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专门的训练后,甚至不需要题目完全吻合,只要擦点边就能套上。
还能将多篇程文的段落打散重组。例如,将甲文的破题、乙文的中比、丙文的束股组合成一篇新文章,避免因全文剿袭被考官识破。
总之里头的门道也深着呢,不是傻背就可以的。但钻研这个就走上邪道了,自然为踏踏实实学习、老老实实作文的正道学生所不齿。
李宗胜就是这么个擅走邪道的主,入学第一年考的又都是常见大题,自然被他屡屡偷鸡得手。
加上他是李家四少爷,同学们敢怒不敢言,就算被先生发现了,最多也就是把他的名次放低一点,不会把他拎出来公开处刑的。结果让他一直得意到现在……
这下,终于被白云山给道破了。李宗胜涨红了脸,半天憋出一句。
“都有人靠剿袭考上进士,你去咬他们呀!”
“还有人靠卖钩子上位呢,你怎么不去呀!”白云山哼一声,他这张嘴倒是跟朱子明一时瑜亮。
“哈哈哈!”众同侪捧腹大笑,李宗胜气得脸涨成了猪肝,拂袖而去。
“白云山,咱们走着瞧!”自然还不忘丢下句狠话。
ps.11点半才写完的,后两章还没检查呢……
第181章 翰林授课
鹤山堂,山长书斋。
庞山长笑眯眯地看着苏录二人,虽然昨天也是同样的表情,但今天他的笑容里,明显多了几分热切。
“你们两个的文章,老夫都读过了。”到了庞山长这种层级,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像周山长那样遮遮掩掩的。
“德嘉教得很好啊,看来他遍访名师,收获匪浅呀!”
朱子和刚想说名师没什么卵用,是跟骐骥偷师的,被苏录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这才没说出口。
“他既然把自己的得意门生交到老夫手里,老夫就得担负起教导你们的责任。”便听胖山长道。
“老山长要亲自教你们,还不快点拜谢?!”周山长对懵懵懂懂的二人道。
“是吗,多谢山长!”朱子和惊喜万状,苏录也十分高兴,赶忙深深作揖道:
“学生一定好好苦学不辍,绝不辜负山长的教诲!”
“呵呵,好。我相信你们都是极用功的好孩子,天分又高,很好很好。”庞山长拢着纯白的胡须,慈祥笑眯眯问道。
“但你们的文章,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法提高了吧?”
“是!”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他们的文章确实隐隐遇到了瓶颈,不管怎么写,都提高甚微,再不复之前一日千里的感觉。
这也是朱琉让他们来泸州的原因,希望请老翰林点拨一二,让他们再上个台阶。
“老夫看你们的文章,在术的方面已经相当纯熟了。”庞山长笑道:“尤其是弘之的,义理强、文辞佳,还会以气贯文,已经堪称此中高手了,但还不能算文章家,甚至考举人都有点悬,得看考官的喜好和心情。”
“是。”苏录忙点头应下。
“不要以为这是在贬低你,大多数秀才终其一生,都停留在你这个层级。考举人中进士全靠一个蒙字,蒙上了就高中,蒙不上就下次再来。”庞山长笑呵呵道:
“好多人哪怕中了进士,也是靠运气。”
“不是说不能蒙,只要能蒙上了就算你厉害,可要是运气不佳,连蒙个五六七八回都不中,整个人都要疯掉了。哪怕后来中了,大半生也都蹉跎在科场上,精气神都耗光了,还能当几天官,做几年事?于国何用,与民何益?”庞山长缓缓道。
一旁的周山长听得耳朵根子都红了,这不说的就是他吗?
