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画皮卷 第205节

  “我昨晚试了一晚上,还试了很多咒,先试的是——算了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用然山幻境把这砖给拼起来了。我昨晚忽然灵山一闪,就把这砖给拼起来了!来来来——”

  李无相拉着她的手,从房间一头歪歪扭扭的石阶往下走:“你再看这底下!”

  薛宝瓶到了下层。下层她来过,当初整个金水的人把半块砖里填得满满当当,还有人在这里面生了孩子。

  此时看到下层,模样也是歪歪斜斜的,可是多了东西——一端多了个塑像。这塑像看着很像是太一像,然而只露出了一半身子,上半截没入顶上,像伸进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空里了。

  别的地方则是横七竖八的墙壁,也像是原本有好几栋大屋子,如今都歪歪扭扭地胡乱镶嵌进来一部分,余下的也还待在什么未知的地方。

  李无相松开她的手走向那半尊塑像,脸上的神情更得意,边倒着走边说:“这里就是原本的然山幻境——这东西我过后给你讲是怎么回事,反正原来这幻境是皱皱巴巴的,不能乱走。但是现在它在这砖——哦,你记着,这砖叫万化方——它现在在这万化方里展开了。算是展开了一部分吧,应该是因为我没把万化方完全补好,所以地方还是不够大。”

  他走到那塑像前哗啦啦地翻着上面摆着的竹纸:“然山符要用到的就是这纸,从前我拿纸麻烦,拿一回就要挨一回剐,但是现在,你看!”

  在薛宝瓶心里,李无相向来镇定从容,好像天下间没什么能叫他失态。可如今是头一次瞧见他这模样,高兴得意得像个小孩子。

  她也就高兴起来:“可是这砖……啊,万化方变大了啊,我们怎么拿?”

  李无相竖起两根指头在胸前:“不单单是变大了。你从前把东西带进来,一出去,东西就不成样子了是不是?”

  “对。我们在这里面的时候,把东西带进来了,出去的时候也要带出去。要不然都会坏。”

  “现在不会了。外面的东西带进来,出去再回来,就不会坏了。至于这东西不好带这个事情嘛——我们下了山,到附近镇上找辆马车装上去就好。马呢,我用符来画。别担心,我再慢慢琢磨琢磨怎么补得好一点,我感觉再补好一点应该就能再变小点儿。”

  薛宝瓶还是觉得这砖像从前那样比较好。好拿,好藏,不引人注意。

  但李无相走了过来,看着她、笑着说:“咱俩要走很远,总是风餐露宿是不行的。现在咱们就有一个能活动的小家了——路上好玩好看的,我们都搬进来,舒舒服服,走都哪儿都不怕。遇到山清水秀的,就小住两三天,游历天下——舒舒服服地游历天下才是最好的嘛。”

  听到“小家”这个词的时候,薛宝瓶心里的想法就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她也笑起来,点点头:“对,我也觉得挺好的。”

  ……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先没急着远离大劫山。因为这大劫山的主峰虽然被毁了,但两翼的侧峰还延绵数百里,是好大的一片山林。

  从前这里是罕有人至的,因为在山的附近有禁制、路也不好走,凡人很难登得上来。因此山林中的物产就非常丰富,并在这世间重塑之后被一起保存下来了。

  中陆原生的粮食作物很多,土豆、地瓜、花生、玉米之类的都有,这大劫山的侧峰上也有。两人把这些东西挖出来,都存在万化方的下层。万化方这东西就是一块砖头的重量,当时在里头藏了那么多人也是砖头的重量,如今这几天两人往里头囤积了上百斤的吃食,也还是砖头的重量,这就极其方便了。

  山上有这些东西,李无相不觉得奇怪。大劫山从前是东皇太一的道场,他没成道之前是带着人在此居住生活的。在完全成为禁地之前,附近一定有人耕种,于是这些东西也慢慢长在山野中了。采挖的时候,两人还的确看到了一些被埋没在林间的、三千多年前的遗迹和模糊的碑文。

