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柏瀚与之话不投机,也看出了这位知府上司心存死志。当下不再废话,扭头就回了衙门,打算召集衙役兵丁准备守城,又去派人游说城中富户,让他们也出钱帮忙。
可惜,曾经不用二话,官府一说就掏钱出人的几家富户,这回鸟都没鸟董柏瀚。
董柏瀚派过去的差役,连大门都进不去,个个都是闭门谢客。
好不容易有一家开门的,却是更离谱,直接给了董柏瀚一百两银子,让董柏瀚跟他们一起献城投降。
董柏瀚拿到银子,没有愤懑,只有无奈,他也不再浪费时间,去号召大户了,直接登上城头察看敌情。
就见城外数千汉军云集,其中起码一半才来又走,当着宜昌城的面坐船沿江往西。
他们是去看看归州情况,要是有白莲教的乱军就清理掉,没有白莲教那就把归州也顺手夺下来,肯定是不能放弃这些沿江的战略要地。
汉军已经不把宜昌城放在眼里,虽然宜昌城在白莲教围攻下坚持了两年多,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城已经守不了多久。
“反贼在做什么?”
董柏瀚趴在城头上观察,就见到汉军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许多城外游散的饥民,都在往汉军那里聚集。
过不多久,董柏瀚明白了,也更沉默了。
他看到汉军居然在给饥民施粥,城外的汉军仿佛赈灾的官兵一样,正在把饥民弄成一组组队列,给他们排队施粥。
身边的心腹文吏说道:“太爷,咱们降了吧!这反贼似乎不像其他反贼那么坏,太爷若是能降了,也不必害怕反贼的清算。”
董柏瀚闻言顿时大怒:“本官怕什么?本官一没贪污,二未害民,反贼凭什么清算本官?”
这话说完,那心腹文吏也不讲话了。
这位董知县确实是一没贪污,二没害民,但那是因为他是新来的,还是附郭知县,没太多权力去搞这些动静。
再加上白莲教的祸乱,宜昌城都变成了孤城,他忙着鼓舞组织守城都快累得半死,哪还有功夫去盘剥虐害百姓。
正因如此,城里的大户才会想要邀请这位县令,跟他们一起从贼,他的心腹文吏也能大着胆子劝他投降。
好歹也算是半个“好官”了,虽然是形势所迫,但在这大清官场的黑染缸下,难得见到个没那么黑的,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董柏瀚正要移步去城楼看看,就见到汉军阵地忽然跑来一骑。
那骑兵冲至城下几十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逐字逐句喊道:“城上的人都听着,我们是汉王麾下第二师的汉军,此来只为和平拿下宜昌府城。”
“汉王王命诏书在此:
宜昌府城若愿意投降,其中大小官吏、士民百姓皆可既往不咎,予以赦免。尔等已经守城两年多,抵抗白莲教乱军两年,不应该再继续打下去,徒耗人命了。汉军不是白莲教,汉王只为反清复汉,推翻伪清,为天下万民都能谋求一份活路!”
说完,将诏书来回挥舞,大喊着让城头的清兵来取上去看看。
董柏瀚还没下令,还真就有清兵自作主张,放下箩筐把诏书吊了上去。
这些清兵大多来自城中募兵,还有大户们的出人,里面多数不识字,却也有几个识字的,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文吏。
接过了诏书,就见里面字体写得十分端正(秘书官代笔草拟),内容跟那骑兵念的差不多,倒是信纸中央有一方红色大印。
上面的字体几个文吏都没怎么认出来,还是董柏瀚过来了,接过诏书扫看两眼,瞬间瞪大了眼睛:“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受什么天?还有什么永昌?”
“这都没听清,我听清了,好像是什么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啥意思啊?”
“等等,这几个字我好像听我大外甥说过,据说好像是给皇上用的。”
“给皇上用的?这反贼也能用,不怕遭天谴吗?”
“嘿,你没听刚刚周书吏念的吗?汉王!那可是王啊!跟皇上也差不了多少了。”
“……”
几个清兵在那里叽叽喳喳,旁若无人的相互讨论,还是周书吏眼看知县老爷的脸色不太对,连忙咳嗽了几声。
“咳咳,都别说了,各自回去站哨去。”
几个清兵一直到回去,都还在小声交谈,而董柏瀚全程没有看他们,只是双眼紧盯着信纸中的那方大印。
“太爷……太爷?”
“你们回去吧!”
董柏瀚忽然抬起头来,把信纸送还给了周书吏,而后甩了甩手,失魂落魄的独自一人下了城墙。
周书吏几人面面相觑,看着手上的信纸,上面写的内容明显让他们颇为心动。
现在投降就可以既往不咎,全部都能得到赦免。这条件看着好像什么好处都没给,可已经经历了白莲教的围困,差点死在了宜昌的他们,早就对升官发财没什么欲望了。
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好了,就连土地他们都不打算要了,汉军要就给了。
比起这些身家外物,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能信吗?”
“不管能不能信,咱们都挡不住城外的汉军。”
“说的对,而且汉军的名声一向很好,如今这还是他们的汉王亲自写的诏书。那些愚民不懂,咱们好歹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这已经是王了,可不是一般的反贼了。”
“还有这中间大印,刚刚太爷说的话咱们都听得清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可是皇上才能用的印啊!”
“那……降了?”
“降了吧!城外汉军都兵临城下了,知府几位老爷都不在,就咱们的太爷带着咱们上来,咱们还管什么?”
