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提式大明朝廷 第181节

  堂内设主座一位,这应该就是张居正的座位了。

  主座下手有一个座位,这是户部侍郎张守直的位置。

  节用堂两侧,有十三张座椅,这就是十三清吏司主官的位置。

  角落中还有几张桌案,这是用来记录会议记录的照磨所官员坐的。

  在某种意义上说,这场每个月举行的例会,就是决定大明财政政策的会议了。

  苏泽来到节用堂,和其他同僚打完招呼,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距离开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清吏司主官提前来节用堂,就是要利用这个时间,沟通处理一些工作。

  比如苏泽刚刚和众人寒暄了一番,福建清吏司主司邱农就找上来。

  “苏司度,上次灵济宫大会后,张阁老上书在港口征商税,这差事落在了我们福建清吏司的头上。”

  邱农幽怨的说道:“司内议了半天,拿出的章程都被张阁老驳了,苏司度可否指点一二。”

  福建清吏司主管福建的财政,兼管市舶司务和诸藩国贡务,所以苏泽在灵济宫大会后提议征收商税,张居正就将关税的事情交给了福建清吏司。

  邱农人如其名,老实巴交如同老农一般,为官十分的谨慎,在户部的名声不错。

  邱农应该是真的没办法了,想了几个方案都被张居正给否了,这才硬着头皮求到了苏泽头上。

  好像这件事确实是因为自己而起的,苏泽抓着头问道:

  “邱司度,福建司拿了几个方案给张阁老?”

  邱农说道:

  “我司先拿了一个方案,还是按照大船小船征收出港税,张阁老驳回了,认为我司的办法太粗糙了。”

  这不还是原来按照大船小船卖船引的办法吗?

  也难怪张居正觉得福建司的方案敷衍。

  苏泽说道:

  “要不然按船料来计算?”

  “按料?”

  苏泽点头说道:

  “按照货物类别决定一个税目,再乘以船料数,这个办法如何?”

  料是船的计量单位。

  一料差不多就是一立方米。

  比如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就是两千料的超级大船。

  宋代据说还有五千料的超级大船。

  邱农听完,也觉得苏泽的办法不错,他又问道:

  “船上装载的货物不止一种,那要怎么算呢?”

  苏泽想了想说道:

  “那就以舱为单位,如何?”

  “舱?”

  苏泽想了想说道:

  “一般来说,一舱的货物都是同一种的吧?先厘定一舱货物的价值,再累计征税就是了。”

  “以四百料福船一舱的大小为标准舱,其他船只照此折算就是了。”

  苏泽也是和工部以及李文全交流后,才知道如今大明商船的结构。

  舱是明代船只的基本单位,通过横向隔舱板将船体分为若干独立舱室,福船标准配置12-15个隔舱,载重800料以上的大型海船可达23隔舱。

  货仓也会分门别类储存货物,比如郑和宝船就专门分“丝舱”、“瓷舱”,存放不同的货物。

  听完了苏泽的方法,邱农眼睛亮了,他连连向苏泽道谢。

  具体什么货物用什么税率,这就是福建司的业务了,苏泽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邱农喜滋滋的离开,这时候山西司主司夏淳又凑了上来。

  这位夏主司向苏泽问道:

  “苏司度,夏某也有一事请教。”

  山西清吏司除了山西的财政外,还兼掌九边屯田事务和九边军镇俸饷。

  夏淳向苏泽讨论了大同卫所军屯,以及戚继光粮饷的问题,同时又和苏泽讨论了土豆这种新作物产量和主粮折算的问题。

  大明户部账目复杂,但是对于粮食总要有一个标准计算。

  各地方种植的主粮作物不同,北方种麦南方种米,各种粮食作物的产量不同,为了方便统计总要制定一个标准。

  为了方便统计,户部一般用“折粟”的方法,在计算各地的粮食税。

  土豆作为一种新作物,如何征税,怎么征税,征收上来的土豆要怎么“折粟”,这也是困扰夏淳的一个技术问题。

  夏淳又说道:“苏司度,我听说土豆仓储时间不长,如果储存不当就会发芽不能食用,官府征收的土豆要如何储藏?”

