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别怕,我是瞎子 第444节

  “可维持原状,如今的五洲也已经比千年前繁荣不少。”乾龙尊者作为位居高位之人,自然不可能立马同意这般激进的想法。

  “不。”游苏忽然开口,两位绝顶女仙不由一齐侧目看向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只见游苏若有所思,低声道,“五洲本可以更繁荣才对。”

  千华尊者毫不掩饰眼中的惊喜,“看来公子也有见解,不妨大胆直言。”

  “凡人不用灵石,修士只顾修仙,所以千年来也没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抑或者意识到了也懒得去解决。钱币价值的混乱,必然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人人都将玄炁更足的灵石留在口袋,而将劣质的灵石流通市场,这样灵石只会越来越不值钱。方才千华尊者所说的问题便体现了这现象,尚不严重的原因,是因为灵石的开采还没到尽头。但优质的灵石,不可能源源不断的涌入市场。”

  “说的好!”千华尊者两眼放光,骤然倾身向前,似是要吃了眼前的少年一般,“南洲修士用一百下品灵石换我一匹鲛绡,其中三十枚玄炁稀薄如露。可他们理直气壮,说这就是'市价’。”

  “因为市价本就是一团迷雾。”游苏看向小狗的眼睛,毫不避让,“农人用三车灵谷换一柄劣质飞剑,却不知那飞剑熔炼时掺了七成废铁。当价值失去准绳,弱肉强食的法则就会吞噬真正的创造者。”

  少年清越的嗓音直戳她心,这个主人不仅在闺阁中能满足她,在事业上竟也能如此理解她、支持她。这层眷属关系在她看来似乎不再是她屈尊,而像是她捡到了难得的至宝。

  千华尊者缠着珍珠吊袜带的玉腿情不自禁开始摩挲起来,金丝镜片后眸光灼灼如焚。得益于旗袍的黑色,即便下摆湿了也难以叫人看出端倪。

  乾龙尊者广袖下的手指则蓦然收紧,竟也忘了阻挠这眉目传情的两人,而是想到了北敖那些匠人的心血被奸商压榨成廉价的装饰,而真正的蛀虫却在神山的宴席上畅饮琼浆。

  北敖洲最根源的问题是贫瘠,而最大的问题却是本就少量的资源却控制在极少数人手中。

  现在想来,钱币的混乱才让这个问题变得如此之大。

  鎏金香炉“砰”地炸开火星,这个精于算计的女人顿时拍案而起,此刻显出她真正的雄心:

  “让勤勉者得厚利,令欺诈者无所遁形——这才是我追求的、真正的生意!”

  游苏望着她明艳无双的脸,恍惚间都觉得不认识这个女子。这个将利益刻进骨血的女人本意或许只是想优化自己的‘战场’,却实实在在是一个能改变五洲民生的伟大想法。

  乾龙尊者长叹一气,幽幽道:“本尊算是明白,为何你要选在北敖洲开启你的壮志了。”

  游苏则紧了紧手中的冰凉柔荑,“还喜欢以物易物的北敖洲看似原始,实则暗藏生机——当灵石的价值不再被模糊的玄炁浓度左右,新币制也能更快立竿见影。”

  千华尊者见一直维护别人的主人竟第一次为自己说话,只觉方才压下的火又燃得更甚,迫不及待便要与游苏‘再续前缘’。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将这个碍事的女人支走,所以她直接亮出了最后的筹码。

  她屈指轻弹剑脊,龙吟般的震颤中竟有光华簌簌而落:“北敖辟邪司至今还在用三百年前的制式法器对抗邪祟,尊主当真不心疼?”

  这句话叫醒了陷入深思之中的乾龙尊者,千华尊者则乘胜追击:

  “刀剑、符阵,这四样东西是我千华阁的诚意,直到北敖辟邪司焕然一新。而所有参与平乱的北敖修士,均可以成本价从我千华阁购置这四样东西。平乱成功之后的奖赏,千华阁亦可无偿供应。我千华阁从不做这般亏本的生意,千年来开先例,只为了尊主一个点头。”

  乾龙尊者蹙眉,“你只说新币,却不说旧币用何物替换,叫我如何点头?”

  千华尊者早有所料,“北极雪原上的暴风雪逐年剧烈,直至如今几乎难以穿行。别人不知缘由,尊主想必知晓那里埋着什么。”

  游苏看见乾龙尊者睫羽轻颤,似是大感诧异,旋即她低叹道,“那些堆得越来越多的‘石头’,用来做钱币倒是极合适的……你为了说动我,怕是废了不少功夫吧?”

