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连忙说道:
“弟子领命。”
——
苏泽没有向高拱询问丁靖轩的下场,但他离开内阁就去了户部。
山东清吏司郎中葛烨出衙门办差去了,苏泽的老部下,主事魏恽就送上了茶水。
魏恽不落痕迹的拍着马屁道:
“部里缺了苏中郎,可以繁忙了很多。”
苏泽坦然接受了魏恽的示好,山东司的事务井井有条,在两次更换负责后都能无缝衔接,主事魏恽的辅佐能力毋庸置疑。
这份人情世故和对业务的熟练程度,都让他在苏泽心中留了下了好印象。
等寒暄完毕,魏恽低声说道:
“苏中郎,您知道浙江清吏司丁郎中的事情了吗?”
苏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
“在十三司共议的时候见过,丁郎中怎么了?”
魏恽小声说道:
“浙江清吏司不是执掌金花银征纳吗?丁郎中被下属检举,贪墨了部分金花银,他还受贿,擅自免除了一些南直隶府县积欠的金花银。”
“听说六科拿了确凿的证据,陛下震怒,已经命令锦衣卫将丁靖轩逮捕下狱了。”
好家伙,苏泽也没想到张居正的报复竟然这么快这么狠。
金花银是要进皇帝内帑的,是“朕的钱”。
这丁靖轩也是胆大包天,连皇帝的钱也敢贪。
贪也就贪了,还做得这么不周全,让张居正抓到了把柄。
就连好脾气的隆庆皇帝都震怒,动用锦衣卫把他抓进了许久未用的诏狱,只能说丁靖轩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名留史书了。
“张阁老在户部吗?”
“在的,苏中郎要求见张阁老吗?”
苏泽看向魏恽说道:
“不过有件事,要先魏主事商议下。”
第216章 说服张居正
魏恽听到苏泽的语气严肃起来,于是正色说道:“苏中郎请讲。”
苏泽说道:
“本官准备向张阁老进言,在户部设立一个专司顺天府商税的机构。”
苏泽说到这里,其实意思也很明显了,就是询问魏恽对这个职位有没有兴趣。
魏恽果然心动了。
魏恽就是那种典型的有能力但是没学历的官员。
魏恽的进士名次低,是一步步才坐到户部主事的位置上的。
但是在这样的位置上,想要更进一步就难了。
一般也只有谋求外任,在外任的时候干出成绩来,才可能突破限制,进入中级官员的限制。
但是外任的风险也很大,且不说外任的职位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到任能不能做出成绩也难说,如果遭遇上天灾人祸,甚至可能会因此受罚,那这辈子就别想回京师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官员宁可不升迁也要赖在京师。
苏泽认可魏恽的能力,所以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个新部门大概也就是个临时部门,挂在户部某个清吏司下,但是苏泽是推荐魏恽去做主官。
这个给顺天府征收商税的部门如果真的出成绩了,那这一切就是魏恽的功劳,他就可以因此获得升迁了。
留在京师还挂在户部,做得又是和以前差不多的财税工作,魏恽自然动心。
“苏中郎有所差遣,魏某自当从命。”
苏泽点点头,接着就离开山东清吏司,向着张居正的公房走去。
——
皇帝亲自证明了张居正的儿子没有舞弊后,然后下旨抚慰张居正,张居正就立刻返回了朝堂。
张居正返回朝堂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清理丁靖轩。
以张居正在户部的掌控力,很快就查清了丁靖轩的问题,接着就有张居正麾下的言官出手。
但是张居正也没想到,这丁靖轩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连皇帝的金花银都敢贪。
而另外让他头疼的,是自己执掌的户部竟然有这么大的蠹虫。
这是要比丁靖轩是高拱的人,更让张居正头疼的事情。
没办法,大明的财政实在是太混乱了。
张居正也感受到紧迫感,以及苏泽请求编修大明会计录的先见之明。
要进行财政改革,必然要理清楚账本,如今大明财政这笔糊涂账,不知道多少丁靖轩这样的硕鼠寄生其上,贪墨了多少民脂民膏。
所以张居正没有立刻回到内阁上班,而是返回户部主持起了会计录的编修工作。
听说苏泽求见,张居正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在公房接见了苏泽。
张居正放下了苏泽草拟的奏疏,看向苏泽问道:
“你师相怎么看?”
