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第506节

  老头麻木地点点头,站起身,去往二楼拿工具。

  老伴儿对着他背影又问道:“儿子这次出门走亲戚,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啊,我想儿子了。”

  老头回应道:“不急,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

  镇上沿街,一楼商铺,二楼民居,三楼是自家违建搭的,那里以前只有老头和他儿子能进入,平日里都是用铁锁锁着。

  近期,老头已经开始带俩孙子偶尔进去,教他们认一些符,背一些术。

  他们这户人,外面看起来只是小有余资,和大富大贵沾不上边,但有些东西,是花再多钱也无法买到的。

  就比如自家人的命数,儿媳入门前就算了命格,能生养男孩,命格相理相融,可得福运平安。

  俩孙子虽然刚“入学”,却在这一道上极有天赋,以后也是能继承衣钵,就是按照“主家”传统,俩孙子成年后也得分家各自落叶,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寻常人家,白事嫁娶,求个算命卜卦的,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求一个心安,真信这个,多少脑子里沾点傻气。

  可他们这家,是实打实地能落到实处,小康积荫,无病无灾,代代相传。

  老头走楼梯时,听到二楼客厅里传出吊扇转动的声音。

  入冬了,谁还会开风扇呢。

  来到二楼门口,看见客厅里,儿媳妇和俩孙子,全部上吊挂在那里。

  旋转的电风扇,吹动着仨人的头发。

  铁青的脸,吐出的舌头和已经出现的尸僵。

  明明才一起吃过早饭,这才多久功夫,竟已如此了。

  老头擦了一下眼眶,从客厅角落拿起工具,往下走。

  一楼店铺的卷帘门已经闭合,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老伴儿,整个人贴在卷帘门上,瘪瘪的,像是被抽空了血肉化作了福纸。

  老伴儿眼里,流露着惊恐,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老头放下工具,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将轮到自己,他闭上了眼。

  随即,在他身侧,出现了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有些,能从当地地方志中看见相关记载,有些更是附近某些庙宇里所供奉的雕像形象。

  老头的身体开始扭曲,逐渐折叠,骨骼断裂与皮肉撕裂的声音不断传出,他面露痛苦,想叫,却又叫不出来。

  而且这一进程过得很慢,似乎当地的鬼魅,故意要把这种刑罚延迟得更久更久。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外头跑过来一群调皮的孩子,其中一个拿起手中的香,点燃了小炮,鬼使神差的向高处一丢,竟落入了二楼窗户里。

  “啪!”

  炮响了。

  孩子们生怕主人家出来骂人,立刻作鸟兽散。

  火,却燃了起来,从二楼烧起,顺延到一楼和三楼。

  邻居和周围铺子的人见到火情,马上就来扑火,但也不知怎么的,前几日还听这家女人说起坏了的卷帘门,竟是怎么踹怎么砸都破不开,大家只能接一些水,在下方往里头尝试泼一泼。

  火势旺盛,火蛇从窗户中吐出,吓人得很。

  但这火也端是奇怪,竟只在这一栋烧,两侧邻居本以为自己难以幸免,却惊愕发现,这火居然一点都不往外顺延。

  消防车来后,将火扑灭,卷帘门也随之倒塌。

  可里头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一楼俩,二楼仨,只能依稀瞧出点人形。

  就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消防员,都对这诡异的火感到震惊,按理说,又不是存放特殊材料的工厂,普通民居着火,断不至于烧成这样。

  围观的群众也是议论纷纷,这样的故事,怕是会成为当地人口中流转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灭门诡话。

  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凑在一起,嘴里念叨着:

  “这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债哦。”

  ……

  “真能灵验么?”

  “我本来也不信的,但老邱都说了,在这儿请来了他老母,还和他老母说了话,老邱那个人是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精得很,他哪那么容易受骗,所以这家婆婆,应该是真有本事的。”

  “那就试试。”

  夫妻俩提着礼品,兜里揣着红封,沿着村里小道,来到了当地一位神婆家。

  进了院子后发现,屋子门窗全部紧闭,也瞧不见一个人影。

  “有人在家么?”

  “喂,你好,请问有人在家么?”

  夫妻俩喊了许久,未得回应。

  丈夫把脸,贴到了客厅门上,透着中间深色玻璃窗向里看。

  这一看,他眼睛当即瞪大,客厅里,竟满是这家人分裂的尸体。

  眼睛接受的讯息太过震惊,导致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在目光向上移动时,看见客厅长柜供桌上,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衣的神婆,正自己掏弄着自己肠子往嘴里塞进行啃食。

  “啊!。!”

  ……

  “别管我,快跑,快跑!”

