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面色已经不大好了,沉声道:“不会是那位神霄副帅?”
巽十三郎惊奇的打量着季明,这让季明更认定了自己的猜测,不料下一刻巽十三郎大笑起来,道:“你属实是高看了这些旁门散仙,他们要是能搭上副帅,两次黎岭斗法便不会这么轻松。
不过话说回来,这尊仙神和副帅确实是关系密切,形如一人。”
“谁?”
“副帅座下神虎,雷部都称他为财虎禅师,这位如今就在黎岭九真秘地潜居修行,天南很多大事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你最要小心这位。”
“财虎禅师!他是佛门弟子?”
季明问道。
“不过是道佛兼修,也是个妖神中的怪才。
其在古时跟随副帅平定人间逆乱之时,难制妖性,杀兴一起,无论人妖神鬼,俱被暴杀,所以被送入九真之地修身养性,参禅悟道。”
季明眉头紧锁,他曾经有一个极为不安的猜测,那位神霄副帅在背后谋取自己第二元神之身上的因缘。
这个猜测的根源,便是恶狗神官死前言语中透露一点,盯上「财宝天王」因缘的人,同真灵派和雷部都有极深的关联。
再加上他从祝羽·修那里得知雷部这位神霄副帅的某一世身,乃是真灵派赵家之祖,在真灵派中被尊为玄虎四祖,更是手握古堙之宝「五福神符」。
现在一听巽十三郎的话,又觉财虎禅师的嫌疑很大。
不管如何来讲,季明总以最坏结果揣测事情,即便是财虎禅师在背后策划谋取因缘一事,他也不会将幕后黑手是那位副帅的可能性排除。
毕竟那样的大能,对付蚩神子也不可能亲力亲为,包括其座下的财虎禅师也是。
季明也很好奇,在恶狗神官陨于小福地后,那幕后之人又将有什么新的动作,他那第二元神之身可一直都在锁孽井中待着,静参阿鼻二气。
说心里话,季明一直到今天也不将第二元神之身暗中放出,就是担心再次遭遇不测。
对方背景之深厚,远超自己想象,第一次对方失手是因为有季明在背后操纵,但是这第二次对方再出手,怕就不是季明暗中可以左右。
季明赌不起,他现在只能“镇压”蚩神子,令其在井下自参阿鼻二气,只待证得初果,就可施展佛门灌顶之法,将一身佛法,最后连同因缘给转度到下一世去。
他没有类似的经验,又无佛门前辈指引,所以此法到底效用多少,心中实在没有多少底。
蚩神子之事非是朝夕可成,亟横山这一处南华火德夫人的道场也足够的安全,季明倒不必操心在这事上,可以专注于自己眼下的事情。
同巽十三郎说过话后,得到这些提点,季明心中很是感激,略赠了一些薄礼,在山中陪同着,闲耍了数日时间,这才礼送其回返于天上。
在巽十三郎走后,鼠四便赶了过来,送来了上府的一封信简,说出信中内容道:“匡山那里的当家人松了口,但受押于穸山的百草真人必须放出。”
“早有预料。”
季明点头说道。
“老爷,你这样大费周章,要匡山收取您那好友寿头女为弟子,可是要同匡山杏林一脉和解?”
“你认为呢?”
季明问道。
“老爷布局如天马行空,我真是百思不可其解。”
“哈哈,你明知我欲举荐此女上天入宫,陪侍于白鹤童子身边,如果不给她一个好的出身,白鹤童子纵使对此女极有兴趣,准入座下,也将有迟疑。”
鼠四有些诧异,道:“老爷,白鹤童子何样仙灵,怎么在乎她这散修背景,况且其师裴仙也非无名之辈。”
“不一样,不一样,这成见可无关道行。”
季明不能不防范此点忧虑,他对白鹤童子那里可是抱有极大的期望。
鼠四又忧心的问道:“老爷,你这样提前安排妥当,未有知会于她,她真的会接受您这样的好意吗?”
