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苏也是第一次参加婚礼,更是第一次担任新郎。自诩比师姐对人间经验更丰富的他都没意识到要跪,师姐却先意识到了,显然是师姐早与师娘进行过排练。
“都是自家人,我们一切从简,步虚韵、举天尊这些仪式就罢了。我来替你们加冠礼,拜了天地之后,你们便是天道认可的道侣。”
“一切听师娘安排。”
游苏跪得严实,一丝不苟。只觉自己心如擂鼓,紧张到了极点。
“望舒,你先来吧。”
望舒便微微低头,露出光洁如玉的鹅颈。
何疏桐挽住少女雪白的发丝,用一根血玉簪子替望舒扎出了一个出闺髻。
“游苏,到你了。”
游苏连忙低头,只见何疏桐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个装饰精美的羽冠,替游苏缓缓戴上。
两人并未追求凤冠霞帔、钗钿礼衣,只是简单着装,但也因为这两个头饰添了份仪式感。
待到礼毕,何疏桐目露欣慰,眼神柔和不已。
“拜天地吧。”
“师尊……我来吧。”
姬灵若蓦然出声,打断了正准备自行举行仪式的何疏桐。
何疏桐略感错愕地看向少女,眼神仿佛是在询问‘可以吗’?
姬灵若轻轻点了点头,办婚礼,师尊既当月老又当高堂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她虽然心中苦涩难祛,却也发自内心地祝福这对新人,当然想给这两人一个完满的婚礼之仪,绝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参与感。
“那……就有劳灵若了。”
何疏桐也感知到少女决意,再次为她的大度所感动,暗下决定,往后一定要叮嘱望舒对这个师妹好上加好才行。
姬灵若轻咳几下清了清嗓子,随后昂起螓首,感觉自己也紧张了起来一般,郑重其事道:
“一拜天地!”
游苏与望舒便听令伏地,各在地上轻叩一声。
“二拜高堂!”
游苏与望舒就又对着何疏桐叩了一下,与叩天地不同,游苏拜何疏桐这一下叩得极其的重,就连额头上都浮现出一道红印。
何疏通抿了抿唇,知道这是少年在用他的方式表达尊敬。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个高堂可比天地重要的多。
“三,夫妻对拜!”
游苏与望舒终是站起身来,两人不约而同的侧身,面对着面对视着。
没有犹豫,两人同时躬腰,相对一拜。
在这一瞬间,游苏觉得身上好似多了一根丝线,无形中将他和面前的女子紧密联系了起来。
“礼毕,起身吧。”
何疏桐恬淡一笑,有股解脱之感。只觉这不仅对这两人而言是完成了一桩大事,对她自己而言更是如此,幸好一切顺利,没有因她而产生什么差池。
游苏早已迫不及待,拉住了望舒的手。却发现师姐此时的手温热发烫,才知师姐原来也很紧张,因为这个无垢少女只有情绪极其激动的时候,才会出现体温。
“好啊,现在我何疏桐的弟子们,再不是亲如一家,而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何疏桐颇为感慨。
“为什么单说是弟子们,师娘和我们也是一家人才是。”
游苏终于得偿所愿,心情大好,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是最大的不幸之人,现在却觉得自己是这世界最大的幸运儿。
“说的不错。”何疏桐浅笑颔首,“时候也不早了,望舒陪了我三天,也该还给你了。你们新婚燕尔,该有不少话要说,你们且去吧。正巧我与灵若,也有些话想说。”
虽然没有送入洞房这一礼,但基本已是心照不宣之事。
姬灵若抿了抿唇,知道何疏桐这是在替两人支开她,她虽无奈,但也不可能不懂事到这种程度。
“是啊,师兄师姐,你们先走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游苏于心不忍,但姬灵若却也心意已决。
他只能心中浅叹,将师妹的好给默默记下。
看着两人牵手离去的背影,姬灵若有些怅然若失,何疏桐都将之尽收眼底。
“三年前你初入鸳鸯剑宗时,我还觉得能来鸳鸯剑宗是你的幸运。现在却觉得,能有你是游苏的幸运。”
“谢师尊……”
“不,我该替望舒谢谢你才是。”
……
游苏与望舒并未回房间,而是坐在院子里看天。
天上的星月忽地黯淡起来,短短片刻,又有大片的云遮了上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其实游苏并不想将道侣这个关系看得那么重,并非是他不重视这个身份,而是他不想为了一个所谓的称谓,改变他与师姐或是师妹的相处方式。
“师弟在想什么?”望舒静静地看着游苏,蓝瞳璀璨。
“在想我很幸运。”游苏咧嘴轻笑,“与师姐第一次在出云城相遇的时候,师姐将狼狈的我抱在怀里,我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样的仙子扯上关系。当时一边担心师妹,一边则担心弄脏了师姐的衣服。结果没想到,仙子不仅先变成了我的师姐,现在又成了道侣”
望舒偏过脑袋,轻声道:
“可是从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师弟很不一样啊……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从来没有在别人的身上遇到过。所以这样的幸运,也只会降临在师弟的身上而已。”
莫非这就是一见钟情?
