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画皮卷 第61节

  这时候船楼边的那两个镇兵似乎说完了话,往这边看。见几个人站得很近,就又多看了几眼,又往这边走过来。

  曾剑秋去看潘沐云,潘沐云看李无相和赫连集,李无相又看了一眼曾剑秋,皱眉想了一下:“我想起来了。梅掌剑说过在关城里是有这么一个人,咱们冒冒险吧?”

  “有个屁啊!”吴昊立即开口,“梅掌剑不知道我的事,只有娄师兄知道,这十五年来他往关城来了六次,有三次是办宗里的事,一次是去找地火,一次没告诉我,还有一次就是这次,来录关山的,我说的对不对?还有三次你们不知道的,反正这些年我见了他六次,我真是他的人,我错了还不行吗?别跳河啊!”

  两个镇兵已走近了,曾剑秋又看了几人一眼,立即开口:“你非要拿刀试这东西干嘛?要真切断了你还能用吗?”

  吴昊这才转过身,两个镇兵瞧见了,都吃一惊。吴昊却笑着说:“长长就好了,却知道这东西真是宝贝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镇兵立即来问怎么了,吴昊就只解释说,是自己要用腰间的小刀去试那须子割不割得断,结果误伤了自己的手。这么敷衍一阵子,终于将两个镇兵又支开了。

  到这时候,船终于要靠岸。曾剑秋守在吴昊身边:“一会儿你得跟我们走。”

  吴昊叹了口气:“肯定跟你们走。随便把我带去哪个放心的地方,咱们把话说清楚就行了。”

  船靠了岸。护河对岸全是山壁,仿佛耸立极高的城墙,只有渡口的一条路从山崖间穿过。这里是个建立关口要塞的好地方,可不但没有守卫,就连稍微低矮些的门户都没有,该是真形教觉得,完全没有防备“外敌”的必要。

  曾剑秋和吴昊几句话就叫两个镇兵先带着那些商贩往关城去,然后在渡口处等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李无相感觉到异常了。

  最初吐纳炼气的时候,他就开始能够慢慢体会到在周围的空气当中,还存在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个人闭上眼睛,自己用手指在眉心隔空滑动,会觉得眉头发紧。

  而修行之后,身周也会有类似的体验。不像用手指指着眉头那么难受,要更加轻微柔和一些——只要一运行真气,就能觉察体内的精气与体外的灵气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吸引力,仿佛两者要将血肉肌肤给穿透。

  然而一过护河,站在了教区的土地上,这种感觉几乎完全消失了。他试着运行体内精气,能够意识到在附近的确有灵气,可这些灵气变得极为懒惰沉闷,像由气化为了水,很难像在护河的对岸那样纳入体内。

  这应该就是潘沐云和赫连集说的,教区之内玄教真灵的压制了——所修的不是玄教法门,这里的灵气都很难被调用!

  等那些人走得远了,几个人才上路。

  穿过山壁中的峡谷之后,眼前就霍然开朗、看到关城了。

  远处是一大片广袤平原,在平原的正中,能瞧见一座在雾气中的城镇。比几人现在站着的位置要高一些,脚下这条从渡口穿过山壁延伸过来的道路,又笔直地延伸向关城方向,仿佛被人划出来的一条直线。

  关城背靠着一座山,只是那山,该跟护河的河堤一样,并非自然形成的。

  那山在平原上突兀地耸立起来,顶部差不多是平的,整体看上去仿佛一座衬在城镇之后的屏风,又像与护河边的巨大山崖相对着的一面照壁,这就应该是他们所说的“关山”了。

  几个人都保持沉默,不跟吴昊开口说话,随着曾剑秋下了路。护河岸边的山崖在对岸看时,直上直下宛若墙壁,但在这一边却是有缓慢起伏的正经山体模样了。几个人先深入林中,又在山壁上奔行,等穿过一条溪水之后,曾剑秋就叫吴昊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下来。

  吴昊不情不愿,但瞧见悬在面前的三柄飞剑只能照办。

  他脱下的所有衣物都被留在溪水边,赫连集则从担子里为他另找了身衣服和鞋子。吴昊正要穿,李无相开口:“慢着。吴师兄,要是我们错怪了你,也请你多担待,但请先把嘴张开。”