  叫他奇怪的是这些土豆、地瓜、花生、豆子,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岁月,竟然都没有野化的迹象,仍然跟农人精心种下的一个样儿。要不是它们生长得分散、周围实在无甚人烟踪迹,他都要怀疑这些东西是不是不久前有人专门种在这里的了。

  这么边走边采,两人就逐渐要下大劫山了。

  一共四天半,统共挖了一袋子连壳花生、三袋子土豆、三袋子地瓜、大半袋黄豆。最后一天的时候李无相跟薛宝瓶又试着去钓些司命,但李无相身上的苦如今不多,薛宝瓶钓得也很吃力。忙活了小半天的功夫才勉强钓上来一个,李无相就把它关进一个新做的填了土的大木箱里,丢在下层养着。

  这东西实在太诡异也太好吃了,虽然没梅师姐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还想要观察观察。要是真没什么问题、要是两人途中遇到了可以落脚的好地方,倒是能再种下去。

  下山之后,李无相用树藤搓成的绳子拖着万化方走。路上没什么人,两人又吃饱喝足,一边走一边聊天。

  分别的大半年里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因此路上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走到最近的镇上,才刚刚说到德阳。

  之前跟天工派的唐七、素华派的孔镜辞他们一起乘车过来的时候就路过了这个镇子,那时候路边很热闹,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集聚一处,看着就跟观光旅游团一样。可如今满打满算不到两个月,再来时却已恍若隔世。也不知道孔镜辞是死在了大劫山梅师姐的剑气下,还是随着那些尸鬼一起逃了。

  那之后这镇上又被五岳真形教的修士占据,镇民被祸害得差不多了,如今空无一人。也不像薛宝瓶一路所过之处有破败荒凉之相,倒更像是人在一夜之间就忽然消失了,街道也算得上是整洁的。

  薛宝瓶说过来时候,路上的百姓对于之前发生的灭世之灾的看法是在变化的。

  最开始,大家都觉得是真的灭世了——仿佛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世上全是地火漫卷,是受尽火焰灼烧的痛苦才死去的。可忽然一恍惚,大家伙儿像是都一起从梦里醒过来了,随后才发现世上已经大变样儿,除了人之外的活物全没了。

  随后,随着各种教门的兴起,人们听到的说法就五花八门了。

  有说是真的灭世了,但是本教信奉的某某大帝、真君、灵神、老祖,施展神通拯救了世间。

  有说一切都是梦幻一场,是本教信奉的谁谁降下的启示。倘若不信本教,梦里的情景就会真的发生。

  还有的说其实是大劫山上的神仙斗法,世间凡人不过是被神通波及,因此才发梦了。

  说法各种各样,百姓们不知道该信哪一样,也就只能一边去拜太一,一边信教门。

  但真的只有两样。一是这些教门口中宣称的他们所信奉的那些东西,是真正存在于灵山之中的,只不过往往是矫称名号,来现世聚拢香火信众了。

  另外一样就是不管灾难是真是假,都发源于大劫山。因此大劫山附近的民众一旦复生,立即都远走避祸了,倒是叫周边的城镇相对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两人走进镇里,很容易地找到一架板车和一副套缨,然后把万化方搬了上去。这东西轻有轻的好,但也有不好——如今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轻,一旦起风就容易被吹得摇摇摆摆。因此李无相卸了几户人家的门板将其切开,又找到些钉子,在板车上钉了个歪歪斜斜的木棚。

  薛宝瓶嫌他的木棚钉得不好,李无相就说这样才好,走在路上才不引人注意。说完就用符纸画了匹马出来,套上缰,要用这马拉车。薛宝瓶就笑着问这岂不是又引人注意了?李无相就说无妨无妨,没人的时候马拉车,有人的时候我拉车。

  之后在这镇里慢慢走,就像在逛一家末日时候的超大型超市。幸存的人走得匆忙,许多东西没来得及带。他们精挑细选,把桌椅板凳、床榻被褥、锅碗瓢盆之类的都装进了小家里。还有些多的李无相也想带着留到往后备用,薛宝瓶说还是留下来吧,万一往后又有饥民逃荒过来呢?也好有点东西用。李无相就也说好。

