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15节

  宫保南继续贱笑着说:“你本来就是儿子啊!”

  “行了,老七!”

  江城海呵斥一声,随后一把搂住江小道,笑着说:“儿子,你还小,怕也没什么!但你要记住,正是因为怕,所以要狠!越是害怕,越是要狠!当你足够狠时,怕的就是别人了。”

  江小道点点头:“我懂!人不狠,站不稳嘛!”

  “嗯,以后你七叔要是再敢拿你逗乐,你就揍他!”

  “可我打不过他啊!”

  “那就只能怪你没能耐!”江城海笑了笑,“所以,你还要学、要练,否则,没有金刚钻,偏要揽瓷器活,就只能受罪挨打。”

  江小道若有所思。

  “好了!”江城海一拍大腿,“差不多该回去歇着了!老崔,这趟辛苦你了,等我办完了事,再好好谢你。”

  “海哥,你这不是埋汰我嘛!”老崔连忙陪笑,“只不过,我和小道现在是不能回冯老太太那里了。”

  江城海转头对江小道说:“儿子,这两天回家去吧。你闯了祸,现在老崔没地儿住,你按理也该让他在你按凑合几宿。”

  江小道说:“去我家倒没什么,可你不是不让我回家吗?”

  江城海解释道:“爹的事儿办得差不多了,你就先回去吧,记住,别再惹祸了,凡事多听老崔的!趁着天还没大亮,赶紧上路吧!”

  江小道不明所以,只好稀里糊涂地带着老崔回到南城。

  进了房门,老崔刚一上炕就打起了哈欠。

  “小道,我得先补个觉,咱们下午再去要饭吧!唉!老啦,不禁折腾啦!”

  江小道眨眨眼,说:“当初我妈就死在你躺着的那个地方。”

  “啊?”老崔有些膈应,连忙冲炕头挪了挪,“不知者无罪,勿怪勿怪!”

  盏茶的功夫,老崔那边就响起了鼾声。

  江小道也跟着小睡了一会儿,可翻来覆去,总觉得睡不踏实。

  磨蹭了两个多时辰,江小道恍然想起了症结所在,便悄悄地挪到炕梢,掀开两块砖头,往下一看——空空如也!

  那颗洋人头消失了!

  江小道心头一凛,正在惶惑的时候,忽然感到耳朵发痒。

  回头一看,却见老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道,你在这藏了什么宝贝啊?”

第20章 线索

  “没……没什么!”江小道神情慌乱地说。

  “嗐!你紧张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老崔笑了笑,“我还以为你爹给了你啥好东西呢。”

  江小道正打算岔开话题,于是便接过话茬,问:“老崔,我爹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崔挑起眉毛,一脸惊讶地问:“合着伱连江城海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认他当爹了?”

  “呃……当时我也没什么选择,就稀里糊涂地认贼作……”话到嘴边,江小道连忙改口,“认他当爹了。”

  老崔一听这话,立马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

  “你爹,江城海!早年当过兵,跟左大人去过大西北,左大人你知道吧?”

  江小道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爹是正儿八经打过仗的兵就行了。”老崔继续说,“后来,你爹回到东北,带了两个兄弟,占山为王,当了胡子。”

  “等等,不是六个吗?”

  “嗐!老四老五后来才入伙,老六老七是这两年才进来的,那时候还没他们呢!”老崔示意江小道不要打岔,“那时候可不像现在,朝廷剿匪剿得厉害!你爹觉得混山头也没多大意思,这才带着兄弟去奉天拜了周云甫的码!”

  江小道歪着脑袋,问:“那这么说,周云甫比我爹牛?”

  老崔立马瞪大了眼睛:“嗬!那周云甫是谁?奉天暗八门的瓢把子!人家跟盛京将军增棋增大人都有交情!不过,你爹那几个兄弟,也确实能耐大,跟周云甫混了没几年,就当上了四梁头马,活儿干得干净,事儿办得利落!”

  “就那几个歪瓜裂枣?”

  江小道难以置信,在老崔的介绍下,才对自己那六个叔叔有了大致的了解。

  老二李添威,外号“半拉脸”,脾气火爆、刚烈。

  老三是那个留胡子的瘦子,本名孙学儒,秀才出身,不酸不腐,本来一心想着仕途,后来眼看着国不将国,某一夜突然彻悟,烧了经典,投身绿林,自己改名孙成墨。

  老四金孝义,本是河北挂子行出身,把式硬,练过八极、形意,在奉天跟江城海拜了把子。

  老五沈国良,原本是辽西绿林杜宝增的人,后来杜家内乱,少主杜立三上位,他便趁乱跑到了奉天,结识了江城海。

  老六关伟也许是外乡人,到底是不是,谁也叫不准,总之他嗜好辣白菜,为了躲鬼子,逃到了这边,两年前入伙,江湖上没什么名号。

  老七宫保南更晚,去年才入伙,两年前投身“忠义军”,杀过毛子。后来三大头领内部不和,加上俄军、清廷和地方保安队的合力围剿,宫保南心灰意冷,回到市井江湖。

  “没想到,连七叔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出身也不简单啊!”江小道喃喃自语道。

  “嘿嘿,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老崔拍了拍小道的肩膀,起身说:“行啦,睡够了觉,也该出去干活了!”