  吴昊叹了口气,乖乖张嘴,李无相就用小剑挨个撬他的牙,确保都是原装的。等他把剑从嘴里收回来,吴昊又要穿衣服,李无相站到他身后,再次开口:“吴师兄,请你弯腰,把腿分开。”

  吴昊愣了愣,皱起眉:“你这就——”

  “这毕竟关系宗门大事。吴师兄你说自己也算是剑宗弟子,该不会放在心上的。”

  潘沐云和赫连集咳了一声,退开几步。曾剑秋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从前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看看比我们还懂?吴昊,你听他的话吧,要不然就是我来动手了。”

  李无相往旁边让出一步:“对,曾师兄你来更好,我再去翻翻他的衣服。”

  过一小会儿之后,几人重新上路。等又过了一道溪水,攀到一个石坡上。从这里往下看,四面八方的情景都收入眼底,几人就站住了。

  曾剑秋开口:“你说吧,怎么回事?”

  吴昊此时直喘粗气。如果他不是真形道的修士,就该是这种反应——他所修行的功法只是叫他筑了基、多了几十年的青春寿元而已,跟身边的四个剑侠的道行没法儿比。李无相仔仔细细地听他的心跳,的确极快,可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吴昊就坐到地上、再喘几口:“我是怕了你们了,就是我说的,娄师兄在我十来岁的时候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做剑侠——曾剑秋你也知道关城里是什么样子,我自然是想的了。那回之后我一共见了他六次,试探考验,就是你们的那一套,然后就说我行了。”

  三人愣了愣,都去看曾剑秋。

  不但因为“你也知道关城里是什么样子这句话”,也因为他竟然混进了关城的镇守府。自见面开始以来,似乎一切都意味着他对关城相当熟悉——

  曾剑秋叹了口气:“我生在关城,是关城人。这事往后再说吧。他这话可以说没错。在咱们那边能修行的资质,三十六宗都会收。但在教区这边,许多三十六宗觉得不错的资质,玄教是看不上的,往后只能做镇兵。要一个人胆子大,那跟修长生比,做镇兵就不算好出路——但见了六次就说你行了?”

  “娄师兄是我外公,我是他外孙,这行不行?”吴昊一摊手,“有比这亲的吗?”

  李无相的第一个念头是,可能剑宗还是应该像别的宗派一样,以“师父”和“弟子”相称比较好。

  第二个念头是——娄何也是关城人!?

  他转脸去看潘沐云和赫连集,见这两位也发愣。

  曾剑秋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没错,娄师兄也是关城人,他也的确有个女儿。你继续讲。”

  吴昊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在镇守府,知道他被抓了,我就想法儿去见了他一面,他告诉我可能有人会来救他,就说应该是曾师兄你。这是我的错了,娄师兄跟我说,要是我事情办得漂亮,完事之后就真带去我剑宗做剑侠。我错就错在什么呢,几位,我还以为剑侠都很豪气,想给你们留个印象,怎么说呢……我觉得剑侠都不会喜欢循规蹈矩的人,是不是?”

  “其实我也是昨天才确定曾师兄你就是娄师兄说的人——他只跟我说了几句你的样貌,你又是一月前来的镇守府的,你还去见过他。见过他的人有不少,但你的样子跟他对说的对上了,我就留心你了。我错也就错在不该多等了一天,对不对?”

  “你们想想吧,我在渡口的时候已经看出来了,那船上的时候干嘛说破你们的身份?我就是……”

  李无相打断他的话:“渡口的时候,你怎么看出来的?”

  “曾师兄多看了你们几眼,你们也多说了两句话,那我猜就是——我要是没这点道行,娄师兄也不会想要选我做剑侠、也不会叫我待在关城做眼线,对不对?”

  他眼巴巴地看着几个人。潘沐云皱眉想了了想,迟疑着说:“要他真是真形教的人,那这事就办得太蠢了。”

  李无相点点头:“又或者他觉得咱们会这么想。”

  吴昊摊开手,张了下嘴:“我说你,你叫什么来着,你就非得跟我过不去吗?你很聪明吗?”

  李无相对他露齿一笑:“吴师兄你别生气,我之前说过,都是为了宗门,那这样,你再担待一下——”

  “不是,你又想干什么?”