  前几天在大劫山上的时候李无相已经觉得很开心了。但又觉得那种开心是突如其来的、过于强烈的。就像他再见到曾剑秋时既没跟他重重地抱一抱、也没叙叙旧一样,那些强烈的愉悦和幸福感会叫他觉得有点儿无所适从,甚至感到惶恐。

  而现在这种平和而缓慢的幸福就叫他觉得很舒服。他短暂地忘记了心中的那些忧虑和未来的巨大不确定性,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拥有大劫真君的果位、元婴的境界,在看到被岁月侵蚀的青砖、缝隙填着灰尘的窗棂、被磨得发亮的旧被褥边缘时,觉得自己终于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分子了——不再在荒野里奔逃潜伏,而终于来到了这世上的市井之间,而且有了相依为命的人、有了一个小小的家。

第314章 房车和十二个倒霉鬼

  两人一路向东,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是九月初三了。说是向东,但其实是略微偏向东北方的。已是九月,又靠近北方,秋就慢慢来了。

  道路两旁逐渐变得色彩斑斓,有深绿、有淡绿、有微黃,有深红。天空的颜色慢慢变得清冷起来,空气中渐渐开始有寒意。

  十九天来两人只路过了两个有人的村镇的,里头都有教门。一个教门拜的是济世救苦大天尊,两人把车停在村外潜进去看了看,李无相就知道拜的是灵山中的野神精怪。此教的教众遇着过路的就将人劫持下来,把带着的吃食搜刮一空上缴教库,然后逼人入教,说共同吃喝享福,颇有匪寨作风。

  两人白天见此情景,晚上本来想要去杀人,可却正撞见这教门的几个救苦大师兄在镇子中心的场院中杀人,一杀就是二十多个,于是两人就都把杀心放下、转身走人了。

  因为那些大师兄杀人的理由是那二十多个人做了奸淫掳掠之事。这些大师兄倒也真是双标,不过在这种世道还秉承这种双标,倒也能活更多人吧。

  第二个村镇里头的教门是大荒教,拜的不是灵山中的野神,或说至少李无相没看出来。他们拜的是“大荒神”,说此前天下人所集体梦见的景象就是大荒神的神启——将来会有地火灭世,叫这世上成为一片蛮荒,只有拜大荒神的才能在劫火中幸存,重开盛世。

  头一眼李无相对这教派的观感挺好。因为人人都有吃的,虽然量不多,仅是菌汤。于是他打算用些土豆跟这里的人换些蘑菇。但已经入秋了,不知道他们吃的蘑菇是哪儿来的,他就好奇先偷偷看了看。

  结果发现是在地窖里的死人身上种出来的。大荒教的教主应该是个修行人,掌握了一些神异法门,能用死尸做肥料催生出大丛的菌菇来。再看那些死尸,几乎都是老弱病残。李无相趁夜找了个老头子问他那些人是饿死病死的还是被杀死的,老头儿转脸就往窗户高声呼救,答案就不言自明了。

  于是李无相没跟赶来的人动手,而送了他们一些土豆、地瓜、花生、豆子,告诉他们可以留着来年种。

  那位教主没料到这世道还会遇到这种人,千恩万谢,李无相就顺便好心告诉他,大荒神其实就是大劫真君的化身,往后可以主祭大劫真君,辅祭大荒神。

  他跟那位教主说这话的时候有了感觉——好像这话引得什么东西震怒了,要从房屋的阴影中脱出现世。但只现了一半,感知到他是个元婴剑仙之后立即溜了。

  这东西既然识趣,李无相就也没计较,继续上路。

  遇着的这两个村镇都不算坏,两个人的心情也就不算坏。到了九月初三夜里,两人走到了大盘山下。

  大盘山就是上池派道场,供奉的是“五祀真君”。李无相跟这位五祀真君是打过交道的——就是民间俗称的门神。在德阳时程佩心要借用孩童的阳寿做法,就是先请了门神将后院的小房间封印起来的。