“那得看怎么安排了。”
季明说道。
第674章 大义,岭中旱
季明一道法旨落下,一两个月尚不见水面上的波澜,只有水底暗流涌动,待到三四个月后,黎岭之中渐有反应,本就荒瘠之地更难养聚生灵。
炽烈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黎岭的红土山地,曾经郁郁葱葱的丛林褪尽了绿意,只余下大片枯黄与刺眼的焦褐。
土地龟裂,张开无数道深不见底、渴求甘霖的黑色豁口,奔腾的溪流只剩下布满鱼虾残骸的干涸河床,滋养村寨的山泉眼也早已哑然。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枯叶腐烂的焦糊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高大的树木卷曲着叶片,低矮的灌木成片倒伏,往日喧嚣的鸟兽销声匿迹,唯余热风中偶尔卷起的枯骨和干瘪的虫壳。
五仙教很早就收到了上府的通报,只是教中一多半的子弟,包括一些真人都是不以为意,他们何曾在意过岭中的蛮寨蝼蚁,他们乃是仙家,根本不缺那几口雨水。
太平山上府的通告,反而激起了他们某种集体义愤下的对抗。
要是太平山中的三峰一府也就罢了,可区区分坛之中一位真人的法旨,也要令他们这天南之地的旁门大教乖乖就范,此举未免欺人太甚。
教中,一些较为灵醒的人物在这样集体激愤的情绪中,正悄悄的往岭中蛮寨里行走,联络寨中驻留弟子,并观察当地最为真实的恶劣情况。
在深岭之中,高度依赖“刀耕火种”的山民们,眼睁睁看着坡地上的旱稻禾苗在烈日下化为枯槁的草标。
山林里可供采集的野果、块根近乎绝迹,狩猎也变得徒劳无功——野兽和动物或是因渴倒毙,或是远遁无踪,而圈养的牲畜在饥渴中哀鸣着倒下,重要的活命资粮化为乌有。
深藏于山间的隐秘水潭,已经成了维系最后生机的命脉,却也引发了各处村寨之间的猜忌。
往日在五仙教治理下,尚能守望相助的村寨,在干裂的唇舌与辘辘饥肠的煎熬下,紧绷的神经一触即发,偷抢、械斗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焦渴的聚落。
越来越多的情况,被教中有识之士汇报到仙老们的手中。
从岭中种种的情况来看,他们若不出手强行干预,这些个看似微不足道,却是维系五仙教法统基石的千百大小蛮寨,都将会血流成河。
而等到蛮民死绝,到时教内新生子弟又如何补充,各处道产之中的基础苦劳,又由何人来做。
“无毒不丈夫!”
五仙教中最重避世苦修,正旁两道都具人望的仙蟾老,在听到岭中的恶劣情况,都不由的对那位降下法旨的正道真人发出这等的评价。
在仙蟾老的授意之下,五仙教中终于开始扭转态度,于岭中各处施救。
在岭中一处处村寨之中,德高望重的头人和来自于教中,自称法力无边的“仙师”,面色凝重地主持着一场场更盛大、更狂热的祈雨祭仪。
沉重的铜鼓日夜敲响,声音在空旷焦渴的山谷间回荡,带着绝望的祈求。
牛羊牲畜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干裂的祭坛,教中的仙师们个个披发跣足,在蒸腾的热气中狂舞通灵,召聚地下水脉;鼓动真炁,呼来天上风雨。
然而,天空依旧湛蓝得冷酷,烈日纹丝不动。
一次次仪式的失败,像重锤砸在人们心上,祖先的庇佑、山神的威严、仙师的仁慈,都在无声的拷问中摇摇欲坠。深重的恐慌取代了虔诚,惧意被无限放大,任何异样的风声鸟鸣都可能被解读为灭顶之兆。
仙师们如丧家之犬,从恐慌死寂的村寨中遁走,等他们重新回到教中,早已没了当初模样,开始聚在一起合计起来。
“岭中地下水脉的存量依赖于南盘江下游的水量,如今上流的河流被截,这里地下的水脉根本无法召聚,这样就算打井再深,也没有一滴水。
情况继续下去,那些寨中的贼头人,指不定干出什么事。”
“他们能干出什么事?!”
