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鸿眼底难免闪过一抹担忧。
而也就在此时,密室内传出一道平静的声音:
“华老既然来了,便先进来。”
走入密室,一席血衣的俊美青年端坐主座之上,面前的案桌被砸成了两半,断裂飞溅的木屑砸得满屋都是。
主座上的人对这些倒是显得很是平静,手持着一本不知名的书卷,一边浏览,一边低声笑道:
“看起来我们相府内部的问题属实有些不小。”
华鸿躬身一礼,低声回道:
“无论是哪个势力在登基前夜诛杀一名太子,面临的问题都会不小。”
许元收起了手中书卷,笑道:
“我让宗青生再静候七日,七日过后若是李清焰再不给我答复,兴许以后我们相府真的就要改叫许家了。”
华鸿闻言心神一沉。
许元则轻声只开了话题,缓声问道:
“华老你来的正好,帝安城内的各项转移事宜都已经做的如何了?”
华鸿走至了许元近前,垂首道:
“各类文卷内参,机要图纸都已转移完成八成以上,再给七日应当能彻底完成,不过.”
话说到一半,华鸿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他在垂眸之时,看到了案桌木屑中躺着的那份诏书。
【诏宗盟使节,入朝观登基大典】
下意识抬眸,华鸿眼底满是迟疑与愕然:
“公子,这是?”
许元随口回答:
“李清焰在李昭渊死后给宗盟那边送去的密诏,算算时间宗盟的使团也应当已经秘密入京了。”
华鸿呼吸一窒,这诏令代表事态可太严重,语气加速:
“为何老朽未曾收到消息?”
“因为被我压下来了,华老你也别担心此事,我心中已有定数。”
许元说着,叹息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是谁偷偷把这事告诉给宗青生的。”
华鸿心思电转片刻,最终还是顺着公子的话语低声道:
“应当只有黑鳞卫和文殊院。”
前者是这信息的来源,后者相当于许家内相,负责接收这信息。
许元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低语着道:
“.哦?那以华老之见,这应当是黑鳞卫,还是文殊院呢?”
华鸿张了张嘴,几度想要开口,都将话咽了回去。
许元也没有着急,就那么静静的等着。
最终,
华鸿还是低声开口道:
“应当是文殊院。”
“.周先林啊。”
许元密室之内晦暗的光线让他的神色显得阴晴不定:
“你说他老人家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当初想将白慕曦安插进文殊院,还是因为我近些日子这些政令,亦或者是对凤家这个姓氏的忠诚?”
华鸿沉默。
许元轻叹着站起了身,语气真挚的看着对方:
“华老,你们都是父亲留给我的宝贵财富,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动他,不想以杀筑权,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真的没得选了。”
华鸿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叹息一声,没有迟疑的说道:
“公子,由我来做吧。”
许元回眸笑了,摇头道:
“有更适合的人。”
“谁?”华鸿迟疑。
许元瞥向坐在密室角落的人影:
“外公,你应当已经听见了吧。”
华鸿这才注意到角落那熟悉的黑影,瞳孔猛然一缩,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呢喃出声:
“家家主”
“家主个屁。”
凤源琴并未起身,拖着下颌缓声道:“华小子你给老夫谨言慎行,现在的凤家家主是九轩,不是老夫。”
记忆深处对凤家这曾经暴君的恐惧让华鸿下意识的行礼应是:
“.是。”
凤源琴见状有些好笑,揉了揉眉心,道:
“多大年纪还害怕,老夫被囚的这几十年也看清楚了,只是倒是没想到外边竟然还有人念着老夫,你很好,周小子也很好,不过我外孙要杀他,我这老骨头也只能照办了。”
华鸿顶着压力,道:
“这倒是再合适不过,您表态想来能立刻压下那些声音。”
许元没想到自己这位慈祥到近乎溺爱的外公,时隔数十年在外边这些凤家旧臣心中依旧有着如此恐怖的积威,看着华老头这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也没有让对继续难堪的意思:
“华老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要与外公商议。”
“是,公子。”
华鸿快步离去后,密室内便又只剩了祖孙二人。
凤源琴起身从残破的案桌木屑中捡起了那份密诏,拍去其上木屑,缓声开口道:
“孙儿,你就那般信任那李家女子?”
许元对于这个问题忽然沉默,静了片刻方才幽幽反问:
“您说那个位置就那般腐蚀人心?”
