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黄峨吃惊地掩住口。“真的假的?”
“我当然希望是假的,可八成是真的。”苏录便将黄兵宪在船上考校自己的经过讲给她听。
黄峨听完彻底没了侥幸,秀眉紧蹙道:“我爹确实是发现了,不然他不会主动考校你《礼记》的。你是刚山先生的爱徒,根本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是吧,我也这么觉着。”苏录心有余悸道:“当时吓得我冷汗直流,差点没脱水。”
黄峨不禁笑着轻拍他一下道:“我爹又不是老虎,你就这么点胆子呀?”
“在你面前不是老虎,但在我面前,就是一头吊睛白额大虫!”苏录故意苦着脸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黄峨紧张地望向苏录。
“我肯定不能怂啊。”苏录便一抬袖子,亮出了自己的葫芦香囊,得意道:“于是端午节那天,我就把你给我的香囊挂上了,还故意让他看了个正着。”
“你坏死了!”黄峨羞得捂住脸,耳根通红道:“我做这个香囊的时候,我爹就见过,他一眼便能认出来!”
“我要的就是这效果。”苏录一挺胸脯道:“我得让兵宪大人知道,我是不会退缩的!”
“哎,你这又何必呢?”黄峨无奈苦笑:“我爹那脾气得顺毛捋,你跟他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的。”
“我要跟他怂,直接没果子吃了。”苏录却幽幽道。
黄峨蕙质兰心,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揪着帕子寻思少顷道:“话虽如此,你千万别再乱来了,闹僵了就不好办了。”
“好,我听你的。”苏录在‘老丈人’面前来硬的,在黄峨面前却来软的。要想打赢这实力悬殊的这一仗,关键位置得有自己人才行。
说着又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跟你通通气,免得你爹回来打你个措手不及。”
“你真没别的意思?”黄峨却不上他的当,笑着指了指苏录的胸口道:“这里慌了吧?”
“没有。”苏录故意嘴硬道。
假山后便陷入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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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上,偷窥的队伍更庞大了。
朱子庚、朱子贤、朱子敬哥仨也加入进来,瞭望孔都不够用了,还得两人分一个……
“唉,这下麻烦了。”朱子庚小声道:“这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别瞎说。”朱家小姐道:“你当是过家家呢。”
“就是就是,我要是黄姐姐,死也不会离开骐骥哥!”朱子明一脸坚定道。
“唉,小孩子懂什么?你当是过家家呢?”朱子敬叹气道:“我们当初想的,是让弘之占下坑徐徐图之,等到他中了秀才,就可以稍微见点光了。等到他中了举人,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朱子贤眉头紧锁道:“这时候暴露了,就太被动了……”
“真怕他俩顶不住黄兵宪的压力……”朱子和双手紧攥着太湖石,父子连心啊!
然而此时,假山后的剧情却峰回路转,令观者目瞪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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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假山,卷着荷香漫过两人衣袂。
苏录和黄峨安静地相对而立,竟与池中的并蒂莲叠成了双。
“是,我心慌了。”苏录长长吁一声,俊秀的脸上渐渐现出坚定之色,他对黄峨坦诚道:
“我本来想再过一阵子,等到七夕或者中秋,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再跟你表白的。但是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我怕和你彻底失去联系,更怕你不知道我的心意,渐渐把我遗忘。”
顿一下,他深深望着黄峨绝美的面庞。“所以我得让你明白我的心,这才是我约你出来的真正目的!”
“你说。”黄峨微微颔首,迎着苏录火辣辣的目光,目不转瞬地回望着他。
“我喜欢你,从第一面就很喜欢很喜欢!”便听苏录直截了当道:
“第一次在上元灯市见你,满街的走马灯转着嫦娥追月。你拎着盏玉兔灯,火树银花映得你双颊飞霞,你的样子便深深印在了我心里。”
“那时才知道,原来心动不过是月上柳梢的刹那,便能刻骨铭心……你那日教我打灯虎的每一句话,说话时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至今还深深印在我的心中,时不时在我眼前浮现,让我魂牵梦萦,难以割舍。”
“但你看过我那篇《变形记》,那就是我的家庭出身,我们家世差得实在太远。寒门士子就该把心思全放科举上,这才是唯一能让我执子之手的机会。所以我想把这份心意埋在心底,等我有资格了再说。”
“可朋友们对我说,这世上的事,岂会尽如人意?等我准备好了那天,可能就要跟你永远错过了。”苏录说着苦笑一声道:
“他们的话戳到了我的软肋,我怕配不上你,但更怕就这样错过你。若连心仪的姑娘都不敢告白,他日纵使金榜题名,名扬天下又有何用?!”
“所以唐突和自尊间,我选择了唐突。在自知之明和不自量力间我选择了不自量力——”
说着他话锋一转,一扫低沉,意气勃发道:“其实我不认为自己不自量力!我生在山野,就像一株野草,雨打更劲,寒来愈挺!靠着这股子谁也不服的劲头,我能从二郎滩考到太平镇,又从太平镇来到泸州,站在你面前!”
