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晋商四大家族之首,范氏在山西还是很有能量的。
范宝贤坐在祠堂下首第一排的正座,看着齐聚在祠堂院子里的族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范氏说起来是四大家族之首,但也不过就是地方级的豪强。
山西是九分山水一分田,土地资源十分的紧张,所以和土地资源同样紧张的福建一样,山西人也要在农业外寻找出路。
晋商就是这样诞生的,范氏靠着边境走私起家,逐渐涉足到其他业务,成为山西省内有名的豪商。
可是时局也在发生变化。
代王除藩,前大同总兵被清算,范氏侥幸在这场政治风波中逃生,却也失去了本地保护伞。
山西行都司戚继光和范家“不熟”,大同巡抚王用汲又是个铁面无私的御史,大同范氏的日子更加难熬。
让他们去和朝廷硬抗,大同范氏是绝对不敢的。
但是暗中给朝廷使绊子,范氏还是有胆子的。
范宝贤召集族人,就是想着如何给官府使绊子,阻止马场土地的清查工作。
可是范氏族人聚集在一起众说纷纭,也没拿出个有效的方案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冲进来一人,范宝贤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同族兄弟范宽。
范宽之前在京师做山人,帮着范氏沟通朝廷中的官员。
后来范宽在粮行的事情投资失败,主动辞去了山人的职务,怎么突然回来了?
范宽冲进祠堂,对着众多族人说道:
“此刻万万不可和朝廷对抗!”
范氏族人中不少认识范宽的,也听说他在京师吃了瘪,对范宽更是不以为然。
有几个宗族长者已经站起来,呵斥范宽不懂规矩,以他的辈分和身份,根本就没资格进祠堂议事。
但是范宽怡然不惧,他对着范宝贤说道:
“族长,那苏泽有神鬼之能,庙算千里,绝对不是我们大同范氏能够对抗的!“
“代王,大同总兵,哪个不是山西地界上跺跺脚就能抖三抖的大人物?现在又在哪里?”
范宽这么说,祠堂内安静了一些,苏泽的战绩确实惊人。
范宽又说道:
“朝廷清丈秀荣马场的土地,本就占据了大义。而且秀荣附近都是山地,产出有限,最多也就是牧马牧羊,为了这些土地得罪朝廷和苏泽,值得吗?”
这时候,一名族老站出来说道:
“呸!范宽你一个山人懂什么!土地是我们大同范氏的根本!”
范宽冷笑着说道:
“五叔祖,是您在秀荣有马场,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老者挥舞拐杖就要上前,还是被范宝贤下令拦住。
范宽说道:
“退一步说,我们大同范氏也不是占有马场土地最多的,为什么要抢在晋王府前出头?”
“若是晋王府带头抗命,我们大同范氏跟着就是,若是晋王府都降了,我们大同范氏还能扛得住?”
这句话说完,在场的范氏族人都沉默了。
范宽确实没说错,这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的,最容易吃朝廷的铁拳,最佳策略自然是跟在晋王府后浑水摸鱼。
范宝贤拂袖说道:“今日就议到这里,范宽,随我来。”
范宝贤领着范宽来到后堂,亲信守住门窗后,范宝贤问道:
“要劝说族里放弃马场土地,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做到的。”
接着范宝贤看向范宽道:
“今日这么莽撞,不是你的作风,说吧,你是不是寻得什么赚钱的路子了?”
第209章 万骑叩边!
范宝贤听完了范宽的话,用手指叩着桌面问道:“蔗酒?”
范宽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递给范宝贤。
范宝贤打开酒葫芦,一股香甜的酒味冲出来。
范宝贤也不是没有喝过好酒,但是却没有闻到过这么甜腻的酒。
仰头喝了一口,范宝贤面露惊喜。
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范宝贤知道这蔗酒的品质不高。
但是入口甘甜和酒气浓烈,竟然能够完美的融合在一种酒上,范宝贤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几乎是一瞬间,范宝贤脱口而出:
“草原!”
范宽点点头,他说道:
“上个月,我在京师买了蔗酒,雇佣商队送到了草原上,族长您猜猜,这蔗酒翻了几倍利?”
范宝贤用尽了自己的想象力道:
“三倍?”
范宽摇头说道:
“十倍!”
听到十倍这个词,作为商人的范宝贤呼吸都急促起来。
范宝贤站起来问道:
“这蔗酒是在太子的大宗粮食交易市场买的?市场是竞价,价高者得?”
范宝贤直接拿起算盘,开始哐哐算账起来:
“这次你捡了便宜,等其他商人发现蔗酒好卖,价格就不会这么低了。”
“前往草原的商路危险,有可能被马匪打劫,还需要额外的护卫支出,你这次运气好。”
“现在是夏季,草原上马的价格低,所以贩卖回来才多赚了钱。”
将这些干扰因素去掉后,范宝贤放下算盘道:
“五倍利。”
范宽看向族长,范宝贤站起来,作为一名商人,他当然知道五倍利意味着什么。
五倍利足够商人将祠堂都卖了!
范宝贤也知道,这样的利润是不可持续的,如果大量的蔗酒涌入草原,两边价格势必会平衡。
但是蔗酒绝对是一项稳定的赚钱买卖。
没有人比经常出入草原的范氏知道,草原是多么需要烈酒。
苦寒的冬季,香甜的烈酒能祛除寒冷,更能驱散积蓄在草原男儿心中的担子。
虽然这不过是酒醉的幻梦,但是有的是人愿意花费全部身家,换这么一场幻梦。
等到了冬季,蔗酒还要更好卖!
范宝贤放下算盘,看向对面的范宽。
范宽说道:
“返回京师后,我就在大宗粮食市场下了十单的蔗酒。”
范宝贤看向范宽问道:“你要什么?”
范宽说道:“这批酒我可以按照原价都卖给族里,但是族长,我要办报。”
“办报?”
范宽说道:
“族长,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您也是知道的。”
“但是在京师这些日子,我发现我们这种人也能赚钱。”
“京师的三大报纸,《乐府新报》是官报暂且不谈,《新君子报》和《新乐府报》估算下来,一年都有几百两银子的纯利。”
范宝贤皱眉说道:“才几百两银子。”
范宽说道:
“族长,几百两银子是不多,但这是稳定的纯利,是扣除了报社运营费用后的利润。”
范宽掰着手指算道:“报社需要雕版印刷,需要雇佣报童发行,需要编辑办报,还需要支付稿酬。”
“扣掉这些费用,还能有几百两银子的纯利。”
范宽又说道:
“可这几百两银子的纯利,得到了的是一份能够影响巨大的报纸。”
听到这里,范宝贤立刻明白了范宽的意思。
“办!族里按照京师价格的两倍买下你手里的蔗酒,公中再出钱支持你在京师办报!”
范宽终于得偿所愿,他说道:
“族长,但是这份报纸不在京师办。”
“不在京师?”
范宽点头说道:
“京师的三大报,已经占领了市场,这个月开始很多跟风的小报已经倒闭了。”
“而且京师有缉私御史缉拿盗版,办报的成本也高。”
“京师的读书人,基本上都已经订报了,很难再出一份大报了。”
范宝贤问道:
“那你准备去哪里办报。”
“直沽。”
“直沽?”
范宽说道:
“直沽开埠以来,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商人。”
“按照最新的贡例,除了朝鲜琉球商人可以进入大明外,剩余的外国商人都只能在港口活动。”
“所以直沽迅速聚集了大量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