  ……

  ……

  冯老太太自打从西城回来,三魂七魄已然吓掉了一半。

  那三十两纹银,她自然不敢轻动,而是好好包上,存放在墙壁的夹缝中,准备想个由头,改日再如数奉还。

  给钩子找来大夫,稳住伤势后,她依旧不得心安,总是担心事情没完,江城海还会挑茬儿报复。

  思来想去,冯老太太决定下本钱,找几个看家的护院,以壮声势。

  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自然是去找长风镖局的何力山。

  虽说前不久南城王宅失窃,让长风镖局的名声严重受损,但他们的实力毕竟还在。

  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王宅失窃一案,也不能全怪他们。

  退一步说,要是长风镖局都挡不住,冯老太太也实在想不出辽阳城还有哪家挂子行能行了。

  另一边,自从胡镖头回来坐镇,长风镖局也渐渐稳住了阵脚。

  胡彪是“上过道”的老镖师。

  何力山是大掌柜,平时不出远门,胡彪就成了镖局里的“腿”。

  这些年走南闯北,人脉颇广,几年前甚至押过辽阳城的军饷俸禄,足见何新培父子二人对他的信任。

  大掌柜何力山先是安抚了前东家王有财,随后由胡彪出面,找到本地长春会的刘会长,稳住了庙会看场子的生意。

  往常,凡是热闹的庙会或市集,官府都会派衙门里的差役过去巡视,防止一些游手好闲的街溜子挑事斗殴。

  可自打前年,俄军南下,盛京将军增棋弃奉天、逃新民,许多小地方的官衙近乎瘫痪,辽阳城的情况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那以后,长春会的刘会长,就把这两年庙会的安保事宜交给了长风镖局。

  稳住这份生意,对长风镖局而言,至关重要。

  如今,冯老太太又来钱雇护院,何力山自然更加高兴,亲自跟胡镖头一起接待。

  “冯掌柜能在这时候不管那些风言风语,依然信得过我们,我何某实在感激不尽!”

  冯老太太却是一脸苦相:“唉!别提了,我也是瞎了眼,惹了不该惹的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敢不防啊!”

  胡彪抹擦了一把络腮胡子,问:“冯掌柜,你到底惹了什么人?”

  “嗐!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我干这行,竟然还能惹上‘海老鸮’!”

  一听这名号,何力山立马皱起眉头:“冯掌柜,我说话直,你别见怪。你的生意,跟那‘海老鸮’,怎么会结下梁子?”

  “我哪知道他最近还在咱们这认了个儿子啊!倒霉!真是倒霉!”

  一番追问下,冯老太太便把昨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何力山和胡彪不由得相视一眼。

  胡彪更是双目圆睁,一脸麻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掌柜的,我记得二强说过,王宅失窃那晚,他本来抓到个半大孩子,也是十三四岁?”

  何力山点点头:“看来,就是江城海他们搞的鬼!”

  冯老太太一听两人的话,不免疑心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嘱咐道:“哎呀,何掌柜、胡镖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可你们千万别把我卖了,就当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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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除夕

  大雪纷飞,年关将至。

  天气冷得邪乎,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家家户户无论贫贱富贵,虽然各有各的活法,但也都在筹办着过年的事宜。

  生意越来越难做,等到月末的时候,江小道和老崔便不再出门,只等着庙会开场。

  白天的时候,江小道就跟老崔学数来宝、吉祥话,晚上闲着没事,就躺在炕上学江湖切口。

  春点这种东西,说起来云山雾罩,听起来不明所以,其实一经点拨,也没那么神秘。

  其中的规律,有的是依托方言,有的是以物代指,有的是假借谐音,有的是形容比喻。

  比方“火”字,即是代表有钱、富裕;相应的,“水”字便代表没钱,贫穷。

  以此类推,“火点”就是有钱人,“火穴”就是能赚钱的地方,“火窑”就是有钱人家或店家,“火做”就是阔生意,“挂洒火”就是穿得阔绰;反过来,就用“水”字来形容。

  如此一来,哪怕跑江湖去了外省,春点切口上有所差异,单凭“水火”二字,老江湖也能猜出个大概。

  又比如“杵”代表挣来的钱,关外也常用“米”来代替。

  由此推演,“杵门子”就是挣钱的办法,“均杵”就是分钱,“捂杵”就是偷偷把钱揣自己兜里,“迎门杵”是门票钱或开门红,“头道杵”是一场生意中挣的第一份钱,“二道杵”就是第二份,“绝后杵”就是最后一份,“刨杵”就是刨活、砸人家饭碗。

  此类切口,一经掌握,一通百通。

  “尖”是真,“里”、“腥”是假。

  一名合格的江湖老合,必定是尖中带里,里中带尖!

  这样才能赚到钱,否则,要么成了“光说不练假把式”,要么就成了“光练不说傻把式”。

  三分能耐,七分忽悠。

  空有本事,只能做一锤子买卖,等能耐用光了,不但自己挣不到钱,还顺道断了同行的财路。

  所以说书的从来不把书说完,算命的从来不把话说死。

  凡此种种,老崔都悉数传授。

  江小道岁数小,学得快,几天下来,一些常见的行话切口、江湖规矩,便已烂熟于心,整个人不免洋洋得意起来。

  老崔便忍不住叮嘱道:“小道,你现在开了春点,拜了山头,虽说还不能独当一面,但也算半个江湖中人了。有句话,你得时刻牢记!”

  “什么话?”江小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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