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生放下酒杯,顺势问道,“小哲,你爹娘都不同意建大棚,你到底是咋想的?”
“我就是想干点营生,多挣点钱,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你想的不赖,可信用社的钱烫手,这个大棚也没人弄过,想没想过赔了咋办?”不等李哲回话,王荣生接着说,“要俺说,今年别整那么大,先造个百八十平米的暖棚,要是真能挣钱,明年再修个大的,咋样?”
王秀英忙接茬,“你舅说的在理,六百平的大棚花六千块钱,一百平的只要一千,哪怕赔了,咱使使劲也能还上。”她用胳膊肘拱了拱丈夫,“老李,你说哩。”
老李撂下筷子,点点头,“是这么个理。”
李哲想了想说道,“舅,你说的办法,我也想过。
但这种办法适用于成熟行业,比如说开饭馆,先干个小的,有经验了,再开大饭店。
蔬菜大棚是个新行业,以前没人做过,有风险,也有红利,红利期做的越大,挣钱越多;等红利期过了,也就能赚个辛苦费。”
王秀英道,“啥红利不红利的,不就是晚一年吗?”
“娘,卖玉米的事您忘了?你今儿个能卖,人家明儿个也能卖。一天时间市场就能大变样,何况是一年。
种蔬菜大棚是个技术活,可也不是就我一个人会,今年我种大棚赚钱了,明年肯定有人跟着种,那又是一个价……能不能成事就看今年了。”李哲不会只种一亩蔬菜大棚,只要能搞到钱,他就会扩大规模。
王荣生看着眉宇间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外甥,仿佛想起了年轻的自己,“打定主意了?”
李哲认真的说,“定了。”
“哪怕你爹娘反对,你也要干?”
“舅,人这一辈子机会不多,能遇到是我的福气,不管是赔是赚,至少我奋斗过,我认。”
“赔了也不后悔?”
“不后悔。”
王荣生捏着酒盅滋溜了一口,“你比舅主意正。”
王荣生不再提种大棚的事,接连喝了几杯酒,多了几分醉意。
王秀英看着哥哥有些不对,夹了一筷子鸡肉,“哥,吃点菜,少喝点酒。”
“不碍事。”王荣生摇摇头,缓了缓,继续说,“老二,你打定主意了,那就好好干,别留下遗憾。”
“舅,我听你的。”
“行,你们接着喝,俺得回去睡会。”王荣生站起身,有些摇晃,王建军赶忙扶住他。
众人起身送他,王荣生伸手阻拦,“建军送俺就行了,你们接着吃。”
王秀英跟着走了出来,“哥,你咋的啦?身子没事吧?”
王荣生摆摆手,“上了岁数,一喝就上头。老二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劝不动,咱也不能拖后腿,要不孩子得怨咱一辈子。你的脾气哥知道,听哥一句,别跟孩子犟,回吧。”王荣生坐到自行车后面,爷俩离开了。
王秀英轻叹一声,目送两人离去。
路上,王建军关心道,“爹,你是不是喝的急了,哪不舒服?”
“没有。”王荣生突然攥住儿子衣裳,“军儿,你怨爹吗?”
王建军胳膊颤一下,父亲没明说,但他知道父亲问的是啥,“过去这么多年,早忘了。”
一路上,爷俩都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王建军将父亲扶到炕边,脱了鞋,“你躺会,我去煮点小米粥。”
王荣生躺倒在炕上,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喃呢道,“俺悔啊……”
……
晚上,西屋。
李哲坐在炕沿上泡脚,老李掀开门帘走进来,瞅了儿子一眼,“今儿个累着啦。”
“有点,爹,你也泡泡脚,壶里有热水。”李哲打了个哈欠。
“俺还行,没咋干力气活。来,给你捶两下。”老李上炕,坐在李哲身后,捏捏肩膀、敲敲背。
“轻点。”李哲疼得直抽凉气。
“疼才有用,忍着。”
老李敲打了一会,停下手,“咋样,松快没?”
李哲活动了一下肩膀,“不赖。”
“哼,你小子就是欠打。”老李哼了一声,也出溜到炕沿边,跟李哲并排坐在一起,“跟你合计点事。”
“啥事?”
“俺记得你说过,建大棚的要用水泥立柱和竹竿,打算啥时候买?知道咋买吗?”
李哲上辈子也买过这些材料,不过那都十几年后了,现在还真没头绪,“爹,你有啥想法?”