“这个问题不应当问老夫。”
凤源琴摇了摇头,将那份密诏重新递给许元,略微压低声音:
“不过从现实来说的话,那李家女子没有任何理由与你合作,你应当知晓仅仅诛杀周先林一系便会对相府造成何等影响,而她若想与你合作,所要诛杀的皇党可远远不止这一点。”
这是与李昭渊临死前如出一辙的预言。
但话落之后,凤源琴苍老面容上又流露了一抹笑意:
“当然,你也可不必理会,
“毕竟老夫以前可是个暴君,就是因为不懂你父母口中理想才被囚了数十年。”
“.”
许元沉默着接过密诏,低语道:
“您说得对,既然她现在所做之事在我看来能有两种解释,我便还是做好两手准备,若是她终是让我失望,那大炎相府便彻底改叫许家吧。”
一边说着,
许元随手将密诏燃尽,重新坐回了主座,盯着北方的眼眸隐藏于阴影:
“最后七天,最多再等你七天,
“我真的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希望你能领会我那一夜的意思.李清焰。”
八百零一章 晨曦
起初,没人相信皇相会决裂。
甚至李耀玄和许殷鹤的死讯宗盟高层亦是持着高度怀疑的态度,他们普遍认为这是二人演给他们的一出大戏,但随着内战的全面爆发,随着对战局变化的研判,随着各种细节填充,宗盟高层方才确认了上个时代已然终结。
但依旧没多少人相信皇相会决裂。
也因此,当帝安爆发内战与外界断开一切联系之时,宗盟高层也只以为这是朝堂上两位新主的某种合作,只是当那蔽日天幕散去,他们方才发现帝安城内真的爆发了战争,且李昭渊这个将登大统的皇子死在了登基前夜。
这件事态对于天下格局的会产生无与伦比的影响,对于宗盟而言这也无疑是一个天大的意外之喜。
李昭渊是借着宗盟的势才有了登上九五的机会,可他却在确立皇位继承权后光速与他们切割,这让宗盟对于李昭渊的憎恨几乎是到了骨子里,但再怎样憎恨,出于利益的考量,宗盟也一直试图联系这个曾经的盟友,联系对方一同对抗相府。
因为宗盟的核心诉求一直都很简单。
维持现状。
确实,在内战全面爆发之后,宗盟内部也有着不少激进分子想要彻底的改朝换代,但问题是推翻了大炎,宗盟内部谁来做这个天下共主?
无人能够服众,便只有退回宗门天下。
但宗门天下之所以能长久太平,是因为诸多大宗门头顶横压着一座名为监天阁的大山,如今监天阁也确实出世了,但谁会愿意头顶一直压着这个能够预知未来的存在?
监天阁很蠢,除非他们能在这场战争中逆势崛起,不然等待他们便只能如万年前般被围剿灭门。而没了他们,退回宗门天下就代表着各宗裂土称王,开启绵延不绝的战争,直到逐鹿出这片土地的新皇。
这是宗盟不愿的未来。
能平稳延续统治,谁又愿意付诸武力?
所以宗盟不会颠覆李家天下,宗盟要的仅仅只是维持旧秩序,只要皇室愿意掉头与他们联手覆灭相府,李家便依旧是天下共主。
而那场共同瓜分相府尸体的盛宴,如果新皇有着李耀玄般的能力,甚至能让李姓天家的权势超过大炎立国之初!
可李昭渊这位将登大统的新皇却一直对他们的联系置之不理,如今这个叛徒死于许家新主之手,此等消息怎能不令宗盟欣喜若狂?
宗盟不清楚为何许家新主为何发疯,为何会做出那等愚蠢的举动,但事实便是相府已然朝着皇族露出了獠牙,露出那改朝之心!
那位素有军望、将登大统的皇女想要登基本就有着极大的桎梏,此时再加上相府这赤裸裸的反意,会怎么选其实已然不难猜测,或者说她不选,那些皇党也会逼着她选,对方送来的密诏也诉说着这一点。
二月十二,宗盟使团正式入京。
与皇女那份私下送去的密诏不同,他们入京的过程光明正大得甚至有些隆重,仿佛是为了专门向一些人宣告一些事。
使团车队自北华门而入,国宾仪仗开道,禁军铁骑护佑左右,马蹄踏碎冰晶,蔓延近一里的车队带着对新皇登基的贺礼,在积雪上留下道道车辙。
车队最前方是骑马而行的几名老者与一名带着幕篱的黑衣女子,他们领着车队向城内行去,途径道路两侧那一条条被那战火吞噬的街区,有人不自觉出声幽然感叹:
“我此生都未曾想过能见到帝安变成这副模样。”
话落少许,便又有人笑着出声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