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用一天时间,给他们讲了策论的要点……
十天时间转眼即过,正月三十特训结束。
二月初一,所有人休息一天调整状态,准备迎接第二天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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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合江城已经变成了书生的天下。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勾栏瓦舍中,到处都是穿白衫戴儒巾的读书人,他们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吃酒作乐。看起来不像来考试的,倒像是来聚会的……
这些都是考了好多回的老油条了。其实就是苏有才原先那种状态,那点东西反反复复学了十几二十年,已经是书也读不进去,作文也沉不下心来。水平停滞不前,甚至不进反退……
但他们还是要不停地考,因为不考试就当不成读书人,只能脱掉长袍下地干活了。
那些还有上进心的读书人,这会儿都在平心静气,为明日的考试调整状态呢,哪还会出门耍乐?
苏宅书房中,苏满正在跟苏录和苏有才交代一应考试用具……
爷俩的考篮都是苏泰新做的,其实苏有才是有个旧考篮的,苏满也有一个。但夏哥儿非说自己手痒,还是坚持重新做了两个。
苏有才倒没啥,笑道:“我原先的考篮不吉利,换一个重新开始也是好的。”
“……”苏满却看了夏哥儿一眼,心说莫非也嫌我的不吉利?
不过话说回来,夏哥儿新制的考篮确实升级不小。两个考篮都是三层的方形提梁篮子。
编织考篮的藤条,经过打刺、洗晒、拗拉、削制、漂染、编织、上漆等十几道工序,都是夏哥儿亲手完成的。
不仅编制得十分精细,而且四角包铜,提梁上也嵌有铜制花片,盒盖和提梁两侧,还雕着鹭鸶、莲花、如意图样,寓意一路连科一路如意。
而且跟普通篮子不同的是,夏哥儿所制的考篮六面玲珑透光,从外面一眼就能看到里头的东西。因为按规定,考篮必须编成玲珑格眼,底面如一,以便搜检。
虽然县试搜检比较随意,但难保碰到有意刁难的搜子,那就太影响状态了,所以还是严格按规定来的好。
考篮外头罩着防水的油布,以免当天下雨。掀去油布,打开考篮上层是文具,分门别类,整齐置于小格中。
“魁星点斗笔四支,已经都给你们开好了。”苏满打开笔袋,露出四支红色笔头的毛笔。士子们为博彩头,都会购置此笔入场答卷。
红笔头既取彩头寓意,又呼应魁星神执笔捧斗、立于鳌头的传说。其实就是四支小白云……
“墨的话有两种。一是墨盒。”苏满说着拿起个铜制的墨盒,打开后内有吸墨的棉垫。“晚上调好墨汁,注入盒中,开盖即用。省去了考试时现场磨墨、墨色不浓的麻烦。”
“为了防止墨汁万一结干,所以也放上了墨条和水注,作双重保险。”苏满又拿起一个带着盖子,巴掌大小的袖珍砚台道:“磨墨的话,就用这种轻便的袖砚。”
“纸是用来打草稿的,每人十张,多了也没用,还得一张张检查有没有字迹,自找麻烦。”苏满接着拿起个油布袋,对苏录道:
“纸墨笔砚外,还有卷袋。领到考卷后,平放其中,高高搁起,防止折叠和水墨污坏卷面。卷面整洁要求最严,稍有污损,即使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也必然落榜。”
“嗯嗯。”苏有才深有感触道:“有一回我就是磨墨时,不小心溅了滴墨水在卷子上,结果就没中。”
哥几个看一眼苏有才,心说还回回不重样呢……
不过明天就进场了,大伙儿都不会刺激他的。
“万一试卷出现污染差错,”苏满拿起个小竹筒和一把锋利的小剪刀道:“就先试着小心刮掉,实在刮不掉。竹筒里有浆糊,剪纸贴上,好歹不会被直接判污损。”
顿一下,又嘱咐道:“另外,浆糊还用来贴浮票。一定要在浮票下先写好名字和考号,不要觉得有浮票就不用写了。万一浮票粘不牢靠,掉了就麻烦了。”
介绍完文具类,苏满又抽出第二层,这一层主要是吃食。
“每场只考一天,朝入夕出,不必带太多的吃食。吃喝一定要节制,不渴不饿就够了……在号子里解手很麻烦的。”苏满打开一个个油纸袋,展示给两人道:
“所以给你们准备的食物少而精,一份是耐饥的糕饼点心,一份是剥好的桂圆肉,一份是冰糖,可以作零食。还有一点参片,实在精神不济了,可以咀嚼一片顶一顶,以助文思。”
“另外还有一份切好的火方,等明早蒸好了带上,中午吃也不会太硬。”苏满道。
“这些吃食着实不少,我们又不是夏哥儿,一顿可吃不了。”苏有才道。
“没让你们全吃完,自己把握。”苏满无语道。二叔真不像考了十二回县试的主,还没秋哥儿镇定呢。
最下面一层是用来放置雨衣、油布和水壶的……
水壶是锡制的,类似于后世的军用水壶,只是更扁长一些,壶口用软木塞子密封。不能带茶水,因为凉了之后会导致腹泻,所以一般考生都会带凉白开。
但干娘晚上会煮好薄荷盐梅水,非但提神醒脑,而且生津止渴,这样可以少喝几口,少上茅房。
苏录最后拎了拎满装的考篮,差不多十来斤重,笑道:“还好不算太沉,拎着也不会太累。”
“所以要用藤编的,这样考篮最轻。”苏泰咧嘴笑道:“前年给大哥做的那个,光篮子就十斤重。”
“这算啥。”苏满却淡淡道:“要是到了乡试会试,得扛着几十上百斤的东西进场呢。”
“那还得好好锻炼身体呢。”苏录笑道。
“倒也不用,出俩钱就有号军帮你扛进去。”苏满笑笑,正色道:“还有最重要的浮票,一定要随身带好,不然进不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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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爷俩便早早睡下。
翌日寅时中便起来洗漱,穿戴整齐。按照规矩,入场考试必须穿官衣戴官帽,也就是书院的那套装束。
所以苏录还是平时的打扮,苏有才却已经多年不穿这身了。
老板娘伺候他穿上了白袍,戴上了儒巾,系好了腰间的丝带,柔声细语道:“二哥放轻松,你只是去了却遗憾的,此外没有任何的任务。”
“嗯。”苏有才点点头,强笑道:“放心吧,我就没在第一场被淘汰过。”
“……”老板娘心疼坏了,苏郎这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迈出这一步?
她忍不住伸出双手,环住苏有才的腰,给了他一个爱的抱抱,羞羞道:“别担心,你是最棒的。”
“嗯嗯!”苏有才重重点头,这才放松下来。
小田田不禁暗叹,狗粮真是防不胜防啊。
于是她去隔壁叫哥哥,却见苏录在定定看着那本《三秋笺怀册》……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苏录将那本《三秋笺怀册》翻到二月二的一页,这一页画的是白衫士子入考场。黄峨题诗曰:
‘苍龙见东陆,金鳞跃禹门。
墨海涌华章,早撷五云飞!’
这首诗一反黄峨平时娇俏的小儿女态,写得大气磅礴,十分宏阔!
今日恰是二月二龙抬头,首句便以此兴发,短短二十个字便描绘出一副神龙起陆、鱼跃龙门的宏伟画面,让苏录心潮澎湃,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了!
诗后还附着一行小字和一块心形的香片:
‘小妹恨未能执袂送君赴棘闱,愿此香片系助郎君澄心醒神,笔落惊澜!’
苏录便拿起香片贴身收好,昂首阔步走出了房间。
家里人一个不落,已经全都在明堂等候了,大伯娘半夜就起来,整治了一桌好菜,给爷俩饯行。
饭后,老爷子又带着两人给挂在墙上的东坡先生画像上香,虔诚祷告,祈求祖宗显灵,保佑不肖子孙高中!
全家人这才将父子俩送出了大门,还放了两挂鞭为他们壮行!
倒也不用担心扰民,因为此时县城里到处都是鞭炮声,那都是给考生送行的啊!
第241章 抢椅子
参加县试是读书人漫漫科举路的第一步,无论其本人还是家人,都十分重视。
家里有孩子第一次参加县试,有钱没钱都会大摆酒席为其饯行。各家亲戚都会前来吃席……并送行。
反倒是考生最多只敢吃个七分饱……
饭后,年轻的童生们穿着全新的衣袍,在七大姑八大姨的相送下前往考场。这时街坊们也会自发走出来,纷纷送上祝福。
总之在人们眼中,考科举,哪怕只是最基层的县试,都是件十分神圣,无比光荣的事业!