当天夜里,宜昌城中突然响起大动静。
几个文吏各自率领几队清兵,领着城中的那些大户家丁,分散前往县衙、府衙等衙署抓人。
宜昌知府王冶山早有准备,听到外头嘈杂,立马掏出了绳子,往房梁上悬挂,而后面北上吊自尽。
翌日清晨。
宜昌府官吏、士绅出城献降。
知府、同知、知县已经全部自杀,通判也在一年前战死,但剩下的县主簿、府学官等众多官吏全都麻溜投降了,就连府城的档案户籍资料都保存的很完好,也没人疯狂下令一把火烧了。
宜昌府城就此兵不血刃被汉军拿下,但府城内外也已是残破不堪,起码需要数年的安抚休养。
第192章 菜鸡互啄
湖南,郴州。
这里已经是湖南最后一片尚在伪清官府控制下的直隶州。
就在上个月聂宇称王之际,湘西南的沅州府、靖州直隶州已经相继完蛋。
先是沅州府西部的晃州,爆发了峒苗(侗族)大起义。晃州瞬间全丢,峒苗义军干脆杀出蜈蚣关,兵逼沅州府城。
沅州知府躺平摆烂,沅州同知、芷江知县不想死,正在串联商量,打算找汉军献城求救。
汉军原来看着可怕,但现在对比这些乱军,简直是太讲规矩了!
靖州直隶州也差不多,同样也是南边的双江镇峒苗突然发动起事,以迅雷之势拿下通道县,而后与宝庆府瑶(卫)王蓝金龙合兵,准备强攻拿下靖州城。
桂东县,山谷。
“太爷,太爷,反贼杀来了!”
县令正瘫坐在一块山石上休息,师爷急匆匆跑上来汇报。
县令听罢,不急不慌下达命令:“让王班头通知下去,全军准备好。”
桂东县地处郴州东部,北边就是屏水山,刚好跟酃县相互分割开来,成为一道天然的天堑屏障。
而酃县正是杀尽王的地盘,杀尽王这混不吝因为打不过汉军,不敢继续往东、北两个方向扩张。可不往这两个方向打的话,杀尽王发现自己居然被汉军堵死了。
北边是汉军,西边也是汉军。要想继续扩张,有所发展,只能往东杀进江西,或者往南去打郴州。
江西还隔了个万洋山,要先翻山才能去打后面的永宁县,人生地不熟,杀尽王也不敢随便窜过去。
郴州稍微容易些,穿过屏水山就能一路先打桂东县,就算推不过去,也能退回来,靠罗霄山阻挡官兵。
“铿~锵~!”
“众将士,随本官一同杀贼!”
这位县令一见到山谷峡口出现贼军,当下迫不及待拔剑下令喊道。
说是众将士,实则全是民夫乡勇,还有县里的三班衙役,真论起兵员素质战力,他们比起山谷里被埋伏的贼兵还要不如。
但这不重要,战力不足,可这些民夫的士气都很高昂。
无他,保卫桑梓而已,杀尽王的大名,可是让这桂东县士绅百姓都如雷贯耳。
这么一位对士绅地主极度仇视,还喜欢滥杀无辜,抢掠民财的杀尽王,谁脑子抽了才去投奔他。
“嘟嘟嘟嘟呜呜呜呜~~~~”
县令一声令下,马上县里找来的唢呐手,充当起了临时的军号兵。
别管会不会吹军号,也别管士卒们听不听得懂军号,反正唢呐一响,横竖上去干就对了。
提前运上山的滚石,全被民夫们推下滚落山谷,直接淹没了山谷下的反贼前军。
杀尽王没有亲自来,这次来的是其麾下的“闯破天”。
闯破天也很懵,他就是觉得在酃县混日子没意思,分不到地盘,就找杀尽王要了先头南下,打下桂东县就给他了。
这也是杀尽王手下义军的现状,就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名为义军,实为山贼盗匪,又被汉军杀败了一次,没人敢去招惹汉军。
杀尽王弹压不住,地盘又不够众贼去分,那就只能允许众贼自行对外扩张,去外面抢地盘,抢到多少算多少。
“杀贼!”
“保卫桑梓!”
数百民夫组成的乡勇,在几个班头捕快的带领下气势如虹,一路狂奔着杀向山下的闯破天贼军。他们都是为了保卫家乡而战,杀尽王的名声太坏了,只要一听到杀尽王的贼军来了,地主百姓全都踊跃捐钱参军。
汉军要的是土地,杀尽王是土地财产妇孺人命全都要,酃县因为拒绝投降,可是县城都被屠了。
就算没有抵抗的茶陵州,里面的士绅大户也是被杀了干净,女眷都被侮辱致死。
相比桂东乡勇的士气如虹,反观闯破天带来的数千本部贼军,先是被落石砸了个头晕眼花,接着就看到数百民夫乡勇红着眼从山上跑下来。
闯破天人都惊住了,居然忘了要聚兵抵抗。
没了他的弹压,这数千贼军本来大半都是乌合之众,一下子又是被乱石头砸,又是遇上了数百杀气腾腾的乡勇。
明明贼军数量更多,超过了乡勇的数倍,还是被吓得一哄而散。
“快跑啊!”
“官兵杀来了!”
“救命啊!我不想死。”
太乱了,实在太乱了。
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闯破天的大军就崩了。
闯破天反应了过来,架着牛车高呼:“快聚兵,聚兵!那不是官兵,不是官兵!”
没用,卵用都没有。
除了几个亲兵听到了,下意识跑过来,其他那些个乱军全都当他说的话是放屁。
也可能真的是没听见,当成了放屁,全都四散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