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水猿大圣再是跪伏于地,说道:“真人!我今日冒昧谒见,乃为求道之故,我愿拜真人门下,乞蒙恩允。昔我常逞凶淮泗,兴涛作浪,肆虐生灵,罪愆深重。幸蒙真人七纵七擒,愚顽得化,幡然知悔。后承真人之命,镇守淮水,安澜定波,若四方水患骤起,我必现身救护苍生,平弭灾厄。自贞观以降,迄宣和之世,凡四百余载,兢兢业业,未尝怠忽,亦不敢忘当年之约。今闻真人开府弘道,有法旨曾言,有缘者皆可前来。故我敢竭微诚,叩请真人收录门下。我定当潜心修习,恪遵教诲,以报真人之德。”
真人动容,说道:“我见你身有神光,即知你造福一方,罪孽早已抵消,今有功在身。昔我开府曾言,有缘者,可见三星引路,无心者,纵临洞门难窥。你今能至此处,足以见与我有缘法,既你愿拜我为师,我自当收你入门下,但你可要思虑完毕,你本事不俗,若是入我门下,却有些屈才。”
水猿大圣叩首说道:“弟子愿拜入真人门下!”
真人说道:“果真?”
水猿大圣说道:“绝不有悔!”
真人说道:“既如此,我便收你作弟子,常闻你水猿大圣名号,不知你本来面目,你可有个姓,可有个名?”
水猿大圣摇头,说道:“未有姓名,盖因乃是水上猿猴,故得水猿大圣名号。”
真人沉思少许,说道:“你与悟空师弟,皆是个猿猴模样,皆似那食松果的猢狲,与你身上取个姓氏,不若便如悟空师弟那般,与你个‘孙’,如何?”
水猿大圣大喜过望,应承下来。
真人笑道:“既你应下,有姓不可无名,我与你个法号为名。但我门下有十四字辈,乃是‘正心合礼存诚善,至静德方利永贞’,到你乃是‘心’字辈,但还须一字。”
说罢。
真人细细观望水猿大圣许久,忽是问道:“昔年我曾在淮河中教导你一二修行,你可还记得?”
水猿大圣说道:“自不敢忘。”
真人说道:“你且说一句,教我听得。”
水猿大圣答道:“真人曾与我言,一念才生动百魔,修持最苦奈他何。”
真人笑道:“你却记得。既如此,法号我与你一降字,望你降伏百魔,克制百念。你便作个心降,你觉如何?”
水猿大圣喜笑颜开,应得此法号。
孙悟空在旁观望,心中感慨万分,恍恍惚惚,他似回到他漂洋过海,行至灵台方寸山时。
真人将水猿大圣收入门下,便是言说府中有不少俗事,教其日日去完成,并未言说教导之事,便是离去瑶台,朝静室而去。
瑶台之中,一众瞧着真人离去,孙悟空等人即是围住了水猿大圣。
孙悟空笑道:“你这厮,竟是前来拜师了,教老孙甚是惊奇。”
水猿大圣朝孙悟空拜礼,说道:“师叔。”
孙悟空扯住水猿大圣,说道:“你我相识已久,说甚师叔的。”
水猿大圣说道:“师叔便是师叔,辈分不可乱了。”
孙悟空抓耳挠腮,说道:“何故如此。”
水猿大圣笑道:“师叔。师父方才与我法号‘心降’,是以降伏百魔,克制百念,我可不该犯了戒律。故辈分不可乱。”
孙悟空说道:“罢,罢,罢。老孙不强求便是。”
左良亦是走上前来,贺喜于水猿大圣拜入真人门下。
水猿大圣与左良见礼,口称‘师兄’,他望着眼前左良,笑道:“昔年见师兄,那时师兄可未有今时之修行。时过境迁,人间不知几代过去,王朝更替,乃属平常,师兄却再于我眼前而立,今师兄本事不俗。”
左良回礼说道:“乃师父教导罢,我不敢居功。”
说着,他回味水猿大圣,亦是感慨万分,昔年他机缘巧合,拜入真人门下,如若不然,他今时焉在,一捧黄土罢。
水猿大圣与左良等人交谈许多,皆是往日旧识,今时相见,自有说不完的话。
最后还是真见提醒,该为水猿大圣挑个歇息的静室,方才教一众回神,与水猿大圣同行,要为其挑个静室。
一众与水猿大圣在静室内行走许久。
水猿大圣挑选的静室,选在了昔日心舟的那间静室,此静室离左良他等静室皆离得近。
左良见之,即是将心舟之事与水猿大圣讲说。
水猿大圣闻听,说道:“竟有此不自珍者?与师父有缘法,更是拜入师父门下,传得法门,一心想着在那等苦海之中卖弄,怎有如此蠢笨之人。”
左良笑道:“路在脚下,其这般抉择,他人劝之无用。不瞒你说,师父已是不止一次劝说心舟师弟,便是临走之际,真见师叔亦在劝阻,可其执意离去,他人相劝,皆是无用之功。”
水猿大圣说道:“如此来说,其之离去,谁来劝阻亦是无用,同理,他在下山如何,若是醒悟,如何悔改亦是无用。”