  上池派的镇派法宝名为“靠山鉴”。鉴指的是镜子,不过他们这靠山鉴其实是用九公子的鳞片炼化而来的。镇派的本器是一领鳞甲,据说极为光亮、可鉴人,就像镜子一样。这鳞甲穿上了,不但异常坚固,还能使穿戴者身形、神志稳固,仿佛靠着一座大山,因此得名。

  这法宝固然神异,不过偏向防守,宗门作风也就比较保守。又因为大盘山附近多崇山峻岭不算是富庶之地,所以实力跟天心派也差不多,甚至要弱一些——毕竟天心派境内是坐拥大片平原的。

  夜里下起了雨,把纸马淋坏了,李无相就把车停在一条大河旁的树林里,两人驻下休息。

  这些日子李无相盘了两口灶,都靠着窗边。外面下着秋雨,两人在车内点燃了灶火打算弄点儿晚饭吃。

  今日晚餐的菜单是土豆。两颗土豆,在锅里煮得皮裂开,极软糯。煮好剥皮之后用筷子掐成刚好入口的块放在碗里,然后抹上酱。

  这个酱是他自己做的,用司命油炒切丁的茄子、香菜碎、蘑菇碎、加上一点点辣椒碎,味道清香鲜美。

  做好之后李无相搬了两把小椅子,两人就坐在窗前看雨。薛宝瓶捧着小碗慢慢地吃,偶尔喂给李无相一口解解馋。

  远处的大盘山很高,一面是悬崖,临着路边流过去的磨河。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入秋之后雨下了不少,磨河也就涨了水,笼罩在雨雾当中,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对岸。

  但远处的大盘山上却能看到灯火,星星点点的,在雨雾中非常漂亮。

  薛宝瓶吃了小半碗,问:“我们明天就上山吗?”

  “嗯。”

  “那就像梅师姐说的那样,你就去跟人家要他们的镇派之宝吗?会不会太霸道了一点啊?”

  李无相点点头:“是有点霸道,不过也没办法。司命真君还没死呢,梅师姐在大劫山灭掉的是它的降世化身——这东西其实就是死不了的。它死不了就要搞事啊,所以要么血神教起来了,要么太一教起来了,没第三个选项。那他们这些三十六宗,要么跟着血神教,要么跟着太一教,是没折中的办法的。”

  “不过你听见梅师姐说了,交出镇派之宝,愿意去大劫山的就去,不愿意的,只要不去血神教就行。要是血神教来了可没这么客气了,全得干成尸鬼。所以比起血神教来,师姐给他们退路了。”

  “可是……他们要是没了镇派之宝……”薛宝瓶皱了皱眉,“可是我们不还是抢吗?”

  她这么问,也许有人会觉得迂腐。可李无相却觉得她这样的心思是顶好的,这说明她心里至少有一杆自己的称。

  他就稍想了想:“杀人不好,偷盗不好,抢夺不好,这是这世上从前的规则。可世道变了,如果还恪守从前的规则,就不现实了。好比你和老曾,还有我这么一路走过来吧,见到的许多事情在从前的时候,肯定是要出手的。但现在我们不会出手了,因为能理解他们为什么那么干,不那么干就活不下去了了。”

  “到了现在这样的新世道呢,就要有新的规则。可是到处都是不一样的人,人的道德水平有高低,对规则接受的程度也就有区别。怎么看自己遵守的自己的一套规则是对的呢?其实没法儿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理。那就要看自己心里的一杆秤了,就要像师姐们他们从前说的那样,问心无愧。”

  薛宝瓶叹了口气:“但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理,就每个人都觉得问心无愧。”

  “是啊,所以要建立一个问心无愧的新标准。梅师姐和血神教都是在做这种事,建立新标准。只不过血神教的新标准肯定不是我们喜欢的,所以我们也得出出力——上池派也得出出力。他们出力,就是把镇派之宝献出来。不过也不能说是献吧,该说是付保护费。”

  “啊?保护费怎么说?”

