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然风。”
豆使扑打双翅,直呼其名,不大乐意的道:“你明知是我相告,还这样明知故问,真是毫无仙家风范,亏得你还是火中真精,位列那彤华宫内灵官。”
“你这呆鸟。”
那仙人白然风笑骂一声,又问道:“仙宅神乡所在,你又何故领下界凡人来此?”
豆使一瞥季明,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他可不是一般凡人修士,说起来与你也算同列南斗仙班之中,真算起来,还有同僚之谊哩!”
“哦?”
白然风配合的轻咦一声,在季明顶上三花内的法箓上一扫,瞬间了然,“原来是延寿宫内上吏,确实是我失言,冲撞小友,还请见谅一二。”
瞧见这位仙人如此谦和,季明自是不敢托大。
刚才豆使已经更深一层点明这位仙人根底—火中真精,同时也是彤华宫中灵官一位。
火中真精是指仙人在火法之上的高绝道行,已同火中真灵无二,或者已将自己炼为火中精灵。
而彤华宫乃是南华火德夫人之仙邸,灵官乃上苍钦定之护法真仙,三天之下拢共不过五十之数,一个个俱都斗战之能者,地仙之首脑。
“岂敢,某不过小吏一员,红尘奔波往来,不值一提,说是凡人,倒也无差。”
“过度谦逊,反使人生厌。
仙家多有通灵妙应之能,你若心敬,自能感受;你若不敬,虚礼无用。
如今你既然炼有【苍丹】一粒,前程甚是远大,只要少惹魔难,清洁至诚,异日道业可期,飞举大为有望,纵性一二又有何妨,反能显你金纯本质。”
见仙人如此说话,季明再拘谨着,反显着狭隘之心,于是略微放开,说笑了几句。
“都来此处。”
庵内侧院之中,桃花仙子已切好灵瓜,她那利索样子,浑如农家贤妇一般,没有半点仙家气质,同刚才出尘之状迥异,让季明更为放松一些。
灵瓜切成四瓣,好似碧玉一块,自外向内,内变黄瓤。
季明这次已经学聪明了,再不做推辞之状,一口下去,内里黄瓤沙软,甘甜清爽,而外瓤异常爽脆,几口便没了,这其中滋味还未尝尽。
再看桃花仙子和女仙白然风,食瓜时小鸡啄米一般,不时浅笑交谈几句,发出莞尔笑声来,这让季明感觉自己像个乡下来的粗人,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同两位女仙相比,他确实没吃过好东西。
好在一边豆使那恶鬼投胎似的吃相让他稍感安慰,这不雅之人非他一个。
白然风瞥见季明模样,伸手在桌上一指,变出一盘枣果,一盘紫李,一盘熟蒸黄精,“我这里可没有灵瓜,只这些果品药食供你略消口腹之欲。”
“多谢仙子款待。”
季明欣然接受,这让白然风很是受用。
她在须弥台上抚掌而笑,道:“这才对,道有高低,人无上下,自然而然,自在天真,才合天道。”
桃花仙子笑指白然风,“你既晓天道,何必守着青华宫中的那位星君,如此思久成执,念久成魔,岂不是落了下乘,活成自己所厌之物。”
说罢,仙子笑容一缓,自觉失言。
白然风默然无语,只是遥视仙山阆宫所在,痴痴收回目光,岔开话题说道:“这豆使往日里叽叽喳喳,少说一句都似痒虫上身,如今活似闷葫芦一般,古怪至极。”
桃花仙子扫了浑身不自在的豆使一眼,“她这样子,定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讲,而且同我息息相关,只因碍于你在此处,一直憋在心里。”
“难得。”
白然风对豆使问道:“我若不离此处,你这张嘴能憋多久?”
豆使眼睛一鼓,气呼呼的,转头看向了季明,这时候季明自然不好再守着事情不说,但是又不知桃花仙子同白然风之间的关系程度,只好说一半,留一半。
“事关玉碟洞当代掌教花月宫主,说起来也是因有碍我的脸面,豆使才有此顾忌。”
白然风虽是地仙大能,位列南斗仙班之中,但本人很是通情达理,从刚才为季明增添果品就可以看出,见季明如此说话,便道:“既是如此,我就暂且回避。”
“仙长通情豁达。”
季明很是敬服的道。
身为地仙之尊,还能给一介凡人留有面子,回避一二,这份心性实非常人能有,便是仙人之中,又有几个能得此豁达大度之心性,当下好感激增。
白然风笑了一声,似洞悉季明的心思,一个挥袖,身化万道火霞,顷刻散去。
“说吧!”