  苏泽想了想说道:

  “官府不征土豆,而是直接征收晒干的土豆干。”

  “百姓晒干土豆也需要工本,还可以用工本来抵税,这样也能让百姓更积极的种植土豆。”

  土豆干就是后世很多地方保存土豆的方法,官府直接规定征收土豆干,但是要将制作土豆干的工本折算给百姓抵税。

  这也是在政策上鼓励百姓载重土豆,晒干的土豆如果交的税要比稻麦低,那就更有种植的积极性了。

  当然,具体征收能不能减轻百姓负担,那还要看当地官员。

  现在山西有王用汲,这些年百姓应该能实实在在享受到减税的政策。

  等土豆种植规模上去了,百姓自然也能看到种植土豆的好处。

  夏淳向苏泽表示感谢。

  这时候四川清吏司主司谢旭又凑了上来。

  谢旭是个老年官员,他是举人出身,一路上熬到了四川清吏司郎中这个位置上,算是站到了举人出身的天花板上。

  谢旭虽然是十三清吏司主司中年龄最大的,但是最支持财政改革,反而是观点最激进的一个。

  谢旭平日里还喜欢研究新鲜事物,见到苏泽后他叉手说道:

  “苏司度,我听说您向东宫进献了制茶的新法,能久储茶叶而不变质。”

  苏泽这才反应过来,谢旭为什么要找自己。

  四川清吏司兼管茶马贸易,是明代茶马贸易的起点。

  茶马贸易就是用茶叶食盐陶瓷器,利用马帮和乌思藏进行贸易,换取滇藏马的贸易,是如今大明重要的马匹来源。

  而茶马贸易也面临茶叶受潮的问题。

  苏泽立刻说道:

  “谢司度,这红茶之法我已经进献给太子,太子仁德,我这就请求太子,将红茶之法赐予川滇茶人。”

  苏泽都快忘记了,后世耐储茶叶的两个分支,一个是福建红茶,另外一个就是云南的普洱了。

  而普洱茶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边销茶,也和红茶一样是为了长久运输保存,才形成的发酵工艺。

  苏泽不记得普洱的制作工艺,但是后世也有滇红茶,反正只要能长期储存就行了。

  谢旭对苏泽千恩万谢,就在两人交谈完毕,又有清吏司主司想要上来和苏泽搭话的时候,门外的差人喊道:

  “张阁老到!”

  听到这声,原本准备上来和苏泽交谈的清吏司主司回到原位,接着在年资最长的谢旭带领下,在节用堂列队迎接张居正。

  只见张居正身穿崭新的官袍,迈步走进节用堂,他身后半步跟着户部侍郎张守直,再往后就是照磨所负责记录的官员。

  众人向张居正行礼,张居正答礼完毕后,直接在节用堂主座坐下。

  张居正不喜欢虚礼,让众人坐下后,直接开口进入正题。

  “今日十三司共议,是奉陛下旨意,议一议锦衣卫镇抚司印花钱的事情。”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苏泽头上,这事情又是苏泽搞出来的。

  张居正接着说道:

  “这印花钱怎么征,苏泽在奏疏中已经说了很清楚了,镇抚司那边也没有异议。”

  “这笔钱比照金花银,直接入陛下的内帑,这也是阁部都议定的事情。”

  对于阁部来说,如果能摆脱锦衣卫这个历史包袱,他们自然也不介意增加内帑的税基。

  反正无论是房产土地的交易,还是大额民间钱贷,这些都收不到穷鬼头上,阁部也没有道德上的压力。

  这也符合张居正“开源”的财政理念,国家又不是没钱,只要不向穷鬼征税,都是有利于朝廷的。

  而对于交易双方来说,一张红契等于有了官府背书,日后用来打官司也方便得多,就算是多交点税,总比以后产权纠纷扯皮强。

  张居正转而说道: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锦衣卫这笔钱要不要经手户部。”

  说到这个问题,众人都严肃起来。

  苏泽明白,这是个财政纪律问题。

  金花银也是直接入皇帝的内帑,但是金花银是要通过户部的,也就是说户部是对金花银的征收、结转都是有帐的。

  虽然户部管不了皇帝的内帑,但是大概也能知道金花银的结余情况。

  外朝对金花银是有账的。

  这样的好处就是,皇帝向外朝哭穷的时候,外朝也能知道皇帝账,在财政上规劝皇帝。

  此外金花银是经手户部,也就是通过外朝这个系统来征收的。

  每年的征收指标会经过户部分拆到各个清吏司,再分到各府县,各府县完成征收再上报户部。

  征税的过程都是正经官员来做的。

  大明官员的操守不一,但是毕竟外朝有一套体系,考核、言官、按察使司衙门一层一级下来,想要乱征肯定是不行的。

  果然,在谈到这个问题后,兼管金花银征收的浙江清吏司主司丁靖轩立刻说道:

  “阁老,下官以为印花钱应该仿照金花银旧例,也从户部的公账上走,征毕再解送内承运库,不可再倒节慎库覆辙!”

  节慎库,就是嘉靖皇帝在皇宫起火后,为了重建三大殿,在工部下设置的国库。

  说起来是皇帝为了修建皇宫,向百姓征收的“木料钱”,专款专用。

  但是节慎库脱离了户部的控制,而当时的工部侍郎是严世蕃。

  严党利用节慎库的名义,在地方上横征暴敛,又因为节慎库的账目不透明,从中上下其手,贪污了大量银子。

  后来严世蕃案发,在弹劾严世蕃的大罪中,就有挪用节慎库这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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