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孝真又对罗朝道：“那个主薄的弟弟继续盯着，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估计这个主薄是被再上一层盐枭收买的。”
陈家仓库就是当年的江都陈家，他们已经彻底衰败，各种产业都败光了，只能靠从前留下的土地收一点地租为维生，陈家仓库就是其一。
陈家仓库位于城东，紧靠城内小河，仓库一共有六十间仓库，每间仓库约五十个平方，杨春租最里面的五十七号仓库。
中午时分，送货的小船在仓库码头前停下，几名船夫用独轮车将装在麻袋中的盐送去五十七号仓库内。
小船很快调头走了，一艘客船却无声无息盯着了这艘送货小船。
与此同时，晓明商行的胖头陀也被盯着了，胖头陀只是绰号，他其实一名账房，长得很肥胖，大家戏称他胖头陀。
彭永明匆匆赶回军营，向施孝真回报道：“卑职已经查清楚，这家晓明商行背后是陈家，是去年底才成立，还有，那艘小船去了另一座陈家的仓库，它是陈家的船。”
郡盐商开始浮出水面了，种种迹象表明，江都郡盐商很可能就是陈家。
施孝真沉思片刻道：“今晚抓捕几名船夫，审问他们是从哪座仓库把盐运出来，只要找到盐仓，陈家就跑不掉了。”
施孝真停一下又道：“把胖头陀也抓来，他一定知情，必须让他交代所有知道的情况！”
第852章 并非盐案
一更时分，关键人物胖头陀被抓进了军营，胖头陀真实姓名叫麻孝义，一进军营他便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的肉乱抖，当他被押进大帐，他当即瘫倒在地，哭喊道：“我什么都交代，饶我一命吧！我只是账房，只管收钱，我没有贩卖私盐啊！”
士兵把他拖到施孝真面前，施孝真问一句，他说一句，倒豆子一般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交代得干干净净。
江都郡的总盐商是陈家家主陈仲年的独子陈海东，陈海东似乎加入某个组织，经常向会稽郡跑，具体什么组织，麻孝义也不知道。
“会稽郡有一个北方商行，小人定期将钱汇到会稽郡的北方商行。”
异地汇款是柜坊新开的功能，只要手续齐全，柜坊会替客户将钱转到异地同一柜坊的指定账户内，非常便捷，尤其对大金额转账，省去了很多运输上的不便。
“这个陈海东现在在江都吗？”
“在！他昨天刚回来，小人才向他报账，他现在应该.”
“应该什么？”施孝真紧盯着麻孝义的小眼睛。
“他每次回来都会去外室那里住两天，然后才回家，这次不知道会不会也一样。”
“他外室住在哪里？”
“在三元桥斜对面”
施孝真当即率领一千内卫士兵赶往三元桥，很快便将麻孝义交代的住宅团团包围。
陈海东确实就在这座宅内，当年萧夏还在江都时，陈海东才二十余岁，统领着陈家数百名武士，被所有武士尊称为东哥，当时的他意气风发，一心想做番大事。
但随着关陇贵族强势南下，陈家渐渐被吞噬了，陈海东也跟随陈家一起沉沦，沉溺于酒色，一晃十几年过去，他已经四十岁了。
而就在去年，一群志同道合者找到了陈海东，让陈海东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他开始再度奋发起来。
而这一次他却是在地狱的道路上狂奔。
‘当啷！’一只铜盆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这是陈海东设的机关，被内卫士兵撞破了。
熟睡中的陈海东猛然被惊醒，他拔出长刀，一跃跳下地。
他的小妾惊恐问道：“陈郎，出什么事了？”
“嘘！”
陈海东凝神静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一纵身向后窗投去，‘咔嚓’窗楹被撞碎，陈海东落在后院。
不料一张大网却从天而降，正好把他罩住，“抓住他了！”
陈海东大急，挥刀砍网，大网一收，他整个人被困成一团，刀也挥不出去了。