桃花仙子斜倚晶椅之上,轻声细语的道。
豆使见白然风离去,终于不用憋下去,立马抢先道:“你徒孙惹大祸了,她不在南海清修,反同旁门左道之流串通一气,打上灵虚子的道观,败你门风法度。”
桃花仙子静静听完,面上并不动怒,只是将在草庵附近修行的弟子金妙娘娘召来。
鹤观之外,无名山头之上。
在驱走泰禾真人后,宫主对于掌阵驱敌的蚩神子并无分毫感激,因为泰禾真人此来实是冲着蚩神子斗法之事,所以照理来讲,她是帮了蚩神子。
不过蚩神子的窃宝手段,对她小有震慑,也意识到几样法宝并无绝对斗法保障,于是耐心的等到六月十二前一日,终于让她等来了千幻法师。
二人同为南海成名修士,自有几番往来。
她们两相一合计,都不愿继续拖等下去,这倒不是其它的缘故,而是那位恶狗神官根底复杂,行事难测,所计深远。
他们二人既敬其威,又忧自己为人棋子,只有从速结束此次鹤观斗法,事定之后回返南海,才能彻底安心。
合计之后,仍是花月宫主出面,同蚩神子计议。
此时,季明并未细控第二元神之身,即便是他,此时也难分精神,故而只在第二元神这里留有一二精神,能详知第二元神之身的处境即可。
也就是说,蚩神子这个身份,现在全赖第二元神上的玄妙运转。
趁着这个机会,季明也好奇第二元神之身本来具备的玄妙,能做到何种地步,会不会因是旁门《三三盘王经》所炼,而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558章 提前,楼主会
关口山的武圣庙里,戎华伏地卧着。
他的前蹄交叉跪下,马首之上顶着他的绝妙宝器—青腐冥照灯,此时顶上这盏灯恍如佛前青灯孤照,将那正在打坐的蚩神子照得亮堂。
蚩神子闭目念经,敲打木鱼,鼻下呼吸的二气愈发精妙。
在蚩神子的膝边,有头碧鬃白狮伏卧,还有一团银光在虚空上下窜动,忽的银光一定,其内大鼠朝着庙口处龇牙,身上的银鼠毛根根竖起。
庙外,一人走来。
戎华未见其人,只闻这步声,便知来者是谁。
除了花月宫主,再无第二人敢在小老爷做功课时,如此嚣张的闯来,全无半点收敛,好似她才是此地主人家一样。
“禅师,我等已有议定,斗法之事绝不容拖延。
那泰禾师徒二人不会罢休,待他们整备完毕,再度袭向我等,此处情况定然被动,不如我们速战速决,有千幻法师这样的强援,不愁最后斗法的胜算。”
宫主将准备好的说辞一口气说完,她自认为这一番话有条有理,蚩神子如果硬是拖下去,就别怪她落了蚩神子的面皮。
她能来此压阵,主要还是因为恶狗神官的旧恩。
只待偿还此恩,从此同恶狗神官两不相欠,她可以安心在吉鹄山玉碟洞内一心向道,再也不必忧心自己擅入此处争端中的事情被师傅所知。
见蚩神子默不作声,本就急性子的她更急一分,几步上前,“好言好语你不听劝,非要我来施以辣手,闹得双方面上难看,你才肯听进”
她的话被蚩神子一个眼神打断,那眼神好似恶魈,里面毫无人性,凝视过来时,自己好像被一个披着人皮的诡物盯上,心中阵阵发毛。
一两息后,那眼神里的人性逐渐丰富起来。
蚩神子施施然的从锦墩上站起,那剃得光滑的头皮上,反射出青灯所照的烛光,碧幽幽的一片,两眉之下,双眼异常明亮。
“宫主和千幻法师既然商议完毕,小僧自然听从。”
在蚩神子面前,宫主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想短了声势,于是不轻不重的说道:“你明白就好,斗法结束你得了面子,我们有了里子,各自安好,两全其美。”
青灯光下,蚩神子一身道者姿容,外披佛门袈裟,脸面半隐半现,合掌而立,好半晌才道了一声,“甚好!”