左良点了点头,未有对此再多说什么,而是说道:“既是师弟选此静室,便且去歇息。你我静室相距甚近,待是师弟歇息后,再是谈说不迟。那时我可引见大师兄与三师弟与你相知。”
水猿大圣应声,拜礼说道:“既如此,我便先去歇息,待是晚些时候,再去拜访师兄,那时师兄可要引见二位师兄与我相识。”
左良笑着点头。
第456章 水猿豁达,紫微当降
岁月逡巡,枫丹露白,看了些暮云含宿雨,寒鸦栖瘦枝。
话表水猿大圣得了姓,又得了法号,于静室安寝,往后时日,于府中习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又常常与众师兄,孙悟空等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更是日日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
如此光阴有数载而去,期间真人未有教导水猿大圣。而水猿大圣亦未有半点急躁,在府中忙活着。
此数载间,有不少府外之人行入山中,前来寻仙问道,一时之间,府中竟是热闹起来,大有往年之景。
然新入门的弟子,性子却都不怎地,急躁乃常态也。
一日,王重阳静室之中,王重阳,水猿大圣与红孩儿,左良等人正是聚在一起,谈说经文。
水猿大圣在这些时日里,与王重阳三人已是熟络,王重阳等人闻听水猿大圣曾作恶,后悔改,救护苍生四百馀载,皆很是佩服。
此理正如猪八戒那般,是以‘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此乃是个‘由恶入善难,由善入恶易’。
可偏偏水猿大圣便是做到了,虽其中有真人点化,但真人离去之后,水猿大圣但可我行我素,再是作恶,其却是选择从善,并且守诺,救护苍生,治理水患,此如何能不教他等感到敬佩。
一众正是谈说,他等谈说经文许久。
红孩儿忽是问道:“三位师兄,师弟。你等觉近来入府,来拜师之人,如何?依我所观,近来拜师之人许多,加上先前那些人,府中有十数人矣。”
左良说道:“若是论这些师弟,心降师弟最是知得,他日日在府中忙活,那些师弟亦然。心降师弟当是知得这些师弟。”
三人皆是望向水猿大圣,静候其言。
水猿大圣沉吟少许,说道:“若是依我所观,那些个师弟,皆非是真修行的,反倒多似那过路客。”
王重阳问道:“师弟此言何意?莫非十数人,皆是过路客,无一真修行的不成。”
水猿大圣点头说道:“无一真修行的。不瞒诸位师兄,但我日日在府中做些粗活,他等多是与我同行,其中多是心浮气躁的,来寻仙问道者,怎会甘愿去做这等粗活,故其非是真修行,其他人倒也还好,有几个是心中安宁,愿做粗活的。”
王重阳问道:“既是有几个心中安宁的,为何师弟会言说,尽是过路客?”
水猿大圣说道:“诸位师兄可曾听闻‘士气’之说?”
王重阳等人面面相觑,说道:“师弟,可将你要说的,与我等道来,不必隐瞒。”
水猿大圣笑道:“士气者,军之魂魄也。其本在情,其变在调,犹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其中便有言,士气之本质,乃在于情。此非军之有,乃众生皆有。有此情者,是以众人喜则不喜者亦喜,众人悲则不悲者亦悲。今府中便是如此,虽有许多师弟,但有那数人,心浮气躁,欲要学个门道,好下山卖弄,若果真有人得了门道,他人见之,如何能安宁?多是效应那等,故皆为过路客。”
王重阳等三人闻听,细细品味一番,皆是点头,认同水猿大圣所说。
王重阳说道:“师弟所言,甚是有理。今闻听你言,我方知你为何言说那等师弟皆是过路客。”
红孩儿与左良二人亦是觉之有理。
左良说道:“我曾与真见师叔谈说过此间。真见师叔言说,昔年祖师开府,那时所收的弟子,可不止十数人,多时府中有几十人,乃至于近百人。祖师十二字辈合起来,不止收徒多少。然最后所留者,只得三人,一乃是我等师父,二乃是真见师叔,三乃是悟空师叔。其馀者,皆无有所得,终是过路客。”
水猿大圣说道:“师父今有十四字辈,不知有多少人可留。”
红孩儿说道:“恐除我等外,无有一二人可留。”
左良笑道:“这等之说,来日便可知得,不必过多揣测。说来,近日我便是要与师父请辞,离去山中,你等可要前来与我送行,莫要教我孤零零离去。”
三人闻听,皆有心惊,不约而同问道:“为何这般快便离去,若在山中清修,岂不妙哉?”
