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老爷子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道:“把娃娃抱出来吧!”
小婶和小姑便各抱一个孩子,扭扭捏捏从里间出来。
“这多好的孩子呀,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有啥好藏着掖着的?”
“哟,还长奶牙了,好好……”
说着说着,众人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喝的是满月酒。而且按六房的说法,俩孩子是腊月初三生人,到今天才刚刚半个月……
半个月的孩子就长这么大了?吃仙丹了吧!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老爷子耳根子都红了。
还是苏大吉反应快,忙笑着解围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县里的水土就是养人啊,怪不得有钱人都在城里生孩子。”
“就是就是。”老族长也从错愕中回过神来,赶紧附和道:“不像咱们山里人,长得太慢……”
说着赶紧朝族人们递眼色,大伙儿也都不傻,赶忙配合笑道:“六哥的种就是好,生的孙子都比别人大一套。”
苏有金赶忙替说不出话来的老爷子解释道:“孩子出来的是急了点,怕大伙担心,所以就没说。不过还好,没耽误长,哈哈……”
“那算啥,孩子好就好……”族人们纷纷理解地笑道。
大家刚刚共同经历过升华时刻,连跟程家的恩怨都能放下,谁还会在意这孩子为啥长这么大?
“来来,咱们恭喜六哥,又添了一对孙儿辈!”苏大吉举起酒杯对众人道。
“恭喜六弟!”
“恭喜六哥!”
“恭喜六叔!”
“恭喜六伯!”族人们也一齐起身举杯,纷纷送上真挚的祝福。
“唉……”老爷子吐出长长一口浊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多谢诸位,多谢多谢!”
“六哥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嘛!”族人也一起干杯,温暖的笑声冲淡了席间的尴尬……
~~
宴近尾声,马千户和周百户来了。
“抱歉老哥,兄弟来迟了!”马千户抱拳告罪,豪爽地送上了五十两看喜钱!
“二位大人快请上座。”众人赶忙起身相让,又给二位大人换上新的碗筷。连他们面前的菜肴,都换了新的。
马千户自然也要看看孩子。老爷子都已经习惯了,痛痛快快便把喜娃儿和冬哥儿抱了出来……
人家马千户就比山民水平高多了,不愧是吃过见过的,只愣怔了一瞬间,便笑着竖起大拇指道:“好好好!老哥,我就知道你们老苏家风水好,厉害!出了个神童还不算完,这又出了一对……神婴!”
这时,冬哥儿可能有点认生了,便叫了一声:“么啊……”
“听听,这都会说话了!”马千户一阵赞不绝口,又问程秀才道:“程相公,哪个古人也有这本事来着?”
“老子生而能言,指李树曰:‘此吾姓也’”,程秀才便道:“他出生时还白发如雪呢。”
“瞧瞧,我说吧?生具异相,将来注定不凡!”马千户吹得老爷子都不好意思了,赶紧让儿媳把孩子抱下去,举杯道:“来来,喝酒喝酒。”
“好好,喝喝。”马千户跟老爷子连喝了三杯,便搁下酒盅,揽着他的肩膀说起了悄悄话……把卢知县拜托的事情讲给他。
老爷子听完不动声色,轻声问道:“你啥意思?”
“我肯定是能推就推呀,咱都这个年纪了还拼什么拼?一千两银子就不少了,安全第一。”马千户说着自嘲一笑道:
“不过这个‘不’字也难出口,都怪老子一开始把调子起太高了,结果让姓卢的反将了一军。我要是不支棱起来,以后甭想在他面前抬起头来了。”
“确实,那就丢份儿了。”老爷子点点头。
“回来路上我又想到,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咱们彻底得罪了那帮水匪——不光捣毁了他们的下线和销赃窝点,还缴获了他们的赃银和赃物。”
顿一下他接着道:“这帮水匪不敢报复县里,更不敢去咱们的地盘撒野,但他们可以在赤水河上,拦截咱们的运酒船呀。这个胆子肯定是有的,而且防不胜防。”
“嗯,他们一定会报复的。”老爷子点点头。
“所以我也举棋不定……”马千户叹了口气道:“就看你们的了——你们想干咱就一起干,你们不想干就拉倒,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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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合江百姓欣喜地发现,那三百武装山民,还有那支军队,像来时一样排着队,撤出了东城门,终于打道回府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这帮不速之客一直没有出格的举动,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令人十分不安。谁知道这些武装分子,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还是走了好啊,不然大伙这个年都不安生……
但无论如何,所有酒行的人这个年都过不好了。他们的货款都被县里当做赃款抄没了,可谁也不敢吭一声……这时候大老爷不找他们麻烦就烧高香了。还想跟县里要钱?
纯属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还有一帮人也怒不可遏,那就是盘踞上白沙的船帮水匪!他们把脑袋别在裤带上,辛辛苦苦打劫了大半年,这下全都便宜了官府!
大当家的‘混江龙’齐三,叫嚣着要血洗合江县,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整个上白沙匪帮只有两百来号人,实在没那个实力啊。
这时节,江上也没有船给他们回血了。一帮水匪只能猫在寨子里,等待来年开春,再连本带利捞回来……
本来这是一年里最痛快的时候,大家吃酒耍钱玩女人,痛痛快快过大年。
现在倒好,没钱分、没钱花、没钱耍,一帮匪徒只能整天喝着闷酒撮牙花子。发誓明年要把所有运二郎酒的船,全都抢了出气!
