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第395节

  “你确实长大了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

  “到底是走江给你带来的底气还是那两家的破裂牌位……”

  它知道秦柳两家。

  它和秦柳两家,并不生在一个时代。

  但它既然因水猴子事件,打破沉睡,睁开眼,翻了个身,且间接成为守护这里的“土地庙”,让其它邪祟不敢靠近甚至不敢降生。

  那它,就不可能没有感知到,与它同住在一个村里的秦柳家人。

  想来,柳奶奶,也应该是知道它的存在的。

  只不过一个在自我封禁等待岁月将自己彻底消磨干净,一个是隐居避世祈得些许福运为孙女治病。

  双方,确实没有爆发冲突的理由和必要。

  甚至都不用去进行什么交流,彼此感应到了,知道有对方的存在,也就没必要进行下一步了。

  而且,

  它真的不想惹事。

  不是不敢,而是懒。

  水猴子那接近二十个人,它说剥皮就剥皮了,当初哪怕再多抬头往上看一眼,自己和润生怕是也得沦为餐盘上的白灼虾。

  所以,李追远回来时,才愿意去大胡子家坝子上,给它摆上一祭。

  没等李追远回答,它就再次开口道:

  “我要是不可笑又怎么会被他给骗了……”

  “我就是个可笑的蠢人……”

  “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李追远:“需要我尝试安慰一下你么?”

  “你可以试试……”

  “感谢你给这一片区域,带来的平和。”

  “感谢我给你擦的屁股么……”

  “算是吧。”

  自己因小黄莺的事件,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又在太爷家地下室里找到那些书,正式入门。

  李追远曾研究过这一脏东西聚集理论。

  想终止走江尚且需要再次点灯承认失败,柳奶奶那种特殊方法隐居还得时刻注意避免沾染因果,自己当时一边看书一边研究,身边又有太爷的福运影响,导致附近的脏东西一波接着一波。

  那段时间,感觉南通到处是死倒,遍地是邪祟,捞都来不及捞。

  所以,它说它在给自己擦屁股,确实不能算错。

  因为那时的自己,不懂隐藏不知因果,就像是个孩童,手里拿着一把真枪。

  “帮我杀了魏正道……”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我说过你和他很像你也学了他的黑皮书……”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江水会把他和你互相推近的……”

  “正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我不希望他还活着……”

  “我恨他……”

  “但我不希望他活得像我一样丑陋……”

  听到这里,李追远忽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因为它的心意,某种程度上,是和自己共通的。

  它恨魏正道,但不希望自己恨的那个魏正道,会变得堕落与肮脏。

  李追远只能在心中感慨:魏正道的人格魅力,确实强。

  连执着憎恨他近千年的人,都希望他的形象能完整无暇。

  “如果我遇到他了,我会杀了他的,但不是为了帮你,甚至,与你无关。”

  “谢谢……”

  李追远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但他的脸,却在不停地变幻着模样。

  一开始是村里的大叔大婶,然后是疯癫、嬉笑、冷酷、痴傻……

  它选择将自己镇压在桃树林下,知道自己是个祸害,可能很多时候,它都会忘记自己是谁。

  可它仍然记着魏正道。

  “作为感谢我可以成为你称龙王前的诸浪之一……”

  “浪,还能这般安排么?”

  问这句话时,李追远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应该……是可以这样安排的。

  自己提前寻着浪花去把死倒邪祟提前解决,不也是一种规则之下的取巧么?

  天道无情,因为它只需要一个结果。

  你有本事把这大邪祟给弄死,哪怕你是通过劝说让它心甘情愿地自杀,那也是你的口才好,是你的本事。

  地藏王菩萨能将鬼王劝说得回头是岸,收编于帐下,那也是佛家大神通。

  阴萌做的菜,都能让邪祟好吃到爆炸。

  思路,其实可以打开打开再打开。

  桃树林下的这位,它是真有资格成为一浪,而且是后期的大浪,踏过它后,距离成龙王,就真的不远了。

  套用自己“出题人”的思路,等同于只需要自己把前面的题目全部做过去了,那后头就预留着一个送分大题。

  李追远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把“走江”进一步去掉了一层神秘面纱,使其变得更为枯燥。

  它:“他当初最擅长的就是把诡谲的江水和神秘的天道扒得很没意思……”

  李追远:“……”

  男人开始往后退,身形退出人群,走下了坝子。

  李追远追了出去,在坝子边止步,看着男人一步一步走向这个梦境中的池塘,现实里,这儿已经是一片桃林。

  男人的身形在没入池塘中时,它忽然停下,转过身,看向李追远。

  这一刻,它的脸,变成了它原本的样子。

  两鬓发白,既沧桑又年轻,很符合那个年代对男子的审美,很柔美很洒脱很风流。

  只是,它的目光,却显得格外深沉,还带着些许疑惑:

  “除了我给你的那本外你是不是还看过魏正道的其它书……”

  李追远:“如果有机会,我真的想多看一看魏正道的书。”

  “他的书都是用佛皮纸也就是人皮写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它伸出手,捏住自己脸侧的肉,往外轻轻一拉。

  “啪!”

  它的脸皮破了,下面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皮,女人的脸皮还在蠕动,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破出来。

  它无所谓,因为它已经习惯了。

  “他怀疑过对天道的无限亵渎最终会招致天道的真正反感……”

  “然后呢?”

  “小心天道亲手扒了你身上的这张人皮……”

  它沉进了池塘。

  这个梦,也开始变暗,这是要结束的征兆。

  围观白事班子表演的村民,包括潘子雷子他们,也不再欢呼雀跃,音响开始降音,小黄莺也不再跳舞和唱歌,将手中的话筒放下。

  这场梦中的表演,要落幕了。

  李追远转身往回走,推开人群,又站回到了最里面。

  天色,正越来越暗。

  所有人的脸,都渐渐被隐没。

  小黄莺对着李追远伸出手,想要像一年多前的那天午后一样,摸一摸这个明显和村里其它孩童不一样的精致男孩。

  她的手,放在了少年的脸上。

  “还想继续唱么?”

  小黄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帮我照顾我太爷。”

  李追远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啪!”

  刹那间,天又亮了。

  梦境里,所有人的脸,都再度变得清晰,欢呼声也逐渐由低向高,本该归于静谧的环境重回喧嚣。

  “接着奏乐,接着舞。”

  ……

  这世上没有绝对不付出代价就能占便宜的事,太爷给小黄莺的工钱显然远远不足以支付小黄莺在这里的付出。

  所以昨晚,李追远就把这份工钱给补上了。

  这也导致其因为维系走阴状态,精神消耗有点大。

  早上起得晚了,脑子还有些昏沉沉。

  不过即便如此,躺在床上的他,醒来后睁开眼的第一件事,还是扭头看向床侧,书桌、门旁,椅子。

  物件儿都在,但那个女孩不在。

  好在虽说物是人非了,但女孩飞得不远。

  下床,洗漱,李追远来到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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