几名士兵冲上前将他按倒，将他手中刀抢走，后面上百名士兵举着火把将院子里照如白昼，麻孝义被推上前，战战兢兢看了一眼陈海东，点点头，“就是他！”
陈海东愤怒得破口大骂，“混蛋！我待你不薄，你竟然敢出卖我！”
士兵们将破布堵住他的嘴，将他抬走了。
这时，麻孝义又胆怯对施孝真道：“小人还知道他下面的各县盐商都是谁，还有盐铁监内部官员，我给他们打个钱，只求将军饶我一命！”
“稽私署的主薄知道在哪里吗？”
麻孝义点点头，“他躲在海陵县，我去给他送过钱。”
施孝真这才意识到，账房才是关键人物，他管钱，那么所有和钱有关的人他都知道啊！
“你只要老实交代，我饶你一命。”
麻孝义哭出来了，“我全部交代，保证一个字不漏。”
五更时分，内卫在海陵县抓到了稽私署主薄王岩，同时抓捕了他的兄弟王树。
随着王岩和陈海东的交代，施孝真这才发现了隐藏在私盐案背后更大的案子，有人要造反，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
天刚亮，一只鸽信展翅飞往洛阳，带去了一个紫色信筒，意味着十万火急。
傍晚时分，一份鸽信抄件放在了萧夏的案头。
‘梁师都南遁，勾结江宁萧氏、江都陈氏，联手贩卖私盐，募兵待反。’
短短一行字着实让萧夏震惊了，隋军灭了北方突厥后，并没有找到叛逃突厥的梁师都，后来得到消息，梁师都又潜逃回大隋了，但去向不明。
萧夏现在才知道，原来梁师都躲在江南，但并没有消停，依旧在江南筹谋造反，还勾结江宁萧家和江都陈家，贩卖私盐是他们筹措军俸的手段。
江南之地是大隋最富庶之地，也是财税重地，萧夏绝不允许任何搞乱江南。
他当即连下四道密旨，命侍卫火速赶往江南。
首先是命令施孝真抓捕骨干，尽快抓捕梁师都，同时命令江南都兵马使王伯当以及江南水军总管来渊立刻率军出击，将江南造反灭于萌芽，第四密旨是给江南道观察使萧琳，命令他秘密调查江南官场。
江都水军大营内，施孝真、王伯当和来渊三人正在紧急商议对策。
施孝真对两人道：“根据陈海东的招供，他们原计划造反时间是在今年秋天，但也不排除他们得到消息后狗急跳墙，提前造反。
我会率内卫从水路直接到会稽县，抓捕对方骨干，而对方招募的一万多人目前集中在句章县，我建议水军也走水路，从甬水进入句章县，两头切断，防止军队逃往永嘉郡和会稽郡。”
王伯当道：“有足够的船只，我也可以率军乘船过去。”
施孝真点点头，“这也可以，我们分头行动！”
情况紧急，当天晚上便出兵了，所有军队都沉船出海，从长江口出去，绕去钱塘湾。
三天后，施孝真率领五千内卫进入会稽县，城门关闭，内卫开始抓人。
会稽县是梁师都贩卖私盐的老巢，梁师都是两年前来到江南，开了一家北方商行，开始做皮毛生意。
他很快遇到了正在守寡的萧蛮奴，两人如干柴遇到烈火，立刻勾搭在一起，在江宁萧家的帮助下，梁师都的生意越做越大。
去年年初，在萧蛮奴的牵线之下，梁师都认识了陈海东、萧镰、况伍连、马应启等十几名对朝廷深怀不满的江南世家子弟，
在梁师都的倡议下，众人一拍即合，推举梁师都为首领，准备在江南造反，但造反需要大量钱财来招募军队，需要囤积大量物资，众人便一致决定用贩卖私盐的方式筹集军费。
反正他们已经决定造反，贩卖私盐虽然是大罪，但对他们也无所谓了。
北方商行内，梁师都正和众人商议冶炼生铁之事，他们在东阳郡买了一座铁矿石，囤积了大量铁矿石，之前他们担心被盐铁监发现，所以迟迟不敢冶炼生铁，现在他们必须要行动了。
就在这时，外面冲进来一名手下，惊恐大喊道：“内卫进城了，我们商行被无数士兵包围！”
第853章 贼首伏诛
“大家别慌！”
梁师都拔出刀大吼一声，“后面就是小河，可以从后门离去！”
众人恍然，纷纷向后院奔去。
梁师都却拉了萧蛮奴一把，两人冲进一间小房间，穿过房间，来到一间小院子，两人钻进柴房，柴房内有一座极为隐蔽的地库，梁师都和萧蛮奴躲进了地库。
“怎么回事？内卫怎么会找到我们？”萧蛮奴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估计是陈海东那边出事了，他应该昨天赶回来，但没有来，我就感觉有些不妙。”