  “只是怕你跑了。”李无相从怀里又摸出一把须子,走过去将他的腿脚捆了起来。吴昊唉声叹气,并不反抗。

  然后李无相往一旁走出十来步,招了招手:“老哥,你得先跟我们说说你和娄师兄的事。你瞒得太多了,咱们不好做决断。”

  曾剑秋叹口气,三人走了过去。

  曾剑秋沉默片刻,又转脸看了看侧躺在石地上的吴昊:“我真是不想你们来的。我做这事,倒也不算是一时冲动,而是因为我从前就是关城人。李无相,记得我跟你讲我十九岁才入道,又结了婚吧?”

  “嗯。”

  “我那时候就是在关城成的家。我的父族……算是关城里豪族吧。”

  李无相仔细回忆了当时在金水击溃赵傀之后,曾剑秋在璧山脚下跟他说的每一个字。

  “之后你说你那时候修行晚了,所以筑基筑了十几年。老哥,你家里从前是关城的豪族,那你没修行过吗?”李无相顿了顿,皱起眉,“或者,你当时说的,‘我十九岁的时候入门,入门太晚了,那时候又已经成婚’——哦,你当时说的是入门,而不是入道。老哥,你这个‘入门’指的是剑宗的门吧,那,你当时这两句话之间是不是没什么因果关系?”

  曾剑秋长长吐出一口气:“是。你小子行啊,这也能想得到。没错,我当时说的是入剑宗的门。在那以前……我可能勉强算是真形教的弟子了。”

第119章 身世

  李无相看了一眼潘沐云和赫连集,两个人看起来也都愕然,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曾剑秋坐到地上,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吴昊:“这事宗里只有娄师兄、梅掌剑、教主知道。今天到了这份儿上,我给你们说清楚吧。”

  三个人也都坐了下来。曾剑秋开口:“快四十年前的事了。你们先看——”

  “你等等。”赫连集又站起来,走到不远处撂在地上的担子旁打开货箱翻了一阵子,竟然取出一坛酒和两个油纸包,又走回来摊开在地上。

  两个油纸包,一个里面是葡萄干,另一个是剥好的榛子。他拨开了小酒坛的塞子,朝几个人递了递:“要吗?”

  曾剑秋踹了他一脚:“少喝点吧你。”

  赫连集哈哈笑了一声:“我风餐露宿的,听着这种事没有酒怎么行?你讲,别管我就是了。”

  曾剑秋叹了口气,抬手往关城的方向一指,看李无相:“这里面就你不知道。你看城后面那座山,能不能看见山上有什么?”

  李无相往那边仔细瞧了一眼。那座山的山体也是灰黑色的,植被很少,多在山顶和山脚下。而山壁上岩石裸露,再仔细看一会儿,能瞧见好像有许许多多的淡色小点,其间还有些之字形的浅色线。

  他稍稍一想,意识到那些线应该是道路,而那些小点、山崖——他一下子想起了“悬棺”。只是那山壁上全是悬棺吗?那不知道要有多少了!

  他就眯了眯眼:“看不见,太远了。”

  “你可得了吧,咱们这几个里面,在这儿也就你能看得清。”曾剑秋把手放下,“那上面的全是棺材。关山、关城,你以为是关口的关吗,其实是棺材的棺。”

  “真形道,供奉的是真形大帝,世间山岳气运化身。供奉这位大帝,虽然能借得移山填海的神通,可也忌讳破坏风水。要说破坏风水,这世上最厉害的就是人了。业朝还在的时候,从金水到这里,全是城镇。垦荒、砍树、狩猎,那时候这附近连豺狼都很少见了。”

  “所以业朝亡了之后,真形道不许人再破坏山川。但六部玄教既不想世间的人太多,又希望教区里可修行的人资质好,你说怎么办?”