左良自知三人好意,他笑着摇头,说道:“我道不在府中,而在人间,为我道而行,故我当是前往人间。”
三人得知,自是不好再劝左良。
王重阳起身一拜,说道:“若论修行修心,师弟乃我等之最。今师弟欲要前往寻个门道,我等自是不可阻之。”
红孩儿与水猿大圣亦是起身拜礼,皆是敬服于左良。
正如王重阳所言,他等之中,若论个修心,左良乃他等之最,其以年迈之躯,步入修行,所见所闻,自是不同,今走出自己的道,更是不同凡响。
左良回礼拜于三人,笑道:“既如此,我等可是要说好,待我离府之人,诸位可要来相送于我。”
三人皆是应声。
红孩儿又是问道:“心降师弟。说来,你在府中忙活许久,师父不曾传与门道与你,你不曾着急不成?”
水猿大圣摇头说道:“有何着急之处?但我按照师父吩咐,在府中忙活便是,若是师父要教导我时,自会教导我,不必焦急,既是师父不曾言说,我便完成自己的事情便是。师父乃是无上真人,总不可能忘记此中之事。”
红孩儿三人为水猿大圣心性‘豁达’而惊讶。
四人谈说一阵,便是各自离去,前往修行。
……
却说祖师静室之中。
真人正在其中,与祖师谈说。
祖师面色无奈,指定真人,说道:“你这童儿,自成大法力来,便隔三差五前来寻我,这是个何理。”
真人笑道:“师父,那时弟子为成大法力,开府,自是要好生修行,懈怠了侍奉师父,近日功成,自当多与侍奉师父。”
祖师说道:“我何须你这童儿来侍奉。但你门下有十数弟子,你怎个不去思虑如何教导。”
真人摇头说道:“师父,但那些弟子,不须我去思虑如何教导。”
祖师说道:“为何这般言说?”
真人说道:“师父,如何教导,乃在于己身,而非在我身,纵入仙府,不可妄为,该为自渡而行,而非入仙府可懈怠。欲要学何门道,何时而学,何时离去,全在其身。”
祖师笑道:“你教徒这等,却是应个‘无为而治’,乃是个道家。”
真人说道:“三家如一。”
祖师笑着点头,说道:“你有你的章法便足矣。那心降之处,你要如何处置?”
真人说道:“师父,如我所虑,当是教其与红尘断得缘法,今时其以诸多活计而为,我有妙法而生,教他偿还因果。然其在人间,到底存活不知多少年,其若是要完全断去,须漫长光阴,故我仍是将抉择权与他,看他能忍耐到何时,若其忍耐不得,我便教与法门,若其能忍耐,府中当有他一静室。”
祖师说道:“今你处事,我自心安,府中大小事宜,皆可交与你。任是何般之事,你大可为之,若力有不逮,我自当助你。”
真人拜得大礼,说道:“弟子拜谢师父!”
祖师摇头说道:“不须言谢。”
真人说道:“师父,有二百馀载,佛门将有一龙华三会而始,弟子当是前往,以师父所观,弟子对此该当如何?”
祖师说道:“你自己所感,当是如何?”
真人说道:“可去,当不须理会,此到底乃是佛门之事,静观其变。”
祖师笑道:“你既是说出,何须再来问我?”
真人说道:“但恐弟子思量有些差池,故弟子请师父教诲弟子,教弟子知得该如何所为。”
祖师说道:“童儿,你今时为大法力者,不必过多思虑,但你若不欲参与其中,便是天地不存,你亦能存,若你执意参与其中,三界上下,谁能阻你?你有身有九鼎,已非从前那般。”
真人若有所思,点头说道:“师父,弟子明得。”
祖师正要再说些甚,忽是朝府外望去。
真人亦是紧随其后,心有所感,朝府外张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