  “一切,都是值得的。”

  千华尊者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自然明白一时的亏损是为了更大的盈利。

  而这位孤高数百年的北敖尊主,此刻正死死攥住腰间螭纹玉珏,仿佛攥着最后一片即将融化的冰川。

  “若我但凡有半点后悔,我会立马叫停你的一切计划。”

  “当然。”千华尊者已经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本尊还要加一个条件。”乾龙尊者忽然抬眸,眼底碎冰凝成坚不可摧的星芒,“若真有成功那日,千华阁的税赋要加至盈余二成,且必须用于建设北敖——教孩子识字,教妇人织耕,救疾苦百姓。”

  千华尊者怔了怔,金丝眼镜微微滑落鼻梁,“尊主这是生怕养虎为患啊。”

  乾龙尊者不语,只当默认。

  这个精明的商人迈开步子,竟绕到了茶几对面,她带着茉莉冷香的吐息拂过游苏耳畔:

  “你家师尊砍价的本事,倒是比你解衣带利落得多。”

  玄冰螭甲瞬间覆满游苏周身,乾龙尊者拎起少年后领的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救他于水火:

  “今夜子时,我要在城头见到第一批刀剑。”

  黑金旗袍如毒蝶收翼,千华尊者倚着屏风轻笑:

  “令徒的商道见识远超同龄,我只觉相见恨晚。尊主不妨将他留下,这次我是真的只想和他聊聊天,顺便将我的学问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尊主也不想令徒的商道天分被埋没吧?”

  话音未落,乾龙尊者却已经拽着游苏的手走至门前,九道冰锥钉入她足前三寸,寒气将地毯冻成蛛网。

  “不劳尊者费心,他不会被埋没。”

  她当然不会信这女人倾囊相授的鬼话,只怕会是游苏给她‘倾囊相授’才对。

  随后便不由分说地拉走了游苏,而游苏此时才意识到,他的手从谈判正式开始时便一直被女人握在手里。

  千华尊者又喜又气,望着游苏被女人拽走的背影宛若怨妇。

  游苏回头望去,千华阁顶层的暖光里,那道黑金身影正将只剩一条的珍珠吊袜带慢条斯理地褪下脚踝。

  她的金丝眼镜上映出满天星斗——那是商人丈量天下的眸光。

  这倒是提醒他了,另一条还在当他的临时剑鞘呢。

第442章 东井城变

  在乾龙尊者亲眼看见了千华阁藏在华贵丝帛之中的锃亮刀剑之后,她便没有了拒绝与千华尊者合作的理由。

  起初她以为她邀请的只是一位洞虚尊者,但千华尊者所带来的能量远超她的想象,总结起来便是一句——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而当千华尊者得意扬扬地以为女人下一句就会迫不及待说成交之时,乾龙尊者却板起了脸,一脸严肃道:

  “偷渡刀剑有违神山律法,念你护城有功,罚款减半,择日再交。”

  千华尊者闻言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认下。

  她本想劝这俩人在斐城休憩一晚,好让她能随风潜入夜,可这女人严令拒绝,只道堵住海井已是刻不容缓。

  她又百般劝阻,指出堵住海井并无游苏的事情,不若放他在斐城修养,待尊主忙完一齐汇合便是。可这女人就是油盐不进,摆明了不可能将游苏从她身边抢走的意思。

  千华尊者终究一介尊者,哪怕再欲求不满也不可能为了留住一个少年过于失态,事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女人带走了少年。

  她摩挲着自己在暖阁中精心准备的各种‘刑具’,倒像是一个被抢走主人的小猫。于是这个精明的女子心中暗暗立誓,游苏这回欠她的,下次定要变本加厉讨回来。

  ……

  “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师姐。”

  女人盯着游苏的眼睛,模样很是认真。

  寒风将她的青丝吹得狂舞,这张像圣洁雪山一样洁白而深邃的仙靥不管怎么看都美得不太真实。

  “那……谢谢。”

  游苏收回视线,随口道谢的同时手起剑落,一只狰狞的邪祟死于他的剑下。

  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实际上第一次教育千华小狗的时候,师姐就在现场。而且师姐能想到第一个去找她帮忙,定然是知道师弟与那个坏女人关系匪浅,这点千华小狗自己也有印证。

  他与乾龙尊者正走在前往东井城——也即是第三口海井所在地的路上。说是路,实则这里的积雪比游苏之前走过的还要厚上许多。也不知是因为这里的雪量更大,还是人迹罕至的缘故。

  总感觉游苏的表现还是有些敷衍,乾龙尊者心中一阵忐忑不定,终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你不会在埋怨我是我坏了你的好事吧?”

