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提式大明朝廷 第167节

  成婚以后,苏泽的早饭都在家里吃。

  妻子赵令娴不仅仅会准备好精致的早点,还会让小厮买来市面上的几种报纸,放在餐桌上让苏泽一边吃一边看。

  “子霖兄还坐得住?”

  罗万化这个慢性子都替苏泽着急了,苏泽奏疏引起的争议已经从朝堂扩散到了整个士林,那也就意味朝廷要面临更大的压力。

  罗万化说道:

  “子霖兄,为什么不在灵济宫大会后再上疏啊?”

  苏泽暗道他就是要在灵济宫大会上将这个问题抛出来讨论的,又怎么可能在灵济宫大会后再上书。

  这时候张位说道:

  “一甫兄,子霖兄就是要让贤良文学讨论这些,所以才专程在这个时候上书的。”

  苏泽看了一眼张位,果然政治这东西还是要吃天赋的,罗万化和自己亲近,却不如张位看出自己的心思。

  但是罗万化说道:

  “匠灶之户,关系国本,若是任由脱籍,那国本动摇的责任你怎么承担得起啊?”

  苏泽说道:

  “一甫兄,你以为朝廷是什么?”

  不等罗万化回答,苏泽说道:

  “太祖曾言,我大明鼎格,盖元主倒行逆施,乃是承袭万民之德运,顺命革元。”

  “民即为邦本!”

  苏泽这段话其实已经被儒生论述过千年了,这些年来泰州学派也经常提“民为邦本”,在现在也算是常论了。

  苏泽接着说道:

  “民为邦本,匠乐灶也是朝廷的子民,为何要损贫者而补富者?”

  罗万化觉得苏泽是诡辩,但是却不知道如何辩驳。

  苏泽叹气,在前世的时候,他也曾经愤青过,

  但是如今他看待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又很难跳出实际问题,在面对各种现实问题的时候,

  彻底打烂饭锅,让所有人都吃不上饭,这是一种偏激的想法。

  这个问题之复杂,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论述完的。

  放在隆庆朝的大明,苏泽几乎可以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做大蛋糕就行了!

  利用发展来解决问题,在发展期将积攒的问题出清。

  但如果在发展期不想着好好解决问题,而是任由一些利益集团坐大,盘剥其他弱势阶层,那日后就更难解决,最后只能彻底打烂饭锅了。

  苏泽掏出一份文章,递给罗万化说道:

  “一甫兄,这篇文章就登在下一期的《乐府新报》上吧。”

  罗万化迅速将文章看完,他惊讶的看向苏泽。

  “子霖兄,你是要立言?”

  罗万化熟读四书五经,知道苏泽这篇文章是多么离经叛道,简直就是要推翻千百年的儒家基础理论。

  可偏偏他的论述都是非常完备的,让人挑不出破绽。

  这是要立万世之言啊!

  苏泽摇摇头说道:“非是苏某要立一家之言,而是为百姓苍生发声。”

  这一次,是苏泽利用系统,给底层的百姓解决问题。

  苏泽叹息一声,果然对内政策是最难的,就连重新分割这点蛋糕,将灶户从悲惨的生活中解放出来,阻力都这么大。

  ——

  登州。

  登莱巡抚涂泽民来到了一座盐所,随行的盐政官员指着海边的盐田说道:“抚台大人,这晒盐之法先秦就有了,不过晒盐出都是粗盐,味苦,久食有毒,所以这粗盐都要点卤精盐。”

  涂泽民点点头,粗盐其实不值钱,海边上都有自然析出的粗盐。

  所以苏泽写信给他说晒盐法的时候,涂泽民是不以为然的。

  制盐的难点在于精制,也就是将带有杂质的苦涩粗盐变成细盐。

  进入到盐所,只见到整个盐所都是水蒸气,随行的盐政官员说道:

  “旧时所用的盐卤法精制,需要熬煮粗盐水反复点卤,耗时耗力。”

  “这座盐所用了抚台大人的新法,所产精盐倍增!也解了盐工熬卤之苦,此法真是利国利民啊!”