  李无相立即想起了自己在船上看到的那几个高大健壮的棺城人。

  “所以就一代代的,一个人生下来,要是先天就有残疾重病,自然就是不行的。但大帝有好生之德,自然也不能溺婴,那就放在用真形教法术炼制的棺材里,叫做‘藏神养气’。”

  “要是一个人长到十八九岁,也得了治不好的重病,或者也肢体残疾了,又或者资质极差,那也要被放在法棺里,同样‘藏神养气’。”

  “这么一代代的下来,之后你去了棺城会发现,市井间的人,各个健康快活、无忧无虑,仿佛是在地上的极乐妙境里。资质最差的,是寻常的居民住户,做些生产、生意,稍微好些的,在安民府和镇守府,修行的是我传给薛宝瓶的功法,也能延年益寿。更好些的,被驻守城市的山主或行走、玄教弟子又收为弟子,这就是人上人了。”

  曾剑秋叹了口气:“我呢,出身城里的豪族。教区之外的豪族婚配,如果不是修行的世家,往往看的是门第财富。教区之内的豪族婚配也类似,如果要有正妻,也看门第。但教区之内的豪族,必然也是修行人辈出的大族。除去门第之外,想要再多的子嗣,就要看资质了。”

  “棺城之内,寻常人不能随意婚配的,是得层层选检。寻常人家出身的、资质好的男女,一般都被豪族用来繁育。因为无论贵贱,一对男女只能繁育两个子女。要你是一家的家主,和人联姻婚配,有了个孩子,资质倒是用不着送去藏神养气,但也不算好,自然要再生一个的。”

  “这时,就要一点点地去试了。”曾剑秋眯眼往棺城的方向看了看,“找资质好的女子或男子,生下一个觉得并不满意,自然有法子叫他重病残疾,于是送到棺山上去,然后再生下一个。要是不介意耗损自己的修为,你可以试到满意为止。”

  “我就是这么生出来的,这就是我的事。”曾剑秋说到这里,朝赫连集伸出手去。赫连集将酒坛递给他,他灌了一口,拿在手上,“还有娄师兄。娄师兄,出身应该跟我类似。但他的身世,比我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他以前是真形教的行走。”

  潘沐云吃了一惊:“他!?”

  曾剑秋点点头:“嗯。他是真形道来棺城历练的弟子,天赋极高,来到棺城之后,一年即被驻守棺城的吴山主擢为行走。我长到五岁之后,家里就请了他来做我的教师。我跟着他学真形教的法术,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练气化虚的境界,只差一点,就要晋入炼神化虚了。”

  潘沐云和赫连集倒吸一口凉气,李无相也差一点忘了装人,等反应过来才赶紧猛吸一口气:“那然后……”

  “我十三岁那年,娄师兄二十三岁,就已经修到了炼气境界的巅峰。”他看了李无相一眼,“咱们剑宗和三十里宗,炼气之后是要结丹。要将体内先天一炁结为金丹,养成阳神种子。但六部玄教,炼气之后的下一个境界是‘炼神’,跟咱们的结丹反着来,是要将体内的百节诸神、脏腑诸神都炼化掉,融入三魂七魄当中。”

  “娄师兄,当时就要冲击炼神的境界了。六部玄教的人,资质大多比咱们好,修行的法材也不缺,又有师长指点,修行的过程中是很顺利的。但每到冲击境界时,却比我们要凶险。这个凶险,就是因为棺山。”

  他又瞥了李无相一眼:“在棺山中藏神养气的,都无知无觉,通常要二十来年才会死掉。这么二十来年里,说是藏神养气,其实呢,是要被山上的大阵缓慢地取用人身的先天一炁与愿力、人气。那大阵取了那些东西,就可以供给城中修士用了。”

  “教区之外,咱们都不会起修香火愿力的念头。因为那么一来一旦到了境界突破时就会魔念四起,是取死之道。但在棺城这种地方,修行人是会用的。日积月累,慢慢地用。棺山上的人,既然已经没什么知觉了,杂念也就少,这样等到突破时再用教里的法器镇压,是能成的。”

  “还有一种法子,也能叫人在破境时变得稳妥一点,就是婚配。到了娄师兄的那种境界,婚配时是可以将魔念牵扯的恶因果渡化一部分到子女的身上的。娄师兄当时在城里找了个合适的女子。通常这种情况,诞下合适的子女之后事情就完了,不算婚配,只算借种。”

  “可两人相处了几个月,娄师兄用情极深,说真要娶个女人。这种事,玄教当中也是有的,然而棺城里的吴山主不同。”

  “要从玄教之中的人来论呢,吴山主是个好山主。为人正直,遵守教中戒律。也会像寻常人那样为自己培养一个资质好的后代。这种事在教区之外的人看,会觉得冷酷残忍,可在教区之内,没什么人觉得这种事有什么问题。”

