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弱反派后 第73节

  江晏迟又不说话了,只默默地将人搂得更紧了几分。

  “陛下与其相信一个不知道哪个山窝里出来的赵家远亲,何不相信许小侯爷……”

  “阿歇。”

  他将下巴抵在楚歇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耳垂,“朝堂上的事情,你就不用管太多了。”

  “许纯牧用兵奇神,对西北地势极为了解,陛下,只有他能在忽敕尔手上讨到好……”

  “我知道他救了你。”

  将手从水池里伸出,掐上楚歇的下巴,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但是报恩,不是这么报的,君王之道,讲究制衡。许纯牧在北境本就声望极高,若再得此军功,只怕长明军此后只知镇国侯,不知皇帝了。不是我不愿信他,而是人心……本就禁不起试探。”

  坐在这个位置,稍稍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既然如此,那你还引胡兵乱境,你还杀许邑,你还……”

  “那是我以为你死了。”

  下巴处的手势加重,掐得他生出几分痛意,“你死了,我便什么也不管了。”

  “但你活着,我就得往上爬,我就得深思熟虑坐稳这个位置。楚歇,如果不是为了你和我阿娘,我根本就不想当这个皇帝。”

  “但是如今我想坐稳这个位置,谋一个长远。你曾跟我说过,有时候好像只要一个人活着,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

  江晏迟道,“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楚歇浑身一抖:“殿下,你别忘了,‘我’有可能是会消失的。如果最后只剩下那个恶的楚歇,你——”

  江晏迟心口一疼:“不会,你不会——”

  “会。”楚歇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江晏迟,“如果最后只剩下他,陛下一定要将我彻彻底底忘了。当一个好皇帝,好好护着你娘亲,去过自己的人生……”

  江晏迟愣住:“你知道,我忘不掉的。不管是眼前这个你,还是白日里那个你,都是你。”

  “那个楚歇恶贯满盈,陛下将他当做我去顺他的意,就只会不断被推入深渊。您本来可以当一个好皇帝的,如果没有我的话,您一定是个好皇帝。”楚歇难得亲昵举止,却是说着如此残忍的话,皇帝嘴角浮着苦笑,“您喜欢的只是这个善良的我,是不是。如果这个我消失了,陛下……就放下楚歇吧。”

  楚歇试探着江晏迟。

  反正你喜欢的,只不过是我演出来的一个影子。年少时的喜欢,总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的,你还有漫长的一生。

  可江晏迟却矢口否认了。

  “善恶两极,在我眼里那都是你。只不过是不同境遇下的你。白日那个,是被仇恨裹挟而手段残酷的你,深夜里的,是不曾被伤害过始终良善的你。我已经说过很多次,那都是你,楚歇,我喜欢的就是你,我要娶的也是你,不分什么白天黑夜。御医这药如此喝着,不管最后是能融合,还是……还是什么别的结果,我都会随着你一起走下去,不管你最终是善,还是恶。”

  楚歇如今成了面对面卡在他腿上的姿势,颇有些不自在。

  江晏迟的手圈着他的腰,微微仰起头凝视自己的目光炽热又温柔。

  “你选康庄大道,我也随之,你堕暗沟阴河,我也同你一起。阿歇,你别怕。”

  那只手在身后顺着脊骨安抚似的轻拍。

  “我知道你思虑颇多,总像是还藏着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你要相信我,不管你的愿望多么卑劣,曾做的事情多么残忍,我都一定会站在你这边……你不要总是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问题,妄图以一己之力去调停所有麻烦。我知道你习惯了一个人,可如今不一样了,你要学会依靠我,不要总是独自扛着。”

  握住他的手,亲亲粉红的指尖,又忍不住啃了两口。

  “你在这世上不是一个人的,你有我啊。”

  江晏迟眼底闪着萤火似的微光,一点点变亮,像是溅起的星火烫在楚歇的心口。

第59章 首发晋江

  他被这双眸子惊到,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雾气蔼蔼,楚歇很快又将这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开始琢磨起赵灵瞿的事情。暖意流窜在体内,他渐渐生出困意,头一栽靠着皇帝睡过去了。