游苏感动不已,师姐的无心之言,却是在告诉他:他并不是万千普通人中幸运的那一个,而是因为他本就是特别的。
“谢谢师姐。”
恰在此时,游苏的手背上蓦然感到一丝冰感,转而被他的体温融为了水。
天地一片静谧,以他的耳力,甚至能听见树枝、草地被轻轻压住的声音。
他知道,这场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天空中飘落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它们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夜风刮过,它们宛如一群优雅的舞者,在融于大地前跳着最后一舞。
望舒摊开手掌,任由雪落在她的掌心。
“一片两片三四片……”
她打量起手中的雪花,居然又念起了游苏曾送给她的那首诗。
看得出来,少女真的很喜欢雪。
她本就如雪一般洁白,同被天道坠于人间,见雪仿佛见到了自己以前的模样。
“可惜雪才刚下,不然还能堆个雪人。”
游苏捏了捏望舒的手,“师姐冷不冷?”
望舒当然不会因为下雪而冷,哪怕雪落满了她的身子。但她像是想到什么,旋即点了点头:
“去师弟屋子里就不冷。”
游苏剑眉微挑,总觉得师妹这话像是有人教过一般……
他便牵着师姐,回到了师妹帮他精心装扮的‘婚房’。
“师弟是为了我准备的吗?”
望舒环顾房间,觉得与印象中的师弟房间多了许多差别。
“其实是师妹准备的。”游苏很诚实。
“师妹真好。”
“没错。”
望舒又像是想到什么,拉着游苏坐到床上:
“床上暖,我们坐床上。”
游苏心中苦笑,只觉得师姐这一步步转折生硬的很,绝对是受了‘高人’指点。
不过他也没推辞,坐下之后将师姐的手盖在自己的大腿上,宠溺问道:
“是师娘教了师姐什么吗?”
望舒迟疑不答。
“师姐也学会骗人了?”
“我没有骗人……”望舒略微垂首,旋即轻轻嗯了一声。
“忘掉师娘教的那些东西,一切随师姐心意知道吗?”
游苏知道,师娘一定是教了师姐所谓的男女阴阳之理,无论是为人道侣,还是为一个正常的人,那都是该知道的东西。
但游苏却不想将这个视为一种必须在今天做的事情,这本该是发乎于情、顺其自然的结果,经师娘这么一教学,反倒变成了这新婚夜的任务。
“嗯……”
望舒忽地转头,看向游苏认真地问:
“师弟不想和我双修吗?”
游苏嘴角一抽,暗道又来了,又是这‘师弟不想和我啥啥’的经典句式。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其实我可以的……”
望舒支支吾吾,似是担心游苏还在不把当一个正常女子来看。
说着,她就准备摘下自己的玉兔面具。
游苏吓了一跳,拉住少女的手:“师姐不是脸还没凝聚成功吗,怎么突然要摘面具?”
“师弟害怕吗?”
“当然不怕,我只是不想师姐逞强。你即使摘下,我也看不见师姐的模样。”
望舒闻言,这才放下盖在面具上的手。
“那等师弟能看见的那一天,我再摘下面具,因为我要让师弟当第一个看见的人。”
少女说的庄重,游苏备受感动。
他眨了眨眼,突破凝水以来,双眼的视力又有所突破,对于放在一掌距离的茶杯,甚至已经能看清它的形状。他相信,复明之日就在不远了。
“我会加油的。”
“嗯……”
望舒挪了挪位子,离游苏坐的更近了些,两人的肩膀紧紧挨着,仿佛能直接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望舒也不知道为何,这股想要和师弟越来越近的欲望愈发强烈。
“师弟给我讲故事吧……”
新婚之夜新郎给新娘子讲故事,倒是极新奇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