一人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挥手道:“这岭中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往年的天灾人祸少了吗?再过个三五十年,这人不还是一茬茬的长成。
索性咱们就别再理会,让寨子们自生自灭,也让太平山知道俺们的血性。”
其他人没理会此人,继续讨论的道:“几处大寨中,只有王蟾王真人降雨成功。
王真人在四境之中,因有初涉五行之能,更是习得水土二遁,可最大程度抽干天上地下的水气,聚成云雨降下,稍缓一地之旱灾和人心。”
“大家也别担心,浣纱娘娘已经上天去雷部求雨,来日应当会有好消息。”
忽然,有一人道出个好消息。
只是说到这个好消息,大家俱是沉默不语。
虽然都不愿,也不敢明说,但是众人都知道一切之起因源自于伏背公同灵虚子的恩怨,他们上层人物才一交手,倒是先殃及万千无辜蛮民。
在烈阳之下,一抹遁光裹着一个蚕蛹般的胎灵,悄悄的从长空下遁,没入一处灵宅内。
宅中一根根阴烛冒着绿焰,杆杆白幡四处插着,记着魇术的符绳捆着一具具童男女,符绳早已勒入肉里,将这些童男女以诡异朝拜姿势缠死。
一头三丈来长的碧壳大蝎趴在宅中,正在举剑高舞,念咒诵词。
即便是浣纱娘娘的胎灵从天上回返入宅,这头大蝎也没有停止下来,许久之后才闷声的说道:“我早就对你说过,那天上的人靠不住,解不了旱灾。”
浣纱娘娘忧心的道:“怎么办,要是真闹出了祸事,令岭中蛮民死绝,动摇了教中的根基,巨大压力之下难保其它仙老不会向你发难。
要不先让你那几个弟子回来,暂时就别联系那湖中云雨庙内的至交紫珍散人。”
“哼!哼!”
大蝎发出两声似哼似笑的怪声,阴恻恻的说道:“此子威势已成,今个落下法旨,欲以黎岭之大义逼我就范,可他道行尚不及五境,法力尚不满百年。
虽是羽翼初成,可想要驱动大义,犹有玩火自焚之虞。
我已经去信于四方,联络岭中同道,妖魔之寨,南荒散流,云雨神庙,许以利益,此处声势一成,共伐其罪,大义在此在彼,这.还很难说。”
浣纱娘娘先喜后忧,问道:“要是他坚意不退,决心要岭中万民受旱而死,绝我教中之根,那又该如何?”
伏背公被一下问住,纵观灵虚子过往,可不像是能被大义所裹挟,当年二战之中,其于岭南杀蛮的事迹,到现在还在岭中各处所流传。
“那就两手准备,即刻传信给我那几个徒弟,截杀鹤观子弟,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鹤观先死绝,还是我这黎岭中的万万生民先死绝。”
第675章 妙算,紫珍道
“日沉远岫烟浮浦,月近孤舟露满衣。”
河上孤舟之中,寿头女吟着偶然所得的一句残诗,引得孤舟中的两个童子拍掌叫好,他们那对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未谙世事的好奇。
寿头女扯嘴一笑,清楚童子们对她这样的左道乖癖之士,能够吟出这样一首诗句来,心中定是感到不可思议。
“来了!”
一个童子在舟中惊呼,扑上舟头去,步履轻快,如踏云烟。
另一个童子将臂一展,如轻燕前掠,不料冲过了舟头,一头往河面栽去,好在有一道柔力将他托回。
“小心些。”
寿头女托回童子,说了一声。
这数个月里,她闲居雁虚山中,大多时候都是这两个灵秀童子陪同在侧,关系已是亲近。
“快看,快看。”
童子们拉着她,指着山中玉屏峰上。
只见那里茫茫山雾之上,隐约有一道流火闪掠坠下,擦过重重的雾气,片刻间已坠撞山中一处,“轰”得一声巨大的火烟爆开,推开尘沙。
又见尘沙飞扬,其中一道尘沙卷卷荡荡,竟是飘入山风之中,刮来山外河道之上,吹起一圈圈涟漪。
紧接着涟漪翻动,越翻越高,推起了一道道的高浪,前赴后继,直往河中孤舟这处扑来,惊得孤舟上的两个童子抱着寿头女呼声连连。
寿头女轻笑了一声,对着舟前的河浪说道:“道兄的五行遁法已是纯熟,仍是每日勤炼不辍,实是我辈苦修之典范。”
浪头于舟前往上一涌,忽然原地砸落,无半点水花痕迹,化在宽阔的河面之上,一道身影从中脱离,往舟中安然落坐,遗憾的说道:“这遁法虽熟,可也就止步于此了。
我就是日日勤修,此法之上也无半点寸进,要从此处悟出地煞变化来,如果没有莫大的机缘,此生定是无望。”
季明见寿头女听到他的话,一时哑然无声,显然是被自己这大口气给惊住,正不知如何回话,他这动不动就将话提到地煞变化上,显然太过唬人。
他笑着略过这话,说道:“我同道友相交于南岳,一见如故,极是投缘,眼下我因同五仙教伏背公隔空”斗法”,难以分身他顾,有一要事,还望道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