  一个时辰后江晏迟才将楚歇从水里捞出来,也不叫婢女,自己拿着帕子给他擦干头发上的水,将他的长手长脚塞进柔软的里衣,又拿了厚厚的毯子将人裹着抱回了大殿。

  楚歇太轻了。

  那样颀长的身形,抱在手里松松垮垮地瘫成一小团。

  他身子骨孱弱,睡的时候总是昏昏沉沉,轻易醒不过来。皇帝惊觉这样下去不大好,有几分担心。将他安置上床榻后轻吻过他眉心,挤身上了榻。

  屋内的熏香依旧是楚歇最喜欢的柏兰。

  皇帝紧紧贴着那人,难得地安睡一整晚。

  楚歇次日醒得很早,天刚刚翻起鱼肚白便将眼睁出一条缝,瞧着江晏迟正在梳洗准备去上朝,婢女在一旁动作轻缓地给他理着玉带,楚歇半梦半醒地眨了眨眼才想起自己昨夜已经进宫了。

  江晏迟听见些动静,问:“口渴?”

  楚歇没应声,皇帝便招呼婢女递一杯温水去,那人困劲儿大得很,咕咚咚喝完一整杯,翻了个身继续睡。

  江晏迟吩咐了小厨房煮上热粥和药,他醒了就务必伺候他喝下去,要婢女好生看顾着他,自己将九旒冕冠带上便起身走了,谁料被楚歇一声喊住:“江晏迟。”

  直呼其名,必无好事。

  “何事?”皇帝声音微有些淡漠,“这个时辰,朕要去早朝了。”

  楚歇手肘趁着身子坐起来,手虚掩着口鼻打了个哈欠,道,“宫我也进了,婚我也应了。你答应过的事,还作不作数。”

  江晏迟眼光微变。

  走近几步,将正在为楚歇湿布擦手的婢女和正要进门服饰洗漱的宫人都遣了出去,长身立于卧榻一侧,只问,“你又想做什么。”

  “你要继续让姓赵的手里握有十五万兵马,那我可不答应。”

  “你要我削了赵灵瞿手里的十五万兵权?”江晏迟蹙眉,“为什么?”

  “因为他要杀我。”楚歇声音冷硬几分,“所以我要他死。”

  他竟说得如此直白。

  “他要杀你……”江晏迟将信将疑着,“你如何知道的他要杀你。”

  “怎么,不信我。”楚歇皮笑肉不笑,“还说我翻脸不认账,江晏迟,我把你对我说过的话再丢还给你——”

  楚歇咧开嘴笑了下,两颗洁白的犬齿分外醒目,活像只正转着歪脑筋的小狐狸,“你以为我是你过了河能拆的桥?”

  “我只是想帮你查出他为何杀你。”

  “你当初说得那么好听……要我以你为刀刃,杀尽世间所有我想杀的人……到如今我要你杀一个赵灵瞿,你怎么就不答应了呢。”

  江晏迟未曾想到楚歇竟这般不通情理,一时间被噎住。漆黑的眸子盯着楚歇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至少告诉我,他怎么杀你的。”

  “你果真是诓我,真是一句比一句好听,罢了,你不杀,我来杀。”楚歇像是无意与他争执,见他多问了几句像是推三阻四地,立刻勃然大怒,“我不信没了你,我连一个郡府山窝里的副将都杀不得了!”

  江晏迟闻言一惊,立刻想将人拉住了,“我没有诓你,我……”

  怎么回事。

  怎么今日的楚歇,好像是比往日里更无理取闹些。

  还未来得及多加思索,又见楚歇已经自行穿好了衣物,江晏迟沉声:“你去做什么?”

  楚歇嗤笑一声:“都快误了时辰了,陛下。您不上朝,我得上啊。”

  江晏迟听闻他这是要去朝堂上,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怕不是他心中早有些琢磨,刚刚早起的一番话也不过只是试探。

  连忙三步做两步拦在楚歇面前:“你不能上朝。”

  楚歇微微眯起眼,清晨的风很冷,他将白净的双手卷进袖中一派慵懒的模样:“怎么了,江晏迟,你觉得你这皇帝位置坐得很稳是不是。”

  “楚歇,赵灵瞿是御北匈一战的功臣,功臣不赏反杀,那这又是个什么道理,正是因为我如今皇位还未坐稳,你总得顾全大局……”

  “道理?”楚歇右眉一挑,“我行事,什么时候是按着道理来了。我不想与你撕破脸,你若不肯顺我心意,也别挡我去路。”

  如此说罢,抓着小皇帝的手一掀,整个人气势腾腾地便出了寝殿。

  江晏迟头隐隐作痛。他想到楚歇过往的所作所为,只怕事情不大好,忙地又追了过去。

  险险地赶在他上朝前截下人,说,“不如这样,你我各退一步。我答应你想法子削了赵灵瞿的兵权,但是,这个人得答应我不能杀。”

  楚歇漂亮的眸子稍稍转动,静默着道了一句很是敷衍的“好”。

  江晏迟见他思索后还是想进去,将手抓得更紧:“你回去!”

