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伴随汉军闹得越来越大,伪清地方官府已经开始下令,严禁百姓私下议论,违者就得投入大牢。
这几个士子能在一起聊天,纯靠喝多了上头,习惯性键政,再加上身份地位不是寻常百姓,就这还包了个雅间来吹牛皮。
什么岳麓书院君臣相得,这可是被伪清官府严防死守,绝对不能大量外泄的东西。
连这带头的李衡都知道的不详细,道听途说和美化内容很多,几乎已经快变成“刘备请诸葛亮——三顾茅庐”了。
别说,汉军负责宣扬这些的情报机构,已经在着手考虑这些东西。
陆洵几人听完李衡口述的美化版本“君臣相得”,心里已经快要勾勒出一个又能打,还能礼贤下士的明主形象。
捧哏的许文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道:“如此汉贼,果真可怖至极!也难怪能击败朝廷十万大军,逼死巡抚这样的地方大员了。”
李衡挥舞起折扇:“谁说不是呢!”
陈林在旁听了许久,忽然来一句:“那朝廷就没想过要重视这汉贼,再派大军去剿灭?”
“朝廷……呵呵。”
李衡摇头失笑,这里面的东西弯绕太多,已经不是他们这样连官场都还没踏进的读书人能掺和。
“不过,派人倒是派人了,听说太上皇已经下旨,命拜唐阿鄂辉南下,担任湖广总督,又让之前一战的败将明亮为湖广提督,总督两省平乱事宜。而额勒登保因为葬送大军,导致朝廷大败,已经准备押解进京,治罪问责了。”
“拜唐阿鄂辉是何许人也?”许文瑞疑惑问道。
李衡说道:“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这拜唐阿是满语的一种特殊官职,比之皇上身边的大内侍卫还高一级,而且这鄂辉也是能人,曾经跟随阿桂老将军从过征,后又在福大帅手底下打过仗,应当是员可堪一战的猛将。”
这么说,几人都听懂了,他们不认识鄂辉,但知道阿桂和福康安的大名,能跟在这两位手底下露过脸,还被太上皇派着南下,想必确实有些本事。
陈林听了一会,忽然问道:“我一在两广行商的朋友带回消息,说是云贵有仲苗作乱,已经波及三省,我那好友都快为此事愁死了。”
李衡点头,倒没有怀疑,能背靠徽商这座大靠山,消息肯定不比他父亲这在官的差:“此事我也有耳闻,朝廷似乎指派了云贵总督勒保为总帅,又让两广总督配合,那仲苗之乱看似势大,但四省合围之下,应当也是蹦跶不了几月了”
陈林闻言,方才微笑点头:“如此甚好,甚好啊!”
“说来,湖广汉贼闹得挺大,我有一伙计,在湖广逃出,曾得了一本汉贼推发的奇书,此书……我也说不好,还请诸位相公一观。”
李衡来了兴趣,能让这陈掌柜说不好的奇书,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
“这……这……”
印在众人眼前的,赫然是一部彩色封面的绘本,封面画着一副极尽诱惑姿态的女郎,标题就五个大字:《大清淫僧传》。
第158章 贪婪总督
《大清淫僧传》。
一看书名就晓得不是什么正经书,可架不住好看啊!
毕竟,在这思想极度保守禁锢的清朝,能买到一本有擦边插图的擦边小说,都算非常难得了。
聂宇为了能把这书给推出去,可是前后花了大半年时间去雕琢打磨,又专门组建了一支撰写宣发书稿话本的临时部门,与对外的情报部门相互配合。
这本《大清淫僧传》里的许多情节内容,还是聂宇亲自把控提供的素材,诸如什么洪承畴跟大玉儿其实有一腿,顺治实际是多尔衮的儿子,乾隆其实是雍正的妃子和一个陈姓汉臣私通所生,且雍正也知道这事,为了夺嫡才假装不知道……
这些故事基本都没什么根据,还写的非常烂俗,经不起推敲,但没关系,因为是人就喜欢看八卦。
没有依据好说啊!那就在书侧加一句,全书为作者臆测,请看客自行斟酌思量。
如此模棱两可,又涉及到了伪清皇室血统问题,关键里面部分情节,确实透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多尔衮和大玉儿的关系,在史书上就说不清道不明,那就给了看客们无限联想……
反正陈林兰日在雅间把书拿出来,几个读书人先是叱骂汉军不要脸,居然写这种妄断臆测的俗书烂说,但接着就以要回去批判为由,把书从陈林手上借走。也没几天,徽州文人的圈子里,开始小范围流传起这部俗书……的手抄本。
入夜,六味居的地窖。
陈林和几个酒楼伙计围坐在块,酒楼白天的账房先生,这时已然佩戴上了设备,正反复调试着桌上的电台。
“滴滴滴……”
“怎样?”陈林问道。
那账房先生点头:“差不多了,可以发报了。”
“嗯,把这封信回给荆州,上面是我这几日搜集到,有关新任湖广总督鄂辉,还有云贵总督勒保的具体消息,另外还有徽商那边提供,伪清接下来有可能搞的大动作。”
“滴滴滴……”
……
鄂辉来的还挺快,才三月初就来到武昌,还跟着带来了三千余人的满洲护军八旗。
之前德楞泰葬送一千八旗护军,显然是没把乾隆给吓住,顶多就是觉得汉军比寻常反贼更厉害。而且德楞泰这蒙古人也过于鲁莽了,一千骑兵就敢强冲几万反贼了,简直就是猪脑子。
鄂辉被乾隆寄予厚望,以新任湖广总督来至武昌,所做第一件事却并不是急着商讨剿贼,搜集反贼情报。
这货先是召来了湖北巡抚惠龄在内,一应湖北大小官员,借着开办宴会的由头就说道:
“本督受了太上皇圣旨,此来湖广督办剿贼,湖北巡抚及布政官员,务必要全力配合。明日起,对湖广诸州府百姓摊派剿贼银,再让湖广士商全都必须捐输钱粮资财,助官府募兵练军!”
