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提式大明朝廷 第217节

  苏泽心中默念了一声“罪过”,李文全无意间开启了殖民奴隶贸易,也不知道日后要怎么评判。

  不过苏泽知道,在这个时代,大明人对于奴隶贸易可是没有任何道德负担的。

  就算是最讲究“仁爱”的大明士大夫,也不会将南洋土人当做民。

  在士大夫的观念中,大明一等汉,北方蒙古人勉强算个对手,也能算是二等。

  其他也就是两脚兽罢了。

  朱翊钧盘算着制糖和蔗酒两项大业,摩拳擦掌要在这两个拳头产品上做出一番事业来。

  ——

  苏泽无心过问千里之外的蔗糖种植园,他将精力放在了推动“吏科试”这件上。

  罗万化前阵子去了一趟直沽,今天终于返回了报馆,苏泽理所当然的将手头上事情交给了他。

  “子霖兄,直沽开埠没多久,已经是商贾云集了!你快看看这份报纸!”

  苏泽接过罗万化手里的报纸,《商报》?

  罗万化手里的是创刊号,总共只有四版。

  第二版则是直沽和登莱两地商品的消息,办报的人也是下了心血,统计了登莱、直沽和京师的大宗商品价格,甚至还专门对商品做了价格预测,苏泽看完也直呼专业。

  这个世界绝对不缺乏聪明人啊。

  第三版则是对市场上新商品和新技术的介绍,头版就刊登了一家工坊的新式梳毛机。

  苏泽仔细看了起来,梳毛机是用来纺织毛线的。

  现在用的羊毛,需要将羊毛用细梳子梳开,变成方向一致的细小羊绒,然后再将这些羊绒捻成毛线。

  传统的梳羊毛需要人工完成,费时费力,而且梳出来的羊毛不均匀,品质差距极大。

  而这种梳毛机采用滚筒结构,只需要带动滚轮后添加羊毛,就可以自动完成梳毛的工作。

  报纸在最后还刊登了这家工坊的地址,想要购买这种机器可以联系工坊的主人。

  这不就是软广吗?

  但是仔细想想,这篇广告十分的聪明。

  买《商报》的必然是商人,一旦俺答封贡完成,羊毛贸易的规模还会进一步扩大。

  一些商人不会满足于单纯贩卖羊毛,产业升级是赚钱的最好办法。

  商人购买机器,将羊毛加工成毛线,这就是必然的选择。

  而生产这种梳毛机的工坊必然能大赚一笔。

  果然需求才是创新的动力。

  其实梳毛机的结构不难,苏泽也想过这件事,不过他在推广毛线的时候,想的更多的是脱脂和染色的事情,所以就没有搞出梳毛机。

  现在民间工匠自己搞出来了,这要比官方推广效果好多了。

  脱脂和染色就复杂多了。

  羊毛必须要经过脱脂的步骤,才能祛除羊毛上的腥膻味道。

  现在苏泽用的是碱液加热洗毛的方法。

  也就是用加热草木灰溶液,利用碱液和羊毛中的油脂反应,最后得到干净的羊毛。

  在如今羊毛数量还比较少的时候,用这种方法自然没问题,但是如果羊毛数量多了,那就需要更高效的制碱法了。

  原本苏泽还在发愁这件事,现在看到了民间自己搞出了梳毛机,他反而放松下来。

  只要有了需求,能看到利润,自然会有人投入研究。

  苏泽就不相信大明这么多聪明人,在巨大利润的刺激下,搞不出基础化学来?

  而报纸最后一版,则是类似于人物传记或者专访之类的,版面叫做“儒商风采”。

  第一期介绍的是山西范氏的族长范宝贤,苏泽看来这就是一份拍马屁的软文,这《商报》背后必然是大同范氏。

  而且所谓儒商,也只是介绍范宝贤孝敬父母、照顾宗族、宽待属下、劝说子弟读书这类“儒”的部分,反而对“商”的部分避而不谈。

  但是苏泽倒是很支持这篇文章,这好歹是在苏泽提出“四民道德”后,第一个开始讨论商德的报纸。

  虽然迈步不多,但是好歹也迈出了步子。

  罗万化激动的说道:

  “子霖兄,你看这商报,我们要不要也开几个新版面?”

  苏泽摇头说道:

  “一甫兄,你说我们在《乐府新报》上刊登这些文章合适吗?”

