冯老太太低声说:“掌柜的,我开路,你赶紧跑!”

  说罢,钩子没带怂的,挥起镰刀就冲江城海杀过去。

  可惜,市井打手,哪狠得过曾经混过绿林的胡子。

  刚杀到近前,斜刺里猛然杀出一个矮子,侧身躲过刀锋,一把扣住钩子的手腕。随后弓马发力,一记顶心肘,瞬间便将钩子击倒在地。

  关伟和宫保南立马扑上去,一左一右,将钩子架了起来。

  冯老太太转身想跑,却被李添威堵在门口,急得她破口大骂:“老崔!王八羔子!真给老娘下套是吧?”

  老崔闷不吭声,他很清楚自己没资格过去求情。

  江城海缓步走过来,问:“儿子,谁打的你?”

  江小道这时也缓过神来,抬手一指钩子:“是他!”

  “哦,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报仇?”

  钩子立马瞪起混浊的眼珠子,看那架势,仿佛随时都可能挣脱束缚,将江小道生吞活剥了一般。

  “爹?”

  江城海皱起眉头:“咋了?不敢?”

  江小道微微摇头:“我要鞭子。”

  “哈哈哈哈哈!”江城海放声大笑,“好!老三,去给他拿根鞭子。”

  少倾。

  江小道接过鞭子,脑子里没有任何顾虑,挥起鞭子就冲钩子的脸上抽。

  年纪虽小,可看他那凶狠的眼神,分明是要下死手!

  关伟和宫保南都跟着心惊肉跳,连声提醒:“喂,小道,看着点,别抽着我!”

  盏茶的功夫,江小道精疲力竭,手里攥着沾血的鞭子,站在原地呼呼地喘着粗气。

  钩子的脸上,早已血肉模糊。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小子竟然如此生猛狠毒。

  冯老太太在一旁带着哭腔哀求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江城海对此充耳不闻,只是低声问:“儿子,痛快了吗?”

  “不痛快!”江小道拼命摇头,“累了,歇会儿!”

  “好,那你先歇着,爹帮你出气!”

  说完,江城海立马换上一副冷硬的脸,走到钩子面前:“老五,镰刀给我。”

  方才出招顶心肘的矮子应声把镰刀递上去。

  钩子见状,战战兢兢地问:“你,你要干啥?”

  江城海不由分说,一把扯住钩子的耳朵,用镰刀一划,直接切掉。

  “啊!!!”

  钩子大声惨叫,并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恐惧。

  又是一刀,钩子的头上,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小洞。

  “啊!!!”

  恐惧到了极限,钩子暴怒起来:“你今天最好弄死我!不然我早晚弄死你!敢不敢甩个蔓儿?”

  江城海捏着两只血淋淋的耳朵,闷声走到猪圈旁边,扔进食槽里。

  两头体壮如牛的黑猪立马冲上前,争相吃了起来。

  冯老太太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裙摆处渗出一滩黄汤。

  江城海心不在焉地擦了擦手:“说名字你未必能记住,道上的人给我脸,叫我一声‘海老鸮’,想报复,以后到奉天找我。”

第19章 空空如也

  海老鸮?

  奉天地下江湖瓢把子周云甫的座下头马?

  专门干“脏活”的江城海?

  冯老太太到底也是混江湖的,一听名号,就明白了这伙人的来历,脸色顿时煞白,几无血色。

  钩子只是个市井打手,并不了解“海老鸮”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只是眼看着自己的两只耳朵被猪吃了,恐惧到了极致,便只剩下一腔邪火,转而倾泻在江小道身上。

  “小兔崽子,仗着自己有靠山是吧?早知道,我刚才就该先把你剁了!”

  闻言,江城海嘴角一抽,回身看去,整张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宫保南见状,立马一脚把钩子踹跪在地上。

  江城海缓步走到近前,微微点了点头:“挺好,是个硬茬子!放在平常,我能高看你一眼,可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冲我儿子吆五喝六的,我要是一声不吭,还咋给人当爹啊?”