当然这都是新考生才有的待遇,那些考了好几回还没过这一关的就低调多了。他们形单影只,脚步匆匆,就算有人寒暄也顾不上理睬。
不好意思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得赶紧去抢座啊!
县试尤其是头场,三千多考生一起入场,县里根本没能力提供足够的考场。大部分考生只能露天考试,最多用竹竿和芦席搭个简陋的雨棚子。
遇上下雨天,外头大下里头小下,考生甚至还得一手打伞、一手答卷。弄不好脚底下也淌水,鞋袜全都给你湿透了。
就算不下雨,这才刚进二月,春寒料峭,露天考试也够要命。北方的考生人都冻木了,手都冻僵了,还怎么写字,怎么考试?
哪怕合江比较暖和,考生还不至于冻僵,那在外面让风吹一天,也不如在屋里暖暖和和答卷舒服啊!
合江县试考场设在县学致公堂前,就是当初两千名蒙童表演注音符号的地方。在致公堂两侧和广场周围,建有一圈永久考场,满打满算能容纳不到一千考生同时考试。
而且县里连考试用的三千套桌椅都凑不齐,只能在考前临时向百姓家里、餐馆客栈周借。
一时间县城里的桌子凳子都成了稀有之物,就这样也实在凑不齐,甚至连老百姓的案板都借来,支上几块砖就算是桌子,然后再摞上几块砖就算是凳子。
考生要是不幸真落块案板,也只能老老实实趴在上头写字。正如《竹枝词》所言:
‘国家考试太堂皇,多少书生坐大堂。
油板压车为试案,考终衣服亮光光。’
其实案板无非就是脏点,更要命的是几块砖垫在屁股底下,动也不敢动,一动就摔个屁股蹲儿。半天不到腰都要断了,还怎么考试?
这些五花八门的桌椅一般都会在临时的考棚里,永久的考场里,有县学自己的桌椅,虽然质量也不咋的,但至少它不影响考试啊!
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同志’,着急忙慌就是为了去抢这么一个位子!
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让家里人或书童先去排着队?
其实几乎所有考生家里人都会去排队,有不少昨天晚上就拿着马扎去了,所以新考生们才会不急不慢。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提前排队根本就没用!
便见卯时一到,号炮一响,学宫门一开,几千人便蜂拥而入抢座位,那场面就跟老头老太太抢鸡蛋差不多。
排队?排你娘的队!
维持秩序的官差拦也拦不住,索性也就不拦了,由着他们冲进去抢位子。
有人又要问了,不搜身吗?按规定是要搜的,但法律还规定官员贪污就要扒皮充草呢……整整三千考生,县里根本没有能力按规定挨个搜身。还要检查考篮,完事差不多天也就黑了,还怎么考试?
所以这头场县试,几乎就是在放羊。但对官府来说问题不大,因为后面还有好几场,每场的考生都越来越少,到时候再严格点,啥也不耽误。
但对考生来说,第一场考不好,可就没有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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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姗姗来迟的新考生,看着院子里剩下的草席子破桌子烂椅子,一个个都傻了眼,这还怎么考啊?
有人见只剩下案板桌砖头凳了,直接就哭了……
苏有才见状,感触良多道:“我记得第八回还是第九回入场时,我因为吃坏了肚子绵软无力,最后是在棺材板上考的。当时还安慰自己,棺材棺材,升官发财,最后也没考上。”
“爹,别感慨了。”苏录轻声道:“快进号舍吧,马上开考了。”
“跟你说了几遍了,今天不要叫爹,要叫前辈。”苏有才压低声音道。
“好。”苏录点点头道:“老苏前辈,祝你笔下生花!”
“小苏,也祝你……哎,你肯定没问题。”苏有才摆摆手,便往致公堂左边的第一个考舍走去。
苏录则往右边的第一个考舍走去。
已经坐下的考生不禁摇头,这俩人想什么呢,来得这么晚,还想进屋考?
就等着他俩灰头土脸出来,谁知两人进去之后就一去不还了。
不少考生心下讶异,忍不住也跑去查看,每间号舍满满登登哪有座位啊?结果回去还把自己座位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