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生罗柏从地上爬起来，朝校门快速跑去，拍摄视频的女生笑声消失，变成一声冷哼。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意思……”
蒂露声音低落下去，她也察觉到不对劲。
自己父亲明明是空落荒原的传奇开拓牛仔，反抗巨企压迫的领袖，怎么会在漩涡城读书呢？
“结果很明显了。”
付羲将视频后面的注释文字看一遍，然后关掉调查报告：
“蒂露，你的父亲，亚瑟·柏菲尔并不是真正的荒原人，他在漩涡城长大，和我一样……”
“出生自巨企。”
校服是统一的，没法看出亚瑟·柏菲尔具体出生于哪一家巨企，调查报告最后的注释也正是说明这个情况。
“我……我不知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家就在荒原上，我父亲已经是老练的开拓牛仔，在镇子上兼任治安官。”
蒂露有些手足无措，杂乱的念头在脑中滋长。
“你母亲呢？”
付羲想起视频最后的土气女生，开口问道。
蒂露稍微冷静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没见过她本人，在我出生的时候，她就死了。”
她低下头：
“父亲他……既然是巨企出身，为什么要跑到空落荒原，为什么要反巨企呢？”
因为爱情？
付羲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个可能性最大。
之前就说过，巨企对继承者思想的审查非常严格，因为一个巨企继承者叛逃带来的损失远远超过一百个民间传奇。
而在有史以来叛逃巨企的人之中，恋情、亲情与同情心三大要素是最常见的理由。
视频中的土气女生显然与蒂露父亲身份差距巨大，绝无可能在一起，还诞下子嗣。
“这么说来，就解释得通了。”
付羲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因为爱情，出生巨企的孩子罗柏从漩涡城叛逃，来到贫瘠落后的空落荒原，改名亚瑟·柏菲尔，想要隐姓埋名。
想法是天真的，结局自然是悲惨的。
这种拙劣的隐藏对巨企来说毫无意义，亚瑟与他的恋人肯定会被找到。
并不是所有叛逃者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处理掉，杀人是最高效但损失最大化的处理方式。偶尔也会有巨企支持叛逃者，让他们在暗地里为公司创造价值，弥补损失。
甚至有些继承人众多的巨企，还会主动安排竞争失败者叛逃，用于内部分化或支持强大的民间反对力量。
毕竟，在友商地盘上反巨企，就等于给友商添堵。
付羲猜测，亚瑟·柏菲尔能成为后来的传奇开拓牛仔，背后就有他叛逃的那家巨企帮助。
他本人不一定愿意，但是为了爱人与亲人，也定然会接受。
蒂露不知何时已经陷入沉默，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时，付羲好像想到什么，从列车的一个抽屉中拿出卷羊皮纸，放在蒂露面前。
后者转换心情，问道：“这是…？”
“伱的魔熵契约，按照最开始的约定，我们的交易完成了，你现在可以随意处置它。”
付羲将羊皮纸递给蒂露，后者抬起头看他：
“老板你要赶我走么？”
“并不是。”付羲摸了摸她的头：“我信守承诺，在我离开空落荒原之前，你都可以留在这里。”
付羲拍拍她的肩膀：
“你父亲的死亡真相背后还有很多可能，如果他出身巨企，背后有巨企支持，那很多事情的逻辑就需要换种思路。”
“我会安排进一步调查。”
他长舒一口气：“蒂露，距离你想要的真相，已经很近了。”
第57章 父与子
蒂露陷入沉默之后就显得颓唐，一个人呆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付羲没去打扰她，再度交代公司小队的调查目标后又处理一些杂事，等到闲下来已经是黄昏西沉。
在晚饭前的闲暇，一道通讯请求忽然被接了进来。
“少爷喵~”
诺亚冒出来：“有你的通讯喵~来自玫瑰城，通讯录备注为‘父亲’喵~”
付羲的嘴角抽搐一下，挥手让诺亚离开，自己则从柔软的躺椅中直起身。
这种喵化病实在是违和，有机会要与玛德琳娜好好谈谈，不要搞这种恶趣味的事情。