好在离着明年也没几天了,转眼就到了年三十……
水匪们终于打起精神来,稍稍装扮了一下水寨。没钱也得过年不是?
上白沙位于县城上游二十余里,长江的一处回水湾。湾中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沙洲,一年四季长满茂密的芦苇,是水匪们最好的掩护。
官军几次设下包围圈,都被他们借助这天然迷魂阵成功逃脱……
不过沙洲上不适合生活,官军又没来剿匪,他们便都聚集在江边的寨子里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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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江边起了风,吹得寨门上那两盏红灯笼直晃悠……
这会儿,水匪们正在吃年夜饭,寨子里人声喧腾,劝酒声、说笑声、聒噪声被江风送出老远……
守门的水匪也躲在避风处,围着火堆烤鱼吃酒,只是难免要抱怨几句:
“他妈的真倒霉,分不到钱不说,除夕夜还得给他们站岗!”
“贼老天也使坏,刮这么大的风,要把人冻死吗?”
“好了,大过年的别想糟心事,尽量说些吉祥话吧。”小头目举起酒碗。
“不说了,干杯干杯!”众水匪点头举碗,喝一口烈酒,长舒口气道:
“啊。该说不说,这二郎酒还挺得劲儿……”。
“哎,这就对了。”小头目笑道:“都要说好话!把霉运都留在今年……”
这时候,寨子里不知谁放起了抢来的烟花,水匪们纷纷扭头观看。
砰砰的炸响声中,一个接一个的匪徒被抹了脖子……
待那头目听到异响,回过头来时,才发现官军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刚要大声大喊,眼前寒光一闪,便被一刀砍断了脖子!
身首异处时,他忽然想到,霉运确实不会传到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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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夏哥儿立功了!
来的正是二郎滩和太平镇的儿郎们!
那日喝完满月酒,老爷子便将马千户的话转告给族人们。
大伙的反应出奇一致,没二话,一定要灭了这帮水匪,替何家兄弟报仇!
山民们的逻辑十分朴素,既然得了二郎酒的利,就该对得起何家兄弟。
没机会时也就罢了,现在有机会还缩头,实在太丢份儿了。以后酿出酒来都是酸的……
马千户见状也下定决心,对自己的部下进行了动员。
太平镇扼守太平渡,对面是从唐朝时便盘踞播州的杨家,还有生苗、都掌蛮环伺。马千户的军队可不像内地卫所那样废弛,不然那帮蛮夷早就反了天了。
当然像国初那样,让军队全员保持战斗力也不现实。所以他奉行精兵政策,用养一千个兵的钱来养三百能打仗的精兵,剩下的都糊弄事儿……
这次他带出来的又是直属的百人队,已经类似于指挥、都指挥麾下的亲兵了,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是整个千户所最强的,而且格外听话。
当然周百户的人不在其列……
再加上县里开出的重赏,将士们欣然听从了千户大人的命令,并担纲此次战斗的主力。
~~
决定出战后,马千户又叫上老爷子,到县衙跟卢知县连夜商讨此战方略。
卢知县起先还没把老爷子当回事儿。但很快就发现,这小老头居然对泸州的水文地形了如指掌。
马千户这方面比老爷子差了一大截,所以才会叫他一起来。
事关全族壮丁的安危,老爷子也就当仁不让了。他沉声分析道:
“上白沙一带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如果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然徒劳无功!”
“说得太对了!”一番话就把卢知县和尤幕友征服了。这是他们徒劳无功好几次,才总结出来的教训。老爷子却能一语中的,水平不光比他们高多了,也比泸州城那帮尸位素餐的家伙厉害。
“加之我们是步卒,不习水战,所以更要出其不意,避免正面作战。但鉴于上白沙水匪与县里联系十分密切,这会儿肯定已经有人通风报信了。”
“那是肯定的,很多水匪本来就是县里破落户。”尤幕友点头道。
“所以目前他们应该很警惕,很难偷袭成功。”老爷子判断道。
“那这仗没法打了?”卢知县对打仗是八窍通了七窍。
“当然有法打。”老爷子却成竹在胸道:“打仗不是过日子,讲的是兵不厌诈,把敌人骗住就能赢!”
马千户看他一眼,心说你过日子也没少用兵法啊……
便听老爷子又道:“咱们可以用一招瞒天过海,先假装撤走,然后杀它个回马枪!”
马千户:‘还是一样的招数……’
吐槽归吐槽,这个计策本身还是很妥当的。事实上,能奏效的计策,就是这样朴实无华,因为只有简单,才有可操作性。
想让对方上当,更多要靠执行层面,而不是计策本身。
三人又通宵敲定了细节。天亮后,马千户便大张旗鼓地率众离开了合江县城。
为了麻痹水匪的眼线,他们还将‘抄家所获’装了五条歪屁股船,摆足了满载而归、回家过年的架势。
实际上,那五条船上装的是,卢知县暗中调拨给他们的盔甲、盾牌等正规军使用的防护装备……
队伍水陆并进,沿河南下了二十里,便趁夜色渡过赤水河,进入了长江下游的茫茫群山中。
山路崎岖难行,各种危险层出不穷,不过山民们就是这样从二郎滩走出来的。而且这时节还没有蚊虫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