  “我只埋怨你差点杀了我。”游苏随手掐了一掌雪,拭去剑上脏污。

  他语气中的幽怨不假,但肯定不光是因为两人之前的误会。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被打断施法能不难受的,只是如今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得到否认回答的乾龙尊者莫名觉得心头一快,宛若大石落地般轻松,颇有一种‘我果然没看错你’的欣慰。

  只是面对曾经的敌对经历,她也无法解释,所以她选择不解释:

  “她这样的女人精明利己、工于心计,玩弄一个少年于她而言与扔掉一张擦嘴的帕子没有区别。若真想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怕到死前才知道她不可能是牡丹,她是一朵毒樱,亦是一只狠辣的黑寡妇。”

  “嗯。”游苏回答的很简短,他当然心里也有数。

  只是这模样在女人看来仍是敷衍,实在不想让游苏误入歧途的她不由再次教诲:

  “你莫要觉得她是真的赏识你、喜欢你,甚至还暗自引以为荣,这些不过都是淬毒的蜜糖。这种女人,兴许对每一个落入她网中的猎物都是这般说的。”

  游苏暗觉好笑,轻飘飘道:“游苏谢过尊主救我于蛛网之内。”

  乾龙尊者当即挑起好看的秀眉,就连玲珑料峭的身姿也挺了挺,却全然没觉得少年这敷衍的道谢是敷衍:

  “是我将你带出来的,自不可能看着你落入魔爪。”

  游苏暗笑抱拳,顺手祓除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邪祟。

  本来他们该直接飞到东井城,但这里白茫茫一片,飞得太快很容易就会错失目的地。因为据她所说,东井城是座小城,她也许多年没来过此地了,遂只好在大概的位置降落,选择顺着邪祟窜出的方向步行寻找。

  似是雪地里行路过于乏味,又许是觉得与游苏的关系亲近不少,之前一直习惯闷头赶路的乾龙尊者倒有些不喜欢她与游苏二人间的沉默。

  她本就并非高傲寡淡的人,只是不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人说话,而只有少数人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话痨。这一点白泽深有体会,她们两个分别占据身体,想要交流便只能通过书信。

  每当见龙宫宫主的人格醒来,看着日记本上洋洋洒洒的几页纸都会觉得压力山大。因为她会担心明明自己才睡去半天,怎么就有这么多的事情要交代了?可通篇读完,才发现不少都是那个野心勃勃的‘自己’在絮絮叨叨罢了。

  “听说……你有两个道侣?”

  村里的老妪,八卦心普遍比年轻的小姑娘还要盛。

  “算是吧。”游苏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红颜虽多,名义上的道侣却只有师妹和师姐两个,至于雪若小姐,她大抵是会单方面不承认这个身份的,所以该算半个。

  “你与你那个妖族师妹,是真的?”乾龙尊者还是有些诧异。

  “尊主觉得有何不妥?”游苏反问。

  “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没有不妥之处。”乾龙尊者对妖族的态度并不极端,可能是源于东瀛北敖都是五洲的边缘化洲域,反而比别人多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自小孤单,是师妹救赎了我,当是两情相悦的。”

  游苏回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心中还是会不自觉泛起甜意。只是北敖东瀛相去甚远,下次相逢不知何年,又是怅然哀叹。

  乾龙尊者没见过那个妖族少女,但也听出游苏对她深沉的爱恋,“你这般贪心,你师尊对你怕是又恼又喜吧?”

  恼的是两个出类拔萃的弟子都被他收入囊中,喜的则是肥水没流外人田。

  “命运已将我们交织成网,我亦不舍抽身而去。”游苏对于承认自己贪心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我没有立场指责你贪心,她们都是好女子,好好待她们吧。”乾龙尊者对这种资源掌握在一人手中的现象司空见惯,而美色同样是一种资源,并不分男女,“你可知为何凡人称妻妾,修行中人称道侣?”

  游苏摇头。

  “正是因为这个道字,最理想的道侣当是与自己志同道合,即便不求同道,也该能相互扶持对方追求的道,这样才能相伴走过漫长的修行岁月。”

  教的头头是道,女人却也比谁都清楚想要寻一个真正的志同道合之人,何其多艰?

  只不过话罢之时,那双倒映着洁白雪地的眸子中又多了个黑衣黑剑的少年身影。

  “看来尊主还是在提醒我这个瞎子别被美色所惑。”游苏无奈。

  “再见时你的左眼已经炯炯有神,你现在不是瞎子了不是吗?人总会想弥补曾经自己缺失的东西,最终却难免矫枉过正。”

  游苏自从左眼复明后就没想过遮掩或者隐瞒,但也不会逢人便说我不是瞎子了。以乾龙尊者的眼力看出他不是瞎子,该是轻而易举。

  “尊主多虑了,我从不是因美丑来寻道侣。或者说我当了十八年的瞎子,一朝复明,我也分不清美丑。哪怕是天仙榜魁首的尊主在我面前,我也要问一句为什么。”

  “让自己喜欢便是美的,让自己讨厌便是丑的,管那别人排的破榜做什么?”

  乾龙尊者是极不喜欢自己这个头衔的,在她看来,过度的美名有碍于她的功名。她并不是因为人美才心善,这张脸于她这个一心救民的人而言也是最无用的长处。

  “受教了。”游苏略微颔首,本想夸一句这榜倒也没瞎排,却也不好说出口了。

  不多时,藏匿在大雪之中的东井城终于露出了些许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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