在桌前接通终端，一个头发微白但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男人双手杵在办公桌上搭成塔状，黑色眸子炯炯有神，有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这就是付羲的父亲，现任重生军用CEO兼董事长，付道一。
“好久不见。”
音响中传来一个低沉有磁性的招呼。
“父亲，久疏问候。”
付羲微微躬身，也摆出同样的淡然姿态。
付道一是个标准的巨企人，讲究与重生军用的利益为最高出发点。
付羲与他之间的关系与其说不好，不如说是冷淡。毕竟从小就被仿生人管家照顾，一年到头来都见不到几次面。
即便如此，作为付红缨死后他唯一的儿子，付羲也受到溺爱和呵护。
能在玫瑰城里肆无忌惮，成为鼎鼎有名的大纨绔少爷，就是爱与呵护的证明。
人类这种生物哪怕再怎么冷漠理性，也无法抛开心底的感情。
或许对付道一而言，物质的给予就是爱的证明。
两句问候完，通话顿时陷入沉默。
父子沟通的技巧就是这样，彼此都小心翼翼，你问我答，最后再来一句“钱还够不够用”。
一言不发的尴尬过去两分钟，付羲才勉为其难主动挑起下一个能聊聊的话题。
“父亲，我在黑峡里拿到星际开拓银行当年对机械升华者的研究，资料完整，复现门槛很低。”
“做的不错。”
付羲觉得电话那边也松了口气，付道一顺着话题聊下去：
“董事会那边一直对你有质疑，认为你损害公司形象，浪费公司资源。这次的收获回来之后要尽快转化成收益，提升你在董事会的话语权。”
“我明白，等处理完这边收尾的事情，我会尽快返回玫瑰城。”
对话到此结束，尴尬重新笼罩通话的两端。
刚才邀功式对话，就好像在学校得到老师的小红花，回家和父母炫耀，得到一句“好厉害”的夸奖后就没有后续。
因为二者都知道，一点经济上的收益并不是关键。
过去许久，这次的话题由付道一提起：
“听说你在那边找了个女人？”
蒂露？
付羲心中一凛，斟酌语句后浅笑答道：“一个好苗子，她如今尚未成年已经是三阶升华者，我看好她的未来，能成为不下于付红缨的尖刀。”
“漂亮吗？”付道一突然打断他。
付羲脑袋有些卡壳，末了点点头：“漂亮。”
“你喜欢就好。”
付道一放下双手，用严肃的语气说道：“爸爸不反对你在外面玩乐，但不要被女人迷了眼睛，要有分寸。”
“……我知道。”
付羲点头称是，蒂露这种年级，他要是下手可太刑了。
一个高阶升华者保镖兼秘书，和一个可刑可拷的床伴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
“你心里有数就好。”
付道一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他身边已经有仿生人秘书等候，相比各种会议与报告在短短十来分钟的通话中已经堆积如山。
他对秘书交代一声，又转头对付羲说道：
“在外面玩够就早点回来，我安排了专机到厄里特航空港接你，我也会叮嘱红缨，让她别带着你在外面瞎逛。你妈妈的忌日就快到了，到时候我们全家人一起吃晚饭。”
付羲再度点头：“我明白。”
生母忌日那天，付家人会聚在一起吃晚饭。
这可能是一年到头他们唯一的相聚，付道一很重视，无论是他还是付红缨都没法违抗。
事实上，付羲与蒂露一样，也从来没见过生母……或者说母体基因提供者。
那位母亲早在付红缨小时候就死去，仅仅保存下来基因样本。
付羲这个人，只是付红缨死后，付道一用自己和生母基因样本人工培育孩子。
想到这里，通话中付道一冰冷的模样也好似多了一点温度。他其实还有那么点专情与深情，反正那么多年来，付羲身边的女友换了无数个，付道一身边却没有异性的身影。
“晚上早点休息，不要熬夜，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付道一最后说完这句话，主动挂断电话。
付羲保持听话的姿势又持续十几秒，最后瘫倒在椅子的柔软中。
“噗嗤！”
一声憋不住的嗤笑从车厢门口传来，付红缨已经躲在那里偷听好一会。
“怎么样？什么感觉？”
“拘束。”
付羲拍掉伸过来戳他脸的手：“明明没多少话可聊，还硬要凑满十分钟通话时间。”
“老头也是关心孩子，他嘴笨说不来话，听听你声音，看看人也好。”
付红缨与父亲的关系就更亲密，没那么多讲究可生分。
“他又不爱我，你在他眼里才是唯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