他就是整天被庞山长这样洗脑,不好意思再去赶考了……
“但如果把文章再拔高一个境界,情况就不一样了。当你水平远高其他人一大截,只要不太倒霉,都会被取中的。”老山长笑道:“所以很多人在考前就被预言能考中,结果果然高中。这就是实力使然。”
顿一下,他再次预言道:“比方说,德嘉的文章火候已到。我敢说他这回,只要不遇上瞎了眼的考官,就一定会高中的。”
“那可太好了……”三人一起道。
苏录和朱子和看看周山长,不知道他跟着激动啥。
“我和德嘉是同年的桂榜,又一起考了四次会试的关系。”周山长淡淡道。
“清衡是个好人,就是死要面子。”老山长呵呵笑道。说着问苏录二人:“你们是想走前一条路还是后一条路?”
“当然是后一种!”两人斩钉截铁道。朱子和道:“我可没有九叔百折不挠的韧性……”
“学生也一样。”苏录苦笑道。
周山长心说,我也没有……
“好。”庞山长满意地点点头道:
“知道为什么,你们怎么都写不出名篇佳作来吗?因为那些文章家,都是‘以文明志’,而你们是‘为考而作’!写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怎么可能写出真正的好文章呢?”
“老山长教训的是。”苏录恭声受教,又轻声问道:“只是八股文不就是应试文?”
“是啊,代圣人立言,句句不离朱注,如何以文明志?”朱子和也不解问道。
“这就是我要教你们的。”便听庞山长沉声道:
“我现在要求你们忘掉科举考试,甚至忘掉八股,回到写作的初心上。”
“初心?”两人轻声道。
“是的。就是你心里头,先有了个‘忍不住’……”庞山长缓缓点头道:
“既不是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也不是命题作文,为逐功名装圣贤。而是孔子过泰山时,‘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的愤懑!”
“是孟子看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时,‘此率兽而食人’的怒吼!”
“是诸葛亮‘今当远离,临表涕零’时的壮志与担忧!”
“是孟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时的巨大释放!”
“这些初心啊,就是文字的‘魂’——你不为应付谁,不为讨好谁,就为心里那点‘不吐不快’……是欢喜到想与人分,是痛到想找人哭,是见着不公想喊一声,是悟着道理想讲一句!”
“等你先有了这份‘不吐不快’,再拿八股的架子去装,那架子里才不是空的,是有你自己的气、自己的热、自己的真心的。这时候写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文章’,有血有肉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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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门内,学生们早已回到课堂早读,只有刘江刘大川站在告示牌下,望着苏录和朱子和的那两篇范文怔怔出神。
“写得真好,比我写得还好……”虽然昨天他就看过了,但今天还是忍不住感叹。然后习惯性自我怀疑道:
“这也是我能教的学生吗?我能教他们什么,落在我手里不瞎了吗?”
“唉……我也是杞人忧天。他们肯定会被诚心斋抢去,这样的学生怎么能落在正意斋呢?”刘先生摇摇头,颓然离去,口中还在喃喃道:
“其实我的学生也不差,都是我不行了,才连累了他们……”
“我不能再连累他们了,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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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山堂,山长书斋。
老山长呷一口茶汤,接着对两个满脸震撼的学生道:
“所以孩子们,先忘掉破题、对仗那些技巧,去写你最想表达的东西!哪怕在别人看来是幼稚的,是荒谬的,但于你们自己是真挚的,是美好的——因为那就是你们的初心、真心、赤子之心!”
老山长摸着自己的心口,满含期许地对两个孩子道:“然后用这颗热乎乎的心,再从头去感受圣人之言……你们才能体会,《论语》中,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时,孔子是何心境?体会《孟子》‘舍生取义’处,亚圣又是何等气血!当你读‘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时,胸中若不起波澜,笔下怎会有金石之声?”
这时预备上课的云板声响起,老山长有些吃惊道:“时间这么快吗?”