这一声,让宫主更不自在。
不过见蚩神子很是配合,便没有计较此节,她正要将此处聚啸而来的左道妖人约束一番,使其在斗法前可堪一用,不料蚩神子竟提出要见千幻法师一面。
千幻法师不爱暴露形迹,疑心极重,自从来到此处之后,只见了同为南海大修的花月宫主,其余之人,包括邀请他的孟南,都是一概不见。
宫主稍稍犹豫一下,到底没有直接拂了蚩神子的面子,但也没有直接应下,只说会传告千幻法师一声,能不能见千幻法师,还得看法师的意思。
蚩神子目光幽幽,这目光只有三分像人。
“好。”
蚩神子颔首道。
待宫主走后,蚩神子顿感好笑,这宫主还不知惩戒将至,仍是一副尽快襄助斗法的模样,真不知待会儿桃花仙子敕令降下之时,她会是何种表情。
不过相比宫主,自己也好不到哪里。
既然炼就这第二灵蝎元神,竟是疑心发作,不愿彻悟第二元神妙用,放手施为,劳心至此,既耽误自身修为,又限制第二元神之身的发展。
幸而有此机缘,明悟第二元神之妙,此后一明一暗,一里一表,无论道法上进,亦或仙班晋升,都能事半功倍,精益求精。
在宫主走后不久,没有让季明多等,那位来自南海硫烟岛,以一己之力创下宝楼派,并且道佛兼修的千幻法师,已前来庙中见他一面。
千幻法师是一位毫无特征的修士,一身陈旧的大褂,头上戴着个混元巾,高鼻厚唇,微蓄胡须,好像市井小民似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这样的一位修士,让蚩神子本能的排斥。
在对方身上,他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若非自己姿容清秀,稍微出尘一些,定也是如千幻法师一般气质,只要混在人堆里,便不会再让人注意到。
如此寻常气质,乃是一种天然的不安全感作祟。
季明是因为身上的诸多大秘,而千幻法师则是因为天下皆知的祖蜃气。
“原来如此!”
千幻法师一见蚩神子,便明白对方为何见自己。
“原来是头蜃龙,看上去未被降服,如此应当已入驻宝蜃楼内。”
蚩神子的目光一沉,以他如今的幻法修为,不明白为何还会被对方看破蜃龙真身,在带来的身边人中,也没有哪个有胆子敢随便泄露他的根底。
“同为楼主,一直希望与法师一见,本是借此斗法良机一聚,共参楼中奥妙,以谋将来道业,不料法师和宫主如此心急,欲早定斗法胜负,为我伸张公道。”
在听到共参楼中奥妙,千幻法师显露意动之色,很是赞同的道:“灵境之中,楼主汤真人总提倡楼主们摈弃成见,互通有无,凝成一股,以期将来。
我也有此想法,只是在灵境之中苦无同道之人。
每次我同其他楼主倡议此事,除了汤真人之外,旁的总认为我有此倡议,乃是因我楼主身份外泄于世,已是东海龙公策反之暗桩,故而饱受排挤。”
说罢,在蚩神子面前故意苦着脸一叹,语气很是亲近的道:“既然同为楼主,志趣亦是相合,我便不好相瞒,此次过来非是应你之邀过来压阵。”
“可是因孟南师叔伏背公之故?”
关于孟南请援之事,那孟南虽对他三缄其口,但是这些时日中,不时的敲打之下,孟南多少泄露一些,只是不曾道明三位强援之中最神秘的一位。
“非也。”
千幻法师摆手道:“伏背公那人刚愎自用,专横跋扈,我偶来天南,除了在黎岭内采些特产的诱兽腥草,与伏背公同炼一些诱引精怪的丹药,便没有其它的交情了。
这次若非恶狗神官出面,我怎会离开南海上的海岛灵宅,远渡千里来此斗法。”
“恶狗神官,闻所未闻,不知是哪位前辈?”
蚩神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