好家伙,把他们这些湖广官员召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们说这事?
湖北巡抚惠龄都有些听懵了,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布政使陈望之。
陈望之同样也有些尴尬,尴尬中又带着一点鄙夷。
妈的,这新下来的湖广总督是掉钱眼里了吗?
您好歹也装模作样一下,吃相弄的那么难看。
捞钱捞成这样,是真不怕有人写折子弹劾啊?
怕弹劾?怕什么弹劾。
但凡这些人稍微打听一下鄂辉此前行径,就能知道,不就是公然捞钱,算个屁啊!
鄂辉跟过阿桂、福康安打仗,确实战功赫赫,称得上是员猛将。但这家伙的性格缺陷也很明显,太贪了,胆子还特别大,敢当着乾隆的眼皮底下,去发国难财的那种。
廓尔喀入侵藏地,鄂辉收取了对方贿赂,主动让巴忠跟廓尔喀议和,结果导致廓尔喀后面变本加厉。
乾隆事后知道大怒,大骂鄂辉“误国”,对鄂辉夺官降职,勒令他跟福康安后头从征廓尔喀,让他戴罪立功。
然后,骚操作又来了,这货发现自己亏了,就把廓尔喀的贡表截留,贡品也给私吞了。
乾隆都快被气笑了,索性把这混账奴才给一撸到底,到了现在才因为阿桂的举荐,复而起用。
历史上,这货都这样了还死性不改,被重新起用了以后,又在湖广一边剿贼,一边重操旧业,大肆索要贿赂,捞钱敛财。终于成功被掌权后的嘉庆给追论问罪,连配祀贤良祠的资格都被取消。
鄂辉以总督权位下令,对湖北州府进行摊派,还逼着湖北士商豪强捐输助饷。
所有摊派捐输的银子,一律三七分账,鄂辉这总督一个人拿七成,剩下三成给湖北官员和剿贼练兵使用。
这可把湖北官场折腾够呛,本来就都是他们的银子,鄂辉没来前,大家有银子一起贪,就算拿不了七成,那也能分五成,剩下五成都给万岁爷。
现在好了,鄂辉一来就拿走七成,剩下三成给他们去分。
这还分个锤子的分,万岁爷就得分五成了,等于这三成他们一分拿不到,还得自掏腰包给万岁爷补齐了剩下两成。
完事了,还得接着自掏腰包,去支持鄂辉这新总督的剿贼练兵。
湖北的官老爷们都如此,地方的士绅百姓自然就更惨了,这些士绅百姓本来就被官府给反复压榨刮油,真就是连地主家也没剩下多少余粮。
鄂辉这新总督一到,什么事情都不干,先搞摊派捐输,就是狗路过了,都得留下二两油来。
这谁受得了?
