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素琴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
“还有一事,但只是道听途说,听起来也有些荒唐,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讲。”
李淼摆了摆手:“说来。”
印素琴这才开口说道。
“她二十年前搬出城外,十三年前搬到城外义庄居住,然后五年前这义庄荒废,再无人见过她。”
“但我与曹兄打听她近况的时候,有经常往来那边的客商说起,这薛傍竹所居住的义庄,从她搬过去后便开始——有些异样。”
李淼挑了挑眉:“哦?什么异样?”
印素琴说道。
“据说,好像是闹鬼还是闹妖怪之类的。”
“从她搬过去开始,那处义庄的尸体就老是丢失,仵作过去查验数量的时候总是对不上。”
“不过进义庄的尸体都是无人在意的,也就没有人去追究——直到五年前,有个过路的客商死在了开封,尸体被人带到义庄安放,同行之人则传信回家,让他的家人过来接尸。”
“谁承想,这人的家人赶到义庄之后,却是没有找到尸体。”
印素琴说了半天话,总算是多少恢复了一点儿精气神,说话间也有了前几天那副高谈阔论的架势,双手一摊、绘声绘色地说道。
“家人客死异乡,这些人千里迢迢赶来收尸,心里本就是憋着一股火,眼见丢了尸体如何能忍?当即就要拽住薛傍竹,逼问是不是她弄丢了尸体。”
“推搡之间,薛傍竹摔了一下。她当时已经有六七十岁,本就是风烛残年,好死不死还磕到了后脑,当即便昏了过去。”
“那些人见这情况,也不敢纠缠,连夜逃出了开封。”
“那薛傍竹却是没死,过了几天还有人见过她。但又过了几天,有人去义庄送尸,却是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自那以后,这义庄就开始出事。”
“先是丢尸体的情况愈发严重,接手义庄的人一觉醒来,整个义庄的尸体都不见了踪影。有时候尸体刚送来,一转身,尸体就不见了。”
“看义庄的人害怕,就直接舍了义庄逃回了老家,这义庄就此荒废。”
“但这还没完,自那以后,有客商路过那边想要进去歇歇脚,晚上就总是做噩梦、丢东西。”
“若只是这样还好,过了一两年,有一伙外地的客商不知情况,进去歇了一晚——您猜怎么着?”
印素琴神神秘秘地说道。
“整队人马,全都没了。”
“若非是城中与他们约好交易的商行察觉不对报了官,又有路过的人见他们进了义庄,恐怕这事儿都无人知晓!”
“自那以后,这义庄就再无人敢去,也就渐渐无人提及。我们若非是找到了一个说书的老人,还打听不到此事!”
“您说,这薛傍竹——能没有问题吗?”
第299章 尸体
印素琴这张臭嘴本就是因为喜欢讲故事出的名,眼下说的又是鬼怪之事,讲故事讲的起劲儿,便暂时恢复了一些之前的风采。
待到讲完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对面是谁,当即就闭了嘴、退后一步,沉默了下来。
李淼也不看他,只捻着手指暗暗思索。
两人说的这薛傍竹……
怎么说呢,有点儿先射箭后画靶的意思。
先说相貌,只是眉眼相似的话,整个开封府能找出几千号人来,算不上什么证据。而后面两人说的这些事情,其实也算不上多么严丝合缝。
首先是当年灭她满门的那个大盗,这种人本来就很少会出现在人前,且最容易死的悄无声息,只靠这一点就说薛傍竹是个隐藏的高手,其实是有些牵强的。
就算略过这一点,义庄之事也是有些说不过去。若薛傍竹是个高手,就算六七十岁也是有底子在的,怎么会被几个百姓推了一把就磕晕了过去?
再者说,瀛洲一直都在追杀蓬莱之人,十年前还杀了郑怡的母亲,照理说这些蓬莱人应该是最不愿意引人注意的。可这薛傍竹却把事情闹得恁大,连说书先生都知道了,难道不怕瀛洲之人找上门吗?
更何况这故事的后半段,都是从说书先生那里打听来的,其真假都有待考量。
曹含雁和印素琴都不是傻子,不会察觉不到这些。想来是被这“三天”的期限逼得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来找李淼交差。
想到此处,李淼似笑非笑地看了两人一眼。两人额头上登时就见了汗,脸上露出尴尬和讨好的笑来。
“算了。”
“闲着也是闲着,不管这薛傍竹是什么来历,冲着这闹鬼的热闹也得去看上一眼。”
李淼站起身来,抬手将两人递给他的纸交给了那两个侍女:“我这边不用你们伺候了,去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们知府,查查这客商失踪之事,刑案文卷里边有没有记载。”
这两个侍女本就是开封知府送来伺候李淼的,当即点头应是,转身离去。
李淼一指印素琴。
“你也别闲着,去义庄踩个点儿去。”
印素琴面色一白,咬了咬牙,转身就要走,被曹含雁一把拉住,两人撕扯了几下。曹含雁转头对着李淼哀求道。
“李大人,他真的只是喝多了、一时失言……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吧!若实在不行——我与他同去!”