  罗万化愣了一下说道:

  “好像也确实不合适。”

  苏泽点头说道:

  “我们《乐府新报》是官报,主要读者都是京师官员和读书人。每一份报纸,只要服务好最核心的读者就行了,求大求全反而是谁都伺候不好。”

  罗万化露出受教的表情,他接手《乐府新报》后,总是想着要将报纸做大做强。

  今天听完苏泽的话,好像确实如此,官方报纸上刊登梳毛机的推销文章,或者刊登商人的自传,好像都不太合适。

  但是苏泽说道:

  “但是经济也是国政的重要部分,甚至可以说朝廷就是建立在银元上的。”

  “所以在《乐府新报》上,也可以刊登一些有关财政的内容。”

  “财政?”

  苏泽点头说道:

  “比如顺天府的财税去向,官府各项开支的明细,这些内容都是可以刊的嘛。”

  “官府花了多少银元,这些银元都花在哪里,又收了多少银元,这些也应该向百姓公开嘛。”

  “顺天府尹是顺天府百姓的父母官,家中公用开支,不是也要向家中子弟公开?”

  罗万化听完也觉得很有道理,顺天府的账目都是要向户部报备的,正如苏泽所说的那样,其实只要是有心官员,也都是能查到这些数据的。

  那向《乐府新报》的读者公开这些数据,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

  罗万化兴致冲冲的去操办这件事,苏泽则慢悠悠的前往内阁。

  内阁会客的偏厅中,高拱听完了苏泽“吏科试”的设想后,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官员公吏和私吏的问题,作为执掌吏部的天官,高拱自然明白。

  大明官场有“穷官不任富县”的说法。

  富裕的县里事务繁多,遇到的问题也多,县内的大户人家多,地方关系盘根复杂。

  没有钱雇佣幕僚的穷官,如果只身前往富县上任,那就是被架空操纵的份儿。

  要是遇到什么突然事件激化了地方矛盾,穷官还要背锅。

  所以在吏部铨选官员的时候,家贫的官员也会去往条件差的地方任职,图的就是这些地方“民风淳朴”。

  只有海瑞这种,本身两袖清风,让豪强县里抓不到把柄,本身业务能力又极其出众,一个人可以干了整个幕僚团队的工作的官员,才能一人在富裕的地方做出成绩来。

  所以海瑞在淳安做知县最后获得升迁,还真的就是因为他的能力太强了。

  高拱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坏处。

  这对于整个帝国的官场是不利的。

  如今富裕的读书人,基本上都集中在东南地区。

  除非考上庶吉士,普通进士都是要在地方任职的。

  能不能在官场上做出成绩来,就决定了未来的前途。

  穷官缺乏幕僚辅助,要么和地方上同流合污,染上污点。

  要么和地方闹出矛盾,在上级心中留下一个无能的评价。

  久而久之,官场上的中高级官员,就会东南地区的读书人占据。

  这就是另外一场南北榜之争了。

  高拱明白其中的症结,却不知道如何解决。

  苏泽提出的办法,确实切中了要害。

  但是高拱还是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些新吏的员额吏部可以给,但是俸禄从哪里来?”

  苏泽说道:

  “商税。”

  苏泽说道:

  “上古的时候,百姓只需要耕种,官员在地方上就是劝农课桑,所以一县只需要几个官吏就可以了。”

  “但是如今大明地方上事务繁多,商旅纵横,所以县里的人手就不够了。”

  “商旅带来了地方的繁荣,但是也带来了地方治理的难度。”

  “开征商税依然是朝堂的共识,既然要开征商税,也需要专门的人才,用这笔钱来养新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也是商人之德。”

  这又回到苏泽一直说的“四民道德”上去了。

  高拱不得不承认,苏泽这套理论体系是自洽的。

  商业带来的人口流动,带来了治安问题,商人之间的交易带来了各种法律问题,还有各类的经济纠纷。

  新的治理问题,需要新的官吏,这笔成本由商人承担也是说得通的。

  苏泽又说道:

  “所以弟子想在商旅发达的顺天府先试点,将顺天府的商税征上来,供养这些新吏。”

  高拱在原则上同意了苏泽的计划,他又问道:

  “你还和谁说了吏科试的事情?”

  苏泽立刻表忠心说道:

  “当然是先和师相商议的。”

  高拱露出满意的表情,自己这个弟子好是好,就是跟自己没其他门徒那么紧。

  但是在高拱看来,能干就是最重要的,他接着说道:

  “你还有户部员外郎的差事,你可以在户部提出来。”

  “另外赵阁老是你姻亲,你可以走动一下,如果真要办吏科试,礼部也要出力。”

  苏泽明白了高拱的暗示,这是允许自己和张居正接触,共同推动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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