第178章 国本

  涂泽民没有接受手下的马屁。

  盐工们往溶解的粗盐溶液中投入的是豆浆。

  豆浆投入到了粗盐水中,很快就有杂质变成了豆花漂浮上来。

  盐工立刻将这些结合了杂质的“豆花”撇掉,只见到原本浑浊的卤水立刻清澈了。

  这时候盐工又将皂角捣碎,混合粟米糠,卤水沸时投入其中搅和,不一会儿就凝结出了白色的盐块沉淀下来。

  将这些盐块取出,递到了涂泽民的面前。

  涂泽民只见到这盐块洁白,又沾了一点送入口中,丝毫没有粗海盐的苦涩味道,喃喃道:

  “竟然真的成了。”

  手下不知道涂泽民这个制盐之法是苏泽所授,涂泽民也没有和他们解释,而是拿着盐急匆匆的返回自己的公署。

  涂泽民要将新的制盐方法进献给皇帝,这样一来制盐就不再是问题。

  紧接着涂泽民又给苏泽写信,写完后将信塞入【飞鸽传书】的信笼中,让胖鸽子飞往京师。

  ——

  六月四日。

  在闭幕前的灵济宫大会上,贤良文学对于苏泽取消匠灶乐籍的奏疏开始激烈的抨击。

  这些代表地方士大夫的保守势力,再一次一千多年前盐铁会议上的“农本”之说,抨击苏泽取消匠灶乐籍,是在动摇国本。

  如果取消这些户籍的限制,让匠户、灶户和乐户随意任职,他们必然会搅乱社会风气。

  也有江南的士大夫站出来,讲述江南地区农民放弃农耕,进城从事丝绵纺织业,这是扰乱了原本社会秩序。

  还有贤良文学在灵济宫大会上呼吁,要重新恢复西周的井田制度,让百姓都留在土地上农耕,这样社会才会回到上古淳朴的社会氛围中。

  听了一天讲的申时行,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从取消贱籍歪到了“重农抑商”上去了。

  申时行的妻家就是苏州府的棉纺大户,他也听不惯那些打压工商的论调,可是偏偏又提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没办法,重农抑商几乎是封建时代的千年国策了。

  围绕着这一点,有着无数的理论建设,甚至工商业者卑贱这种带有职业歧视的理论,都已经发展到十分成熟完备的地步。

  比如申时行这样的官户,就算是要开办工坊,一般也会托寄在宗族名下,很少会直接下场办工坊的。

  商人就算是做到了皇商,同样被当官的看不起。

  当然,这种社会氛围在工商业发达的江南地区早已经松动,就连朱元璋定下的工匠商人不得穿丝绸的禁令,在江南也已经名存实亡。

  那些有钱的工坊主,在丝绸的衣服上扣上一根麻绳,就当做自己套了麻衣,官府也不会管。

  所以申时行在京师后,并没有认为这是个问题。

  但是这一次的灵济宫会议上,申时行才意识到,在广袤的大明土地上,并不都是江南,很多地方依然排斥工商,将从事工商当做贱业。

  就在这个时候,王锡爵又前来拜访。

  王锡爵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递给申时行说道:“汝默兄,你看看这篇文章。”

  申时行打开这份报纸,原来是加印的新《君子报》,文章主题就是支持农本,农业定为“本业“,工商视为“末业“。

  又提出工商业败坏民风道德,让百姓都想着投机渔利,而不是从事农耕。

  这样会导致国家粮食的短缺,动摇国家根本。

  这些论点也是陈词滥调了,核心论点和六月三日的文章差不多。

  但是申时行看到文章后一排署名,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些是陕西、河南、湖广三省的贤良文学签名,也就是说他们在报纸上公开签名支持这篇文章!

  糟了!

  申时行站起来说道:

  “从户籍之争变成了农商之争,这样吵下去可是要动到国本了啊!”

  王锡爵也脸色难看的说道:

  “汝默兄,如果只是农商之争倒也没什么,这个问题千百年也没吵出什么结果,就怕那《新乐府报》再刊文反击。”

  “这样争下去,就要和国初南北之争一样了。”

  这下子申时行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申时行明白王锡爵的意思。

  国初的南北之争,并没有因为南北榜的事件彻底解决,反而演化成了新的矛盾。

  问题逐渐演化为新的南北之争,也就是东南沿海省份和内陆省份之争。

  而大明有关海禁政策的争论,正是这种争斗的外部表现。

  王锡爵又说道:

  “明日灵济宫大会闭幕,陛下要亲临会场,如何再将这个话题抛出来?”

  申时行说道:

  “走,我们去见苏兄!”

  两人从礼部出来,准备前往报馆,却发现前方有人群聚集,紧接着两人发现被围的是卖报的报童。

  只听到报童高声喊着:“《新乐府报》刊文‘四民平等’!请开匠灶乐禁!”

  申时行和王锡爵对视了一眼,如今京师的报童也学会了吆喝兜售报纸。

  他们会请识字的人,将报纸上重要新闻总结下来,然后沿街叫卖。

  这样沿途的路人,一旦听到有趣的新闻,就会停下来出钱购买报纸。

  申时行和王锡爵挤进了人群,最后还是王锡爵身手敏捷,抢下了报童报篓里的最后一份《新乐府报》。

  迅速读完了这篇文章,两人来到了报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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