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构眼神一凝,点了点前方不算大的工地,发问:
“这还没有真正动工吗?”
场中气氛顿时有些古怪,周鹗更是心中暗骂,
从关内到辽东必经北平行都司,
那里的工地是什么模样,他怎会没见过?
事实上,张构心中一直记着那数万人的工地,甚至时常感慨人定胜天。
而眼前这所谓的工地,倒不像是修路,更像是在平整院子。
见没人说话,张构看了看在场的几位大人,继续笑着发问:
“几位大人,下官问错了吗?”
潘敬笑了笑,解释道:
“这只是先期的准备工作,城中的水泥工坊还没修好,所需沙子也尚未运到,
距离真正开工,可能还需要些日子。
不过,按照北平行都司的进度,
一旦开工,速度就快了。”
张构点了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向旁边的民夫:
“你们工钱给得及时吗?”
民夫见是钦差问话,连忙放下铁锹,躬身道:
“回大人,工钱都是按月给,没拖欠过。”
张构的神情放松了些,
就算是事先叮嘱过也无妨,
他身为钦差,旁人总要给些薄面,不会再拖欠工钱。
他好奇地看向四周,问道:
“潘大人,下官想问问,都司这次准备雇佣多少人修路?
我看北平行都司的工地上,恐怕有数万人吧。”
潘敬笑容一僵,心中悄悄叹气,
若是钱财充裕,他自然想多雇百姓,
如此百姓手中有钱,才能促进商贸往来,这是从应天商行学来的道理,
但现在.
他沉吟片刻,没有撒谎,直言道:
“都司准备雇佣万人,剩下的缺口,会征召民夫。”
“哦?”张构诧异地看过去,
“若是没记错,都司送呈朝廷的文书上写着,修路要尽数雇佣,怎么现在?”
“都司近来出了些变故,暂时凑不出那么多银两。”
“昂”张构面露恍然,笑着点头:
“理解理解,一地衙门总有繁杂事务,出些突发情况也正常。”
潘敬有些感慨,语气带着无奈:
“其实现在已经省了不少钱了,
原本准备冬日开工,那时施工环境复杂,风雪弥漫,用人多,器具损耗也大,
如今快开春了,倒不用花那么多钱,也算是一得一失。”
周鹗站在一旁,插不上话,
只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众人兜兜转转,很快从工地返回,又去了都司衙门的议事厅。
厅中生着炭火,暖意融融,案几上摆着茶水和点心。
潘敬和陆云逸坐在上首,周鹗坐左侧下首,张构坐右侧下首,
郁新和成俊则坐得更靠后些。
茶水刚斟上,周鹗就率先开口,想转移话题:
“张大人,您这一路从北平来,可曾遇到变故?
听说近来关外不太平,有马匪作乱。”
张构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淡淡道:
“倒没遇到马匪,只是进入辽东后,路上雪化泥泞,走得慢了些。”
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修路的事上:
“潘大人,修路的银两筹备得如何了?
陛下与诸位大人虽没催,但下官听着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潘敬放下茶杯,脸上露出笑容:
“张大人,银两的事朝廷尽管放心,修路足够用。”
周鹗也点头:
“都司有账册,张大人若是想看,本官立刻命人拿来。”
张构摆了摆手:
“账册就不必看了,本信得过诸位大人。”
他话虽这么说,目光却扫过屋中众人,
虽都在笑,气氛却有些古怪。
又聊了半个时辰,话题大多围绕修路,
周鹗偶尔插一两句话,都被潘敬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眼看日头偏西,张构起身道:
“时辰不早了,本官还要回驿馆整理文书,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众人起身送张构出都司衙门,
潘敬还想留他用晚膳,却被张构婉拒:
“多谢潘大人美意,本官刚到,还有些文书要处理,改日再叨扰。”
送走张构,周鹗借口还有公务,匆匆离开了都司衙门。
潘敬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
“哼,他倒是跑得快,怕张大人追问修路的事呢!”
陆云逸摇了摇头:
“张大人心里有数,不用咱们多说。”
张构带着亲信刚回到驿馆,坐下喝了口热茶,
一个穿青布衫的信使就找上门来,递给他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有人托我交给钦差大人。”
张构皱了皱眉,拆开信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信纸是普通竹纸,字迹潦草却用力:
“陆云逸假托巡查三万卫铁矿之名,擅自带兵进入高丽,烧杀抢掠,作乱无数,致使万千军民死伤,
恳请钦差大人彻查,还高丽百姓一个公道!”
字数不多,张构看后却脸色凝重到了极点,眼中闪过一丝荒谬,还有浓浓的狐疑,
带兵进入高丽?烧杀抢掠?
张构知道陆云逸是关外猛将,多次击败女真与草原部族,
是陛下与朝廷在关外最倚重的将领之一,
此人尤其生财有道,连六部堂官都赞不绝口,
这样的人会去高丽烧杀抢掠?
张构第一反应是不信,
要钱,陆云逸有的是钱,
要权,北平行都司近六万兵马归他掌控,
要军功,他听詹大人说过,陆大人为了躲军功,都司一些小打小闹根本不上报。
那他去高丽干什么?
张构把信往案上一拍,手指敲击着案几,脸色凝重。
信的内容他自然不信,但送信的举动却让他格外慎重,
刚到辽东就有人送信,这岂不是早就盯上他了?
他沉思片刻,喊来随从:
“去请郁新郁大人过来,就说本官有要事相询。”
“是!”
不多时,郁新就到了。
他见张构脸色难看,神情有些微妙,躬身道:
“张大人,您找卑职,可是有什么事?”
张构把信推到郁新面前,沉声道:
“郁大人,你看看这封信,可有耳闻?”
郁新拿起信,快速扫了一遍,脸色变了又变。
他放下信,语气严肃:
“张大人,下官不敢隐瞒,下官的确收到过类似的信,说陆大人擅兵入高丽。
可下官去问询潘大人时,潘大人说陆大人就在三万卫。”
“哦?”张构挑眉,
“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