“那怎么办？”
“不用担心，躲过风头，我们直接去洛阳，大不了收买杀手，一定要把那个昏君刺杀。”
一千五百名内卫士兵已经将北方商行团团包围，哪里还跑得掉，逃出府门的人被全部抓捕，一个不漏。
但施孝真立刻发现最重要的两个人没有抓到，一名将领跑来禀报，“启禀都统，他们交代，梁师都和萧蛮奴就在府宅内！”
施孝真点点头，“府宅内一定有暗道或者地库，给我彻底搜，一寸地方都不能放过！”
数百名内士兵冲进府宅搜查，施孝真又派人找来管家询问。
不多时，管家被匆匆带来，躬身道：“启禀将军，小人只知道这座商行有座地库，里面堆满了金银财宝，但入口非常隐蔽，小人也不知在哪里？”
“那金银又是谁搬进去的？”
“是他的几名心腹手下！”
管家一指远处被按倒捆绑的几名武士，“就是他们！”
施孝真一摆手，数十名士兵立刻冲上前，将几名武士押进了府宅内。
在当面斩杀了三名不肯指路的武士后，第四名武士终于崩溃了，倒在地上大哭道：“入口在东院柴房内，饶命！”
隋军找到了东院柴房内的入口，原来一堆柴垛是固定在一起的，掀开后，下面露出黑漆漆的入口，足有四尺见方。
隋军并没有急于入内，而是燃烧大量的松枝，滚滚浓烟冲进地库，不多时，一男一女举着手慢慢上来，被士兵揪上来反绑起来。
施孝真打量梁师都片刻，冷笑道：“在灵武郡被你跑掉了，上天又把你送回来，这就是你的命！”
梁师都一声不吭，萧蛮奴却大哭道：“我是被他胁迫的，他逼我做事，我是无辜的！”
“闭嘴！”
施孝真怒斥道：“贩卖私盐，罪大恶极，整个江宁萧家都要为你陪葬，你去地府向阎王忏悔吧！”
萧蛮奴大惊，“我是你们天子的家人，你不能杀我！”
施孝真摇摇头，“把她的嘴堵起来！”
萧蛮奴嘴被堵住，急呜呜大喊，拼命挣扎，最后被一棍打晕过去，这才安静下来。
倒是梁师都，始终一声不吭，目光阴冷得像冬天的寒冰。
就在内卫抓捕梁师都及其骨干的同一时刻，两万江南驻军和一万水军包围句章县外大营，这座大营对外挂的牌子是武士训练营，打着为朝廷培养武士的名义，在江南各地招募了一万多人，食宿免费，每月还有两贯钱补助，让很多人都羡慕不已。
事实上，这座武士训练营从今年三月份才开始运作，到目前也不过才三四个月时间。一万多武士的兴奋头还没有过去，就面临了灭顶之灾。
随着数万隋军杀进大营，一万多名正在训练的武士心理上率先崩溃，谁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官兵围剿的乱贼，吓得武士们四散奔逃，跑不掉就跪地拼命求饶。
仅仅半个月多时辰，一万多人全部被抓，一个个垂头丧气坐在操练场上，一百余名教官全部被隋军斩首，这些教官都是梁师都的部属，从草原带来，现在他们是教官，一旦造反他们就是各级将领。
一万多武士被带走，他们将在丹阳铁矿山服刑三年，莫名其妙参加了造反组织，虽然可以说无知，但不能免罪，服刑三年后才能被释放。
与此同时，内卫开始大规模清算贩卖私盐的参与者，江宁萧家三百多人，江都陈家一百多人被抓，各郡各县的盐商共计四百八十余人被抓，他们的家人也难逃一死。
一个月后，天子签字批准，共计两千一百余男女被公开处斩，但这一次也稍稍放宽了一步，十岁以下孩童可免死，所有家产全部被没收。
这次公开处斩，震动天下，随后几十年中，大隋再也没有人敢贩卖私盐。
御书房内，萧夏接见了萧瑀，萧夏半晌道：“江宁萧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萧瑀叹口气道：“陛下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陛下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说实话，江宁萧家有今天我一点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