张居正看着苏泽,不知不觉中,苏泽已经成为他和高拱之间联络的纽带。
特别是这一次丁靖轩的事情过后,张居正拔出高拱安插在户部的人,这一次高拱也没有落井下石。
可是下一次呢?
也许这一次高拱没有动手,只是觉得不能扳倒自己呢?
官场就是一个黑暗森林,怀疑的种子只会越来越大。
如果是自己,有一个赶走高拱的机会,自己会放弃吗?
而身为阁老,除了公务上的沟通外,私下也不会有什么交心谈话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苏泽的分量了。
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这是从皇帝到百官都认可的事情。
作为高拱的弟子中最耀眼的存在,高拱也不会用苏泽来做陷阱。
政治构陷用的都是小角色,谁会用自己派系未来之星来火并啊。
所以张居正也不用担心苏泽在吏科试上挖坑害自己。
当然这也是苏泽的人设起了作用,他虽然是高拱的弟子,却立的是孤臣的人设,并不是事事屈从高拱,很多国策也都是他自己主张推动的。
张居正突然发现,怎么苏泽好像也是阁老了?
压下这些杂乱的心思,张居正仔细思考起这个吏科试的事情。
“商税怎么收?”
商税也是张居正头疼的事情,自从苏泽在灵济宫大会提出商税后,民间对这件事也很有议论,内阁和户部拿出的暂时方案,是对进出港口的海商征收市舶税。
市舶税对百姓影响不大,征收对象都是从事海商贸易的商人。
但是市舶税是进皇帝内帑的,户部能够获利的部分,就是在登莱铸币所铸币的火耗收入。
当然,这笔费用也是很多的,特别是市舶税必须要征收银元,让登莱铸币所的两座工坊都日夜不停的工作,铸造了大量的银元和黄铜币。
但是按照苏泽的理论,商人可不仅仅是海商,其他商人也是要收税的。
苏泽说道:
“对于坐商,还是应该定额。”
“定额?”
苏泽说道:
“根据行业不同,商铺面积不同,核定每月的商税。”
张居正立刻理解了苏泽的意思。
其实任何国家最早的商税,都是定额税。
在苏泽穿越前,对于没有建账能力的个体工商户,税局也都是定额征收的。
苏泽当然知道更先进的征收方式,可是大明也要有这个条件啊。
定额已经是能够想到最好的办法了,虽然定额征收其中也有大量的腐败和利益寻租,也存在不少避税的空间,但是目前来说,能将商税征上来比什么都强。
张居正点头,苏泽提出了办法,接下来各行业的税率怎么定,就是户部的事情了。
“只对坐商征税,会不会不公平?”
苏泽说道:
“对于行商,应该比照钞关税,在通过顺天府的要道出入口,对货物按比征税。”
钞关税,是大明征收的一种过路税。
钞关设置在漕运的重要节点上,对于过往的商船征税。
张居正觉得苏泽能想到钞关税并不意外,因为如今大明最大的钞关,就在苏州府的浒墅关。
浒墅关扼控太湖长江贸易,是全国钞关征税最多的。
当然,大明钞关收的税比例很少,就和船引一样,一般都是按照船的大小征收,一年钞关税收入也就是几十万两银子,这在大明财政收入中就是九牛一毛。
苏泽的想法和市舶税一样,从简陋的按照船大小征收,改为按照货物价值征收。
张居正低头思考起来,过了半天,张居正这才说道:
“看来还是要落在吏治上了。”
张居正也明白了苏泽为什么要推动这个吏科试了。
无论是钞关税,还是定额商税,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吏员的。
这些吏员还要能写能算,能向百姓宣读朝廷的政令,这要比如今衙门里工作的书手要求还高,书手只需要完成文字工作,并不对算学有要求。
张居正说道:“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了。”
苏泽说道:
“首先是吏科试从顺天府的读书人中考试选取,一年两次。”
“难度要比县试低,但是要考简单的算学,类似宋代科举的明算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