  “梅师姐和区区在下合体杀掉了降世司命,所以六部玄教才被威慑住了,许了一个三十年的期限。就是说在这三十年里,上池派用不着担心教区那边来人搞他们了——他们要为此付费。”

  薛宝瓶的眉头散开了,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舒服了。所以我们是……收保护费。”

  “欸,还有个好听的说法——征税。现在你就是税官,我就是你的打手。”

  薛宝瓶笑起来,又喂了李无相一块:“给你,谢谢小神君帮我们打走了灶王爷。”

  李无相刚把这一口笑眯眯地咽下去,忽然瞧见远处的雨幕中跑来一群人。

  夜色深沉,还有大雨,之所以能远远地看清楚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上都有铁器的闪光,应该是着甲的。等到再近些,也果然能听到甲片晃动的锵锵声了。

  有十二个,看起来就像一支小小的军队。

  四个大枪兵,那枪杆足有三米长,枪刃也很长,仿佛一柄小剑,其实该叫做槊了。

  四个刀盾手,背着的大盾也很大,就跟门板一样了。

  还有四个看着也像是刀盾手,不过佩的是小圆盾,背后背着……哦,弩,那应该是四个弓弩手了。

  李无相觉得新奇极了,他在世上头一回见到这种看起来像职业军人一样的配置,用不着猜,便是上池派的修士了。他们所携带的宝器,应该就是身上的那一领制式鳞甲。

  两人的车子停在路边树林中,天黑还有雨,所以这些人应该是看不到的。可因为万化方里这视窗的缘故,两人却能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只有我看你,不能你看我的情况已经经历过多次,因此李无相不慌,薛宝瓶也不慌,就一边端着碗吃东西一边看他们。

  这一队上池派弟子跑到车子对面的路旁就停下来了,像是打算歇息。这倒也不是巧合,他们之所以把车子停在这里就是因为路对面的河岸边草木很稀疏,地势稍微有些高,视野也就很好,原本是打算看看河景的。

  不过因为下雨,白天时仿佛翠玉般的大河变黑变宽了,在别的地方就快要漫上道路,只有这里的积水还很少。

  十二个人不知道跑了多远,在大雨中一停下来就呼着白气。四个刀盾手把背后的大盾放了下来,面朝河水拼成一堵墙。有人往盾上起了个咒,于是一道淡淡的玄光自盾上放出,将漫天的大雨挡住了一小片,变成了细细的小雨。十二个人就凑到这四面大盾底下坐着,彼此说了些话,从怀里取出干饼子捧在手里接了一会儿雨水润了润,送进里嘴里嚼。

  身上的铁甲都湿透了,却不能卸甲,内里肯定是冷冰冰地贴在身上的。原本是在奔行还好说,但这么一停下来,李无相估摸着外面就只有十来度,个个就都冷了,边吃东西边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李无相坐在干燥温暖的车子里,听着外面的大雨声,摇摇头:“上池派的人。哇,真是一群倒霉鬼。”

  薛宝瓶笑着撞他一下:“你干嘛那么说人家——这下你不担心了吧,他们都没变尸鬼。”

  “本来就倒霉嘛,这么大的雨这么冷,哆哆嗦嗦,一会儿估计还得跟人打架。”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跟人打架?”

  “不是人,不过也能算是人,是妖——你见过妖没有?”

  薛宝瓶一愣:“没有……妖?在哪啊?”

  李无相抬手往远离上池派的下游一指:“那里。”

  刚才弄吃的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股妖气。这是李无相第二次遇到过妖气,之所以分辨得出是因为这种气息很明显——先是味道。一种很淡的鱼腥味儿,从水里传上来。但因为下雨又涨水,这味道很淡很淡。

  还有气息,就是灵气。修行人的灵气是不外放的,要真外放到叫人觉察的地步也就快走火入魔了。但水里那东西的灵气,仿佛本身不知道收敛,又或者体内运行的循环很糙、不对路,因此在向周围逸散。

  这两点都很符合他这些日子从梅师姐给他的那本书里读来的描述,那就是妖无疑了,应该是个水族。

  不过这妖就在这条河底来来去去,之前也没有觉察路上的两个人。它不招惹李无相,李无相就也不招惹它,只想着要是在上池派办完了事,有机会再好好看看这妖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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