  “这位吴山主,还喜欢提携后辈,对资质心性好的,都很有殷切之念,要是用教区之外的话来讲的,就是很有些古板,希望人人都跟他一样,以飞升妙境为要。”

  “他知道了娄师兄的打算,于是觉得这个女子叫他分了心。快要修到炼神的境界了,是不能分心的。于是就将哪个女子也送去藏神养气了。这种事,一入法棺,是没什么法子能救得回的,与死无异。”

  “可凡事呢,总有一个例外,就是咱们剑宗。要是修到了东皇太一的地步,或者用不着成大道,而仅是他座下那些灵神的修为,就也能拾取人道气运,随意操弄生魂了。那位吴山主该是没料到娄师兄用情深到那种地步,知道那女子被送去棺山之后,立即叛离真形教、出了教区。”

  “之后,娄师兄在怀阳遇到了梅掌剑,要同梅掌剑学飞剑术。你们是知道梅掌剑的,她这人做事,总是与众不同。听了娄何说了他的过往之后,对他说,你有真形教的功法在身,这飞剑你是学不了的。”

  “于是娄师兄立即当着她的面自废修为,以证决心。梅掌剑就觉得他的心性可以做剑侠,娄师兄也就做了剑侠。”

  “自废修为这种事,对身体损耗极大。以娄师兄的资质,废掉修为之后也再用了六年才修到炼气。那时候,我正是十九岁,也修到了要冲击炼神境界的地步了……这倒不是我的资质比娄师兄要好。只是他原本出身寻常人家,我呢,则出身豪族,法材和指点一样不缺,家里是打算叫我修到了炼神的地步,再到总坛去的。”

  “我十九岁那一年,娄师兄回来了。他之后跟我说,回来的时候,是想要杀了吴山主。但他离开棺城时,吴山主还是炼气,等他这次回来,吴山主已是炼神了,不是他能杀得了的。”

  “他动不了手,就回来看我。棺城的豪族与外面的也没什么区别,我自小也感受不到什么父母亲友之爱,陪伴我的都是娄师兄。我和他之间,算是亦师亦友、亦兄亦父。他这人,因为出身寻常人家,想法在真形教当中算是异类,否则也做不出为一个女子出走的事。”

  “他从我五岁把我教到十三岁,八年的功夫,我的心性在有些地方跟他也就像了。其实要我只是修行,今天也不会做了剑侠。是因为我十九岁时遇到跟娄师兄一样的事——我要破境,族里也要我婚配了。”

  “有娄师兄的前车之鉴,族里不会允许我跟那个女子长久相处,其实我连她长的是什么样子都没见到。但这么一来,反而叫我觉得很不舒服——我岂不是与配种的牛马无异吗?而且从娄师兄走后,十三岁到十九岁的六年来,族里对我管教极严,这就叫我更不舒服了,只想着尽快修到炼神往总坛去。”

  “这时候娄师兄就见了我。后来想,他也很不地道,只跟我说了教区之外的好,没怎么说坏,不过这事儿到今天我也不后悔就是了——他问我要不要也做剑侠,我想也没想,立即答应了,于是跟他出了棺城。再往后,我跟他一样,自废修为去学飞剑术。只不过我的资质没有他的好,元气伤得更厉害,他筑基花了六年,我花了十几年。”

  他一仰头,喉头窜动,将酒坛里的酒全干了,丢去一旁一抹嘴:“我们俩儿就是这点事儿。所以我自己要回来救他,在你们看算是很冒险的,可在我这里,其实并不比在教区之外诛杀妖邪要更危险一点。”

  “我如今离家有三十三年了,但棺城这种地方和教区外不同,只要不是寻常人家,人人都能活到百多岁,三十三年来城中的变化并不算他。刚才吴昊不是说娄师兄这些年又回来了六次吗,这我是知道的,他都是在找有没有能杀了吴山主的机会,每一回也都会在城里探一探,回去之后会跟我讲。”

  “棺城镇守府的府长我从前是算是熟识的,回来之后稍用些手段,很容易做个镇兵,见过了娄师兄。他现在修为被废掉了,但性命还在。依着吴山主的做派,是不会立即杀他或者把他交给玄教的——这事这些年来他就没有报道教里去。”

  “他么,即便要杀娄师兄,也必然是在叫他‘诚心悔过’之后。这么一来,其实可转圜的余地很大。”

首节 上一节 61/155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