李淼一听就乐了。
这两人是还记挂着李淼点的那一指,加上之前说的三天期限,就以为自己只有三天可活。现在李淼把印素琴支使出去,他还以为是要让他自生自灭呢。
两人都挺义气,印素琴转头就走,生怕连累了曹含雁。曹含雁则是扯住了印素琴,向李淼求情,还想着跟印素琴一起赴死。
李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撕扯了半天,直到两人察觉不对停了手,才笑着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三天就要死了?”
两人齐齐愣住。
半晌,印素琴才哭丧着脸说道。
“李大人,前辈,祖宗……您给个准话,到底要不要我的命啊……”
“我到底还能活几天……您让我当个明白鬼,成不成?”
在印素琴的哀求声中,李淼头也不回地回了屋。
从门缝里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来。
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
当日晚间。
荒废义庄。
印素琴和曹含雁拨弄着篝火出神,忽然间,印素琴一声长叹:“唉——”
“曹兄,对不住。”
曹含雁摇了摇头。
“‘朋友切切偲偲’,我早知印兄有这恶习却不能劝阻,反而还不住引着你说话,被李大人教训一番也是应当的。”
“先不说这些——眼下怎么办?”
印素琴苦笑道。
“不知道。”
“你我从午间来此,都已经将这义庄翻了一遍,但凡是块松土都给刨开了,哪里有什么鬼怪?”
印素琴左右看了看。
这义庄本就是胡乱搭起来的个破棚子,离着官道老远,又荒废了数年,已经是摇摇欲坠。
正当中摆着几个长桌,应当是之前用来停尸的,也是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灰尘下边还有些尸油血渍之类的玩意儿,也是厚厚一层。
门板都被人卸了,穿堂风呼呼的吹过,屋里但凡是能晃的东西,都是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火光在墙上乱跳。
就这氛围,胆儿小的人进来睡一晚都不用准备夜壶——第二天回家洗裤子就成了。
可两人一直坐到午夜,却是连个鬼毛都没见到。
两人本就是没辙了,才拿着薛傍竹的事情去交差。眼下越坐越是心慌——以李淼的手段,要是这儿什么都没有,谁知道后边还要遭什么罪?
沉吟半晌,曹含雁当先站起身来。
“印兄,你受了伤不方便活动,且坐一会儿,我再去义庄后边翻翻看看。”
说罢,转身就走出了棚子。
棚子后边有一个破败的茅草屋,应当就是当年薛傍竹的居所,连房顶都没了,曹含雁挎着刀、迈步就走了进去。
他四下观瞧一番。
这屋白天他曾来过,屋里的东西早就被人捡走了,家徒四壁,就剩下一张石头混着泥砌起来的土床,上边还放着些已经朽烂的干草。
一眼就能看个干净。
要说唯一没被翻开过的地方——曹含雁想了想,仓啷一声拔刀出鞘,嗤一声插进了那土床。
刀一进去,曹含雁就皱了皱眉。
“没够到底?”
这土床也有一尺来高,他这长刀足有二尺来长,齐根没入,竟是没碰到底。
曹含雁拔刀刮去土床上的杂草,又把刀插进去晃了晃,在上面开出一个口子。
这口子刚一打开,里边儿就窜出一阵恶臭,味道简直就像有人用手从鼻孔里伸进了曹含雁的颅腔、狠狠地抽了曹含雁的脑子一耳光,逼得他噔噔噔倒退数步,狠咽了几口唾沫。
恶心归恶心,曹含雁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喜色——这味道,是尸臭。
他找到正主了。
曹含雁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之后,顺着缺口扔了进去。
照他所想,这薛傍竹能被李淼找上门来,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这底下怕不是得有个密道、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扔火折子进去,一是为了探探下面的空气能不能吸,二是为了看看下面深度如何。
没成想,火折子刚一进去,只听得“嗤”的一声。
就灭了。
他都没来得及凑上去看一眼。
好像这土床底下的空洞,并没有多深。
曹含雁皱了皱眉,抽刀横斩!
只听得“嗤”的一声,长刀如同切豆腐一般,从土床一侧没入,又从一侧穿出。
曹含雁上前一掌拍在这被他削出来的“盖子”边沿,嘭的一声,这土床就被他掀了开来,露出了里边的物什。
“曹兄!怎么了——唔呕!”
印素琴闻声跑了过来,刚一进门就被恶臭顶了出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捂着鼻子走了进来,看向曹含雁。
曹含雁正站在土床边上,不说话也不动。
印素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觉得一阵恶寒:“曹兄,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