“山长已经一口气教了半个时辰了。”周山长轻声道。
“是吗?真是老糊涂了。”老山长苦笑一声,又对苏录二人笑道:“我老了,头脑一天不如一天了,说话颠三倒四,你们可还能听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有的!”两人忙重重点头,苏录道:“山长的一番教诲,令学生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学生虽然还没太想明白,但也强烈感觉到自己努力的方向!”朱子和也道。
“那就好,如果你们不嫌弃,就每天早晨提前过来,听老夫唠叨一段。”庞山长慈祥笑道。
“能听到山长的‘唠叨’,实在是天大的福分!”苏录忙诚挚道:“只是会不会影响你老人家休息?”
“不会的,年纪大了人没有觉。老夫都是看着星星盼日出的人了……”庞山长叹了口气,又失笑道:“瞧瞧我,又颠三倒四了。去吧,别耽误上课。”
“是,学生告退。”两人忙躬身退下。
离开书斋后,却见周山长跟了出来,两人忙站住脚,侍立道旁。
“按规定,一个季度调一次班,你们先跟着正意斋上课吧。”周山长咳嗽一声道:“若实在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现在给你们调。”
“山长不必费心了。”苏录摇摇头道:“学生觉得正意斋挺好的。”
“嗯,有人味。”朱子和点点头道:“反正对我们来说,待在哪个班都一样,还是选个让人舒服的地方吧。”
“子和,你不要以偏概全。”周山长尴尬道:“哪个班里都有不好的学生,但大部分学生都是好的。”
“山长说的对,学生肯定大都是好的……”苏录却忽然接茬道:
“学生原先觉得太平书院的‘三斋等第法’很残酷,后来发现朱山长的初衷是温柔的;这边的‘三斋升降法’虽然表面上温和得多,但内核却残酷得很。”
顿一下,他沉声道:“而且把学生分三六九等,似乎与圣人‘有教无类’的宗旨相违背!”
“没错!如果只有一半的学生在书院的眼里是人。”朱子和马上附和道:“完全可以让另一半学生早点回家,没必要用慢班来羞辱他们!”
“你们,你们不要太……”这脸打得啪啪的,周山长鼻子都气歪了。
“抱歉山长,老山长刚让我们要秉持真心,一时失言了。”苏录抱拳道:“学生回去上课了。”
“去吧。”周山长无奈地挥挥手,看着两个刺头转身离去。
他虽然在别的师生面前是强势的山长,但在这两个得到老山长垂青的学霸面前,却只是个弱势的服务员……
第182章 父爱初照正意斋
正意斋。
刘先生已经准备上课了,看到最后一排角落的两个位置,仍然是空着的。
他不禁暗叹:‘那两个孩子果然升到诚心斋去了。我竟然连一节课都没教上他们,是我不配呀……’
刘先生叹了口气,刚要说上课,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录两人疾行至门口,微微喘息地敢请告入。
“进来上课吧。”一抹晨光投在刘先生阴郁的脸上,让他绽放出一抹久违的微笑。
刘先生很高兴,至少能教教他们了,不至于太羞辱……
“上课!”他声音洪亮道。
学生们便在邓斋长的带领下,起立作揖问安后,齐声道:“敢请先生明教!”
“各就其席吧。”刘先生点点头,便开始新一年的第一堂课。
这堂课讲评的是昨天的考卷,刘先生非常有水平,将十道墨义题讲得十分透彻。
最后一道四书题,他更是用苏录的文章为例,给学生们讲了一堂精彩的制艺课——
刘先生执笔在书板上写下苏录的破题:
‘君授非天,是谓乱常;臣受非分,乃曰干纪。’
然后朗声道:“苏生破题紧扣‘授受’二字,‘君授非天’合《孟子》‘天与贤则与贤’;‘臣受非分’,扣《礼记》‘君臣有礼’。‘乱常’‘干纪’并题,既破史实之谬,又立全篇义理根基!”
“尔等作文虚浮,病根在义理不深!且观苏生义理如何三层递进,辨明名教——”
“首辨君权,非天命民意不可私授;次明臣道,子之受国是‘三不’之失——不觊位、不悖礼、逆天理;终论危害,私授开‘君臣易位’乱门,合《春秋》斥乱臣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