“所以哪怕天王老子也不能让我低头!你爹若要考我《礼记》,我便背熟三礼图;若要验我才学,我便在科场夺个解元回来!纵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我!我还是能来到你面前!然后告诉你——”
苏录最后缓缓告白道:
“黄峨,我喜欢你,无关门第,无关才名,现在也无关你的容貌了,因为你是我一见钟情的女孩。哪怕前路霜雪满途,我也要拉起你的手,和你一起走过风雨,一起去看最美的风景。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直到地老天荒……”
“我的话说完了……”苏录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目光也变得忐忑起来,等待着黄峨的宣判。
“呆子。”黄峨却害羞地低下头,声如蚊蚋道:“说得那么热闹,也没见你拉人家的手啊?”
“这不是怕你不答应吗?”苏录闻言狂喜,闪电般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黄峨柔软的玉手。
“你当我是那般随便之人?”黄峨长大后,还是第一次被异性握住手,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却仍强忍着羞意抬起头,用另一只手戳他脑门道:
“若不是早就心仪于你,又岂会与你书信往来?还送你香囊,就差直接倒追你这呆木头了……”
末了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道:“而且你也别自己吓自己,我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就算真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就是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总之除了你,没有人能娶走我,现在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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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定情诗
假山上,朱家兄妹果然目瞪狗呆。
朱子庚一脸震撼道:“弘之真是高手啊,我们居然还想教他谈情说爱!”
朱子贤道:“班门弄斧。”
朱子敬佩服万分道:“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学到了学到了。”
在书院的朱子恭:“错过了错过了……”
朱家小姐咬着帕子,眼泪汪汪:“我不管,我也要一个这样的男人。”
朱子明道:“想得美,世上没有第二个骐骥哥……”
“给给给……”朱子和乐得直扭曲,忍不住发出怪异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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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下。
“现在放心了?”
“嗯嗯。”苏录重重点头,傻小子似的乐个不停。“秀眉,有你这句话,我就一定能坚持到底了。”
黄峨看到他如释重负的样子,也不禁满心欢喜,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手,逗他道:“那就拿来吧。”
“什么?”苏录问道。
“定情信物呀?”黄峨娇声道:“难道你这轻薄浪荡子,就带了一张嘴吗?”
“这个肯定要有,但是目前真没有……”苏录不禁尴尬道:“时间仓促,随便买一件礼物又太没诚意,想来想去想不到合适的,所以就空手来了。”
“你还真不拿我当外人。”黄峨噗嗤一笑道:“你刚才的巧舌如簧去哪了?你应该说有形的信物可能会遗失,那样就太不吉利了,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首定情诗,就可以永远记在心里,直到天荒地老了。”
“这个可以有……”苏录忙笑道。说罢便开始左顾右盼,搜肠刮肚。
心中难免嘀咕,这姑娘到底是好打发,还是不好打发呢?
黄峨便作洗耳恭听状,笑吟吟看着来回踱步的苏录,还不忘逗他:
“一步两步三四步……”
“我不是曹植,七步成不了诗。”苏录苦笑着站住道:“我有了。”
“所以你可以六步成诗?”黄峨不禁咯咯笑道。这人嘴上谦虚,却只走了六步。
“别笑,不然气氛都不对了。”苏录白她一眼。
“好好,我不笑,兄长请。”黄峨便捂着嘴,眉眼却弯弯如新月,像一只开心的小狐狸。
“哎,你这样让我怎么念呀?”苏录无奈道:“还是给你写下来吧。”
“你带笔墨了吗?”黄峨看他两手空空,书包都没背。
“无妨。”苏录便举起手,喊了一声:“笔来!”
黄峨一脸好笑,倒要看看他耍什么宝。
谁知少顷,竟真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从假山上飞了下来,苏录抬手接了个正着!
正是他的布书包。
“怎么还有人?”黄峨登时愣住了,抬头望向假山上。果然见那里人影晃动,朱家兄妹狼狈逃窜,笑声洒落假山下……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路过的。”
“你们继续。”
“骐骥哥,好样的!”
“这些人怎么这样?”黄峨羞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要是知道有人偷窥,她可不会像刚才那么大胆。
“所以我才改用写的。”苏录笑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她又问苏录。
“刚刚听到假山上,有人笑得跟夜猫子似的。”苏录动作十分麻利。说话间,从书包中翻出一根长不过一掌、宽约两指,两端修作圆首,薄如蝉翼的楠竹书签。
他一手握签,一手持笔,用小白云在上头题好了一首诗,递给黄峨道:“可堪入目?”
黄峨将那书签握在掌心,只觉触之不冰不糙,竹香混着淡淡墨味萦绕鼻端。
她本来还羞得不行,看了上头那首诗,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反复读了几遍,脸上渐渐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黄峨珍重地将那书签收入袖中,甜甜笑道:“算你过关。”
“刚刚过关吗?”苏录便反调笑道。
“讨厌……”黄峨逗苏录的时候是好样的,反过来就不胜娇羞了。
“啊,居然被讨厌了。”苏录捂着胸口一脸受伤道:“那我真是太差劲了。”
“喜欢。”黄峨只好垂着螓首,红着耳珠,声如蚊蚋。“这总行了吧?”
“喜欢什么?”苏录却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让她再像上回一样含糊。
黄峨面似红霞,鼓足今日份乃至本月份的勇气,大声道:“喜欢这个信物,喜欢这首诗,喜欢这个人!”
说完便捂着脸跑开了,只留苏录一个人在那里‘给给给’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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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峨一口气逃到池畔对面,这才停下脚步,转身望着湖中的并蒂莲,甜蜜地笑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不辞而别,只让丫鬟打声招呼,却见朱家小姐从一大簇绣球花中站起身来,头上还戴着个草编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