当月,武昌府地方,就有个吴姓乡绅实在熬不住,带领家奴乡民聚众起事,杀了官差造反。
鄂辉闻知消息,不顾劝阻,亲领三千人的满洲护军,连武昌募兵都没带,一路轻装急进,只用半天就杀到义军起事地。
一战突袭,义军虽然人数占优,但战力太差,猝不及防下遭遇大败,带头乡绅战死,余部尽皆四散溃逃。
鄂辉首战大胜,自觉底气十足,湖北反贼也不过如此,回来后就对湖北巡抚惠龄问责,问他怎么干的,能让武昌都冒出反贼,又在襄阳跟贼寇僵持那么久。
湖北布政使陈望之,将鄂辉来到武昌所作所为,全部如实写成密折,秘密递送京师呈交太上皇。
……
荆州。
聂宇看着到手密信,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语。
刘骏笑道:“大将军,伪清能派来如此总督,那乾隆老狗怕是已经老眼昏聩,不识忠奸好坏了。”
林文昌不无忧虑说道:“是不是忠奸好坏不重要,伪清下派的总督来的这么快,怕是要不了几月,就又得打一场大战了。”
王若愚点头道:“说的没错,情报局送递的消息,这伪清新的湖广总督鄂辉,其曾跟随伪清老将阿桂、福康安后头打过仗,应当是不好对付。”
“……”
各司文武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这新来的伪清湖广总督。
聂宇忽然笑道:“没什么不好对付的,要是换成半年前可能确实得掂量掂量,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汉军已不再是半年前的弱小。如今的我们,已经有了接近整个湖南的地盘,还有荆州府这座湖广重镇在手,再加上火统局又在前段时间刚解决了线膛枪的量产难题。”
“这线膛枪的厉害,大家应该也都见识过了。只要线膛枪在手,伪清不是立刻打来,那用不了几个月,我们就能量产武装出上万人的火铳兵。有上万线膛枪的火镜兵在手,那伪清的鸟铳便是烧火棍,天下哪里去不得?”
这话说的自大且器张,但又恰到好处。因为确实都是实话,线膛枪的威力让汉军文武都为之振奋。
不仅命中率大大提高,说是胜过滑膛火铳十倍都客气了,射程也比滑膛火铳高了数倍。
这两个优势加在一起,基本等同于汉军的火铳能打到清军,清军却打不到汉军,就连骑兵也都不用再怕了。
因为正常骑兵要到冲锋的距离,汉军的线膛枪已经可以进行覆盖式火力打击,那这还打个鸡毛啊?
事实上,正是因为线膛枪的大规模普及,才让骑兵开始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沦为辅助兵种,而不再是王牌机动部队。
正当聂宇振奋人心,忽然一个传信的汉兵手捧一份电报进来:“大将军,永顺府请降!”
第159章 战局演化
永顺府请降是迟早的事情,之前就已经说过,汉军虽然还没攻打永顺府,但这里已经被四面合围。
西面是四川白莲教贼寇,北边是来凤土苗义军,东边是汉军地盘,南边是死灰复燃的湘西苗人。
永顺知府都躺平摆烂了,永顺府士绅也已经做好准备,等着箪食壶浆,迎接汉军王师。但凡永顺府官员不傻,那都得把城先主动献了,好歹也能保住性命。
为了展示诚意,永顺同知干脆派了自己的儿子为质。确实是亲儿子,只不过是小妾生的,在伪清做官虽然要异地,不能带上妻儿,但可以到了当地再纳妾嘛!
对于永顺府的主动内附,聂宇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地盘扩张也不都是好事,永顺府不内附,那汉军跟四川白莲教、来凤的土苗还能相安无事,这永顺府就是中间的战略缓冲区。
现在,中间缓冲区没了,变成了汉军地盘,汉军未来的战略部署难免会受到影响。
实际上,也不光如此,汉军此前所以没搂草打兔子,去把惊弓之鸟的永顺府拿下,还有一点就是因为这里穷,太穷了。
因为永顺府地处武陵山脉中断,与湘西苗民的地盘一样,都是多山地丘陵地貌。说难听点就是大山沟里的州府,穷的叮当响,还被之前的湖南巡抚姜晟反复盘剥,油水早就被榨干透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其他州府的士绅来说,汉军要分士绅的土地,不准士绅豪族蓄奴,这是天大的恶政。可对于永顺士绅来说,汉军居然只是分土地,还给他们留个几百亩地,也不用他们继续承担沉苛重税,还帮他们清查田亩,去掉飞洒,改革税法,降低赋税,这简直就是真王师啊!
如此王师杀来,他们脑子抽了,才会想着聚兵反抗。
无奈归无奈,永顺府要请降,甚至连摆烂知府都被抓了做投名状,聂宇虽然感觉有些吃力,但还是姑且给收下了。好歹也是一个府的地盘真心归顺,那么多的土地人口不要不可能,就是财政上有些爆炸,去掉派遣官员分田治理,设立镇官和乡民农工会。前期基本不可能有什么产出回报,甚至可能还得往里头倒贴不少。
聂宇经过反复思量,又跟林文昌这些手下文武商议,最终决定不在永顺府重新规划乡镇,仅维持基本乡镇区划建制,同时分田可以多分,因为这里山地太多,土地太贫瘠。
好在聂宇的土地还算够用,永顺府人口不多,之前的横征暴敛,逼的不少百姓要么逃荒,要么饿死,剩下的重新分田,每户都能多分几亩地。
就是钱粮消耗有些顶不住,因为新税法和分田政策一直推下去,汉军能收到的赋税看似源源不绝,但要维持庞大的官僚行政系统,财政开支如流水,压根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