  男人含泪放弃了被铁板拦腰砸断的堂哥,开始向墓外跑去。

  原本今日来至深山,只是为了寻一处古墓,找点材料,来前经过测算,此行顺优。

  可谁知一队人,先是遇到忽然出现的山里瘴气,罗盘指针又失灵,好在他们也不是普通角色,克服了这些困难后,终于找到了那处墓地。

  墓地并不凶险,只是一个清代地主小墓。

  以他们的配置,这种墓真就是手到擒来。

  可谁知下去后,先是甬道变得极为漫长,碰上了鬼打墙,后又是听闻了鬼啸,接下来各种匪夷所思的危机频发。

  他们只是来地主小墓“借”点东西,可这遇到的阵仗,竟比那些大陵还要凶险!

  一行人,就算各个身手极好,可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里头,最后一个人哭喊着跑出来时,刚爬出墓口,却又看见洞口四周,站着的密密麻麻的阴森身影。

  他绝望了。

  ……

  老屋门口,纳鞋底的老太太就坐在小靠椅上,死了。

  她的眼珠子被自己用针挑了出来,放在了针线盒里。

  她家里人,从老到小,从男到女,凡是靠近过来喊她的人,全部都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针,将自己眼珠子挑下来,放入针线盒。

  到了夜里。

  针线盒里,眼珠子都放得溢出滚落了。

  老太太身边,围坐了全家人,月光下,其乐融融。

  ……

  直钩钓鱼的老人,看见池塘里饲养的锦鲤全部翻肚死了后,他神色灰白地跑回老宅。

  他这家,并不擅长正面战斗,以推演算理作为立家之本,再加上擅隐藏,避因果,行家族分居之法,故而能躲灾消祸,绵延传承。

  可反之也是如此,若是洞穴被仇人找到了,那下场必然也是极为凄惨。

  在阴影下,他们十分可怕,可一旦被放在阳光下,他们其实很是羸弱。

  现在,主家的位置竟被人找到了,那么那些分家,还能幸免么?

  老宅很大,人口却不多,里头冷冷清清的。

  他跑到祠堂里,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跪坐在蒲团上。

  那是他的儿子,他年纪大了后,就把主家家主的位置,传给了自己儿子。

  自己另外的俩儿子,全部分家了出去,落于外省他地,改姓传宗,有生之年,不得归门。

  “你上次启封召分家人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老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可自己儿子,却毫无反应。

  “哗啦啦……哗啦啦……”

  再抬头,老人惊愕地发现供桌上的所有先人牌位,全部落地。

  老人的儿子,身体前倾,一缕缕黑气,自他身上升腾而出。

  “爷爷,疼!”

  “爷爷,痛!”

  院子里传来哭喊声。

  老人马上跑出祠堂,看见自己原本精致如瓷娃娃的孙子孙女,竟然一个个面容扭曲且狰狞,趴在地上开始诡异蜷曲。

  “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我家到底与你有何仇怨,你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老人上前,准备帮孙子孙女驱邪,但他刚准备出手,孙子孙女忽然如厉鬼上身般猛地窜起,撕咬上他的胸口和脖颈。

  看着印堂深紫,眼眸全白的孙子孙女,老人知道,他们彻底没救了,救不回来了,这是极为可怕的厉鬼不惜毁自身道行强行附身,才能换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撞掉一个人的魂魄意识。

  两行清泪,自老人眼角滑落,他不甘地哀嚎道:

  “即使有再大的仇,你为何要对孩子下手,你怎能对孩子下手啊!”

  ……

  丰都,鬼街。

  这座县城绝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宁静祥和的状态,虽说近些年外地游客渐渐多了,但县城里真正人气鼎沸时,还得是节假日或者庙会。

  寻常的一天,天气预报连续报了几天晴,现实里却又连续出了几天大阴。

  好在本地人对此也早已见怪不怪,他们倒也没批评气象台预测不准是吃干饭的,因为当地一直流传着一句话:

  丰都的天气,得看大帝的心情。

  终于,虹销雨霁。

  太阳终于出来了,沉闷了几日的鬼街上,也出现了一些人。

  渐渐的,就有人发现,很多铺面门口的鬼像鬼雕,都出现了裂纹,景区里的很多神像,也都出现了开裂。

  县城中心位置,本有个雕塑,上头顶着一个鬼脑壳,算是地标性建筑。

  这鬼脑壳,竟不知什么时候从高高的位置,砸落到地,没砸到人,却也没发出任何动静。

  当有施工队带来工具和吊车,准备将它重新布置安放回去时,刚一触动,就发现自鬼脑壳里,有汩汩鲜红流出,流了一大滩后,又顺入了街旁的溪水中,将下游染红了一片。

  年轻人对此只是瞧个稀奇,纯当摆龙门阵的谈资。

  家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的,则纷纷将火盆置于屋外,摆蜡烧纸。

  一边烧一边磕头,顺便对旁边对此感到不屑一顾的年轻人训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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