  话音刚落,江城海从袖子里抽出匣子枪,抡起枪把子就糊在了钩子的嘴上。

  “唰啦”一声响,钩子满嘴鲜血,三五颗门齿应声飞了出去。

  “别打了!再打,真要出人命了!”冯老太太跪在一旁,哀声服软。

  然而,江城海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枪把子仍旧一下接着一下地凿下去,直到敲掉了钩子的所有牙齿,方才罢休。

  钩子满嘴血肉模糊,身子一歪,就地倒下,每喘一口粗气,便顺着嘴角往外喷血沫子。

  冯老太太见哀求无果,脑子里飞快旋转,恨不能把从小到大结实的人脉统统捋一遍,紧接着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做黑媒婆子时的一个主顾。

  “海兄弟,别打了!我想起来了,我还认识伱三妹‘串儿红’呢,你看在她的面子上,饶我们这一回行不行?”

  江城海把枪把子擦干净,瞥了一眼冯老太太,问:“你认识我三妹?”

  冯老太太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说:“认识,当然认识!奉天的许如清嘛!我以前还跟她做过生意呢!”

  江城海的神情和缓了一下,看看地上晕死过去的钩子,觉得也差不多了,便说:“既然知道我三妹的本名,而且又是我儿子先坏了规矩,今天的事儿,就拉倒吧。”

  冯老太太如遇大赦,连忙磕头如捣蒜:“多谢海兄弟高抬贵手,这……这三十两我就放在这了,有冒犯的地方,你多担待。”

  江城海大手一挥:“钱,你拿着,你不就是奔着钱来的么!”

  “哎呀,兄弟,你这是拿我逗闷子!我怎么敢拿你们的钱?刚才都是误会!都怪这个死老崔蔫儿坏,不早点告诉我这孩子……”

  “让你拿着就拿着!”江城海厉声打断道。

  “这……这是唱得哪一出啊?”冯老太太万般无奈,环顾了一圈,最后只好把目光投向老崔。

  老崔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他太了解江城海的脾气了,丁是丁,卯是卯,一码归一码,拎得清楚,分得明白。

  江小道坏了江湖规矩,江城海认赔;江小道挨了打,江城海也必然要还回去。

  在江城海看来,这是清楚、明白的两件事。

  冯老太太只好硬着头皮收下了钱,最后走到钩子身前,轻声唤道:“钩子,走啦!”

  可钩子早已失去了意识,只顾躺在地上粗声喘气。

  冯老太太用手抹抹眼泪:“老崔,你就那么干看着?过来搭把手啊,帮我把钩子抬驴车里面去!”

  老崔侧过脸,看看江城海,得到允许后,方才走过去帮忙。

  关伟看冯老太太哭得伤心,当场数起了骚嘴:“老婆子,别哭啦!这小子牙掉了,以后伺候你,更舒服!”

  众人哄笑。

  冯老太太老脸一红,臊得没处躲,只好灰溜溜地爬上驴车,往家里赶。

  这一桩闹剧下来,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江城海坐回长条凳上,冲江小道招了招手,问:“儿子,这回痛快了没?”

  江小道神情有些木讷,呆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天性里带着一股横劲儿,但在亲眼目睹钩子被割掉耳朵后,他显然还是被吓到了。

  这跟他面对枪口的时候不一样,拼死舍命,只需一股狠劲儿,可把人当成牲口一样切割宰杀,需要的却是残忍至极的冷血。

  江小道忽然想起六叔关伟说的话:院子里的两头猪,是做生意用的!

  绿林江湖不是儿戏。

  明八门里有多热闹,暗八门里就有多血腥。

  “大侄子,吓着了?”宫保南和关伟在一旁打趣。

  江小道近乎本能地耿起脖子,叫嚣道:“谁怕谁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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