“以前俺在建筑队干的时候,没少用这些东西,好坏一眼就能瞧出来,你要没头绪,俺帮你跑趟腿。”
“那敢情好,地里刚施工,我也离不开。明天让柱子用马车拉你去。”
“不用,俺骑自行车去。”
“明早我给你拿点钱,如果合适,就定下来。”
“行,洗完脚早点睡,我回屋了。”老李起身,趿拉着鞋往外走。
李哲笑了,他爹习惯被事推着走,主动的揽事不多见。事有反常必有因……
东屋传来爹娘压着嗓的嘀咕声,李哲隐约猜到,八成是娘背后发力。
换句话说,娘也转变态度,支持自己建大棚了。
好事。
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
第23章 李酒缸
清早,老李喝了一碗稠糊糊的玉米粥,骑着二八大杠出门。
赵铁柱和李卫东坐着马车去购买石灰,之后建造夯土保温墙需要用。
李哲一个人去村北地头,安排工人继续挖熟土层。
种过地的人都会挖土,纯粹熟能生巧的力气活,只要盯着没人偷懒就行。
今天天气凉爽,上午干了三个半钟头,中午吃完饭接着干。
收工的时候,熟土层已经挖完,明天可以挖深土层,堆砌保温土墙了。
总共是干了七个多钟头,李哲还是按八钟头发工钱,众人高高兴兴的离去了。
晚上,老李家堂屋点着15瓦灯泡,一屋子人围着桌子算账。
老李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账本,“我拢共去了三家水泥厂,尖塔镇水泥厂八十根水泥立柱报价980,南关老张家要950,北关镇水泥厂要920,俺跟他唠了唠,让他家抹了零头。三家质量大差不差,就定了他家的。”
赵铁柱说道,“俺们也跑了三家厂子,杨马村的石灰最便宜,俺也最熟悉,经常上他家拉货,让他给了最低价,花了九十六块五。”
李哲拿着笔记在本子上,光是塑料薄膜、石灰、水泥立柱就花了3400,后续还要购买保温的草帘子、毛竹、铁丝等材料,每项支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
翌日。
李哲四人再次分工,赵铁柱和李卫东赶着马车出门,购买其他材料。
李哲带人开挖深土层,将泥土堆积在东西北三侧。
老李有建筑经验,挑了几个老把式建夯土墙,材料很简单黄土、水、稻草、玉米杆、石灰。
李志强十几岁就进了建筑队,有砌墙的经验,被老李叫来打下手。
相对于挖土,砌墙的活要省力,李志强也乐意干,将黄土、稻草、玉米杆、石灰混合在一起,加入水反复搅拌、捶打、夯实。
夯土墙每天建造三十公分,晾晒一晚,等下层初步固化后,再继续加高。
连着干了七天,东西北三座夯土墙拔地而起,每座夯土墙都是高2米,顶部宽1.5米,底部宽2.5米,再加上一米深的落差,看起来十分壮观。
李志强的心情有些复杂,看进度今儿个应该能完工,赶明就能休息了,干了这么多天,他累的不轻,也想松快松快。
但也意味着,明儿个就没有工钱领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李哲站在土坑南侧,看着工人们回填熟土,今天是开工的第九天,大棚的地基和土墙基本完工,再接下来就是大棚的搭建工作。
明天,李哲准备停工一天,连续数日的体力劳动,很多工人都撑不住了,这些天陆续有人请假,李哲中途又招过一些新工人,能从头到尾坚持干下来的,也就那几个年轻力壮的。
日头偏西,夯土墙的建造和熟土回填都已经完工,李哲仔细检查,没有发现问题。
老李吆喝道,“老少爷们,收工!今儿个干了七个多钟头,俺给大家都按整工算钱,每个人三块二。”
人群呼啦围上来,王二麻子挤在最前头,“李叔,明天还用人不?”
老李答道,“不干了,赶明休息,剩下的也活不多了,用人俺会再通知。”
“诶呀,这就散伙了,俺还真有点舍不得。”
“谁说不是,家门口的活,工钱还一天一结,这好事去哪找。李叔,再使唤人,你可得叫俺。”
“成,以后有活,先紧着大家。”老李笑着应道。
工人们领了钱,三五成群的结伴走了。
李志强留在了后面,一直没叫他名。直到剩下四五个人的时候,老李才喊他,“强子。”
“诶。”
李哲将工钱递给李志强,“这几天干活辛苦了,明天好好休息。”
“俺也是这么想的,赶明哪也不去,就在家睡觉,嘿嘿。”
“后天我要搭建大棚,用不了那么多人,你要乐意干,后天一早还来这集合。”
“成,算俺一个。”李志强痛快的答应了,前面的人都是发了钱就走,李哲没提这事,他是头一份,堂叔给脸,他自然得兜着。
李志强家的地和李哲家离得不远,他扛着锄头在自家地里转了一圈,瞅了瞅玉米的长势,才扛着铁锹回家。
李志强家的房子跟李哲家的有一拼,都是破旧的土坯房,老式的木门一推咯吱响。
他走进院子,见到他爹李酒缸蹲在屋门口啃玉米。
李酒缸并不是本名,只是他爹爱喝酒,自己买不起,就到处蹭酒喝,有人给他取了这个绰号,谁曾想他不仅不生气,还挺高兴的,久而久之绰号就叫起来了。
“爹,饿了就做饭呗,咋又吃玉米?”李志强有些心疼,偶尔摘几根尝尝鲜行,天天吃不是糟蹋粮食嘛。
“锅里给你捂着两根,鲜嫩着呢。”李酒缸抹了抹嘴,笑着问,“强子,今儿个发了多少?”
“三块二。”
“去打两斤散酒,咱爷俩喝几盅。”
李志强随手将铁锹靠在墙边,瓮声瓮气道,“前儿个不是买酒了?”
“你也说了那是前儿个,早没了。”李酒缸两手一摊。
李志强无奈道,“爹,你少喝点吧。”
“甭废话,麻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