  楚歇故作惊愕的模样,看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说,“我不上朝,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诓我。”

  “那我又怎知你有无欺我,若你在朝堂上又使出什么阴谋诡计逼迫我不得不——”

  楚歇施施然一笑,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竟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但他笑意刺骨,“你不信我,就不要与我交易。”

  “没有你,我也能杀了他。”

  楚歇冷笑着,见江晏迟不撒手,乜了他一眼,“殿下,误了时辰了。”

  “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再说了,你这皇帝在,你设法调停也就是了。不过,若是结果我不满意,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结束。”

  说罢了先于皇帝入了议事的前殿。

  近一段时间,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楚歇出现在前朝了。前头又有暗杀荣国公爷的嫌疑压身,后又有镇国侯府襄助使出一计金蝉脱壳,到如今干脆摇身一变,以一个阉人之身成了大魏未来的皇后。

  这个楚歇,真叫人叹为观止。

  他入了殿中,便只听他一人的足音,落针可闻。

  皇帝很快也进了殿。

  今日共商御北匈大计,殿上谈论来谈论去,文官争论,武官辩驳,先就是战是和吵了许久,后又因兵马调动争了半晌。

  楚歇早早命人搬了一张椅子来坐,听得都快困死了。

  到了快午时还没个定论,才听到赵家出口:“不如,不调兵马,还是让那淮崎郡的守城副将乘胜追击……”

  江晏迟眼风往楚歇身上一扫,果真见他眼光犀利起来。

  “赵灵瞿在西境以前就是个守城门的,两年前才升为小小都尉。”楚歇张狂地坐着,甚至都没起身,懒懒地拿手背撑着侧脸道,“这样一个人能打赢一次是运气,你还敢教他再乘胜追击,追什么,追着去送死吗。”

  “掌印此言差矣,那淮崎郡易攻难守,地势复杂却无险可守,此一战能胜绝非运气二字可解释。”

  “哦,那不妨也把话说开了。”楚歇脸色清淡,眸子往许纯牧身上扫去,那眼光淡漠又带着几分阴寒,倒让许纯牧感到很陌生,“这谋略哪里是一个轻车都尉能想出,此等奇巧的兵法,娴熟的布阵……自然是许小侯爷想出的法子。”

  满堂尽皆哗然。

  薛尚书不满地问,“掌印可有证据。”

  “你可有证明这兵法是赵灵瞿想出的证据?”楚歇反问,挖了个坑,“不如,陛下把赵大人宣召进京好好解释一下此事。”

  “他在前线作战,怎可随意宣召入京!”薛尚书又气地胡须都抖了三抖,“分明是你胡搅蛮缠!见不得赵家得势!”

  “那迎兵所列是许家的八方阵,那□□所使是许家善用的火箭,淮崎郡易攻难守众人皆知,我就问一个守城门的怎么就能打赢如此难的一场战——他分明,就是偷了别人的战法。因为他不赢就必须掉脑袋,因为他立了军令状,故而不得不求助于许家小侯爷救他一命,而许小侯爷菩萨心肠,既见不得无辜惨死,又不忍心城破郡陷——这才将功劳拱手。”

  此言一出,堂上鸦雀无声。

  就连许纯牧本人也万分震惊。

  “赵灵瞿欺君罔上,就当被赐死。”楚歇一字一句地说道,话音未落,终于听得苏太傅幽幽开口。

  “楚大人好一幅伶牙俐齿。”苏太傅眼光寂静地落在楚歇身上,“只是不知你身上还有陈家的案子,有没有资格在这朝堂上对抵御了外族的有功之将指手画脚。”

  “陛下三思,切勿被小人三言两语颠倒黑白。若是打赢了胜战的将军却要因出身低微而被猜忌。那楚大人也非世家出生,高居掌印之位是否也是借了旁人的功勋,也犯欺君之罪呢。”

  “那你说,我借了谁的功勋。”

  楚歇默了一会,看向苏明鞍,“难不成,是苏太傅吗。”

  “我只是指出楚大人一番辩驳毫无道理可言。就如楚大人并未借任何人的功勋,那赵副将,也是凭自己本事打赢的。”苏明鞍的声音很稳,并没有因楚歇的暗箭而自乱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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