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别怕,我是瞎子 第447节

  游苏闻言略微颔首,心中越发好奇起这位前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来。

  见与游苏也话多了起来,女人不察地捏了捏玉指,顺势便问起了她更关心的问题。

  “白泽她……她恨我吗?”

  游苏心知这女人还是忍不住了,拨弄着重新燃起的篝火,“你若真觉得愧疚,该自己去问她才对,她就是真的对你有恨,也不会对我言说。”

  游苏觉得这俩人既然是一体双魂,那就是比自己人还要亲密的‘自己人’,哪有人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呢?

  火星噼啪炸开,乾龙尊者望着跃动的火焰,仿佛看见那个总是蜷缩在阴影里的自己。因为过于孤单,所以她才有了第二个自己。

  她已暗下决心,等下次相见,她便让白泽回到这具身体里来,哪怕以后她多睡些也无妨。

  火光衬得女人愈发苍白如瓷,游苏还是心软了:“不过她与我讲起你时,眼底里并未有恨,也没有怨。她说你们都对互相做了过分的事,只不过被赶出来的是她罢了。”

  女人终是如释重负般笑了,倒像春溪冲破冰面的清响:“她虽然胆小,但确实比我更清醒。”

  “当然了,她也不是一句你的坏话都没说。她说你们在神山求学时,每次被讲师惩罚,你便会故意不醒,好让诸如罚抄三百遍《佑山书》的惩罚都轮给她做,这个仇她会记一辈子。”游苏坏笑着。

  女仙猛然转头,“她连这个都……”

  “还说因此通宵染了风寒,你却埋怨她不爱惜身体。”

  篝火忽然爆开一团金芒,映得乾龙尊者耳尖绯红。她别过脸去,声音闷在毛领里:“多嘴。”

  雪不知何时停了,星河自他们头顶流淌而过。

  游苏吃饱喝足,也觉得有些疲乏。他倚靠在女人身旁的树干上阖上双眼:

  “天亮记得喊我。”

  乾龙尊者看着身侧少年的侧脸,怔怔有些失神。

  当一个人能安然在另一个人身边入睡的时候,应该也是将她看作了自己人吧。

  火光映照下,两人明明有些距离,剪影中却像倚靠在一起。

  女人望着少年蜷在雪地中的单薄身影,忽而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棉绒盖在他的身上。在游苏均匀的呼吸声里,还混杂着女子极轻的呢喃:

  “谢谢。”

  游苏睫毛轻颤,却并未睁眼。

  他不是真的乏了,他是来寻师娘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再回到这个被装点的极为温馨的剑宗小院,却没有见到那道魂牵梦绕的身影。

  而在之前,每次师娘都会安静守在他的床边。

  是师娘出什么事了吗……

  比起不好的预测,游苏更倾向于师娘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毕竟谁也不可能一直活在梦里。

  日出无声,篝火渐熄。

  “该启程了。”乾龙尊者起身拂去裙上霜花,这场夺回神山的大戏终于到了高潮。

  游苏望着天际将明的晨曦,忽然觉得这北敖的雪,其实有时还是挺温柔的。

  今天想工作的事情脑子用光了,有点小水,明天进度会很快,三四章内结束本卷。

第445章 天听仙官

  朔风呼啸,长白城的冰晶城墙在晨光中泛着青灰。

  游苏裹紧毡帽,望着城外翻涌的玄色旌旗——数以万计的修士列阵于雪原之上,各色灵力光晕如星子坠地,将苍茫天地割裂成斑斓的碎玉。

  长白城并非是北敖洲北境第一城,此刻却在这万千修士的环绕下,直像一位披甲执锐的巨人。

  游苏藏在城楼的角落,披着千华阁特制的匿息斗篷。耳畔尽是刀剑出鞘的铮鸣,让他也不自觉摩挲着剑柄。

  之前他经历过的只是战斗,此时见证的却是正儿八经的战争。

  不过他身份不便,在事成之前就给这万千修士介绍指引他们的人乃是五洲通缉的恶徒,怕是只会引起军心不稳。而在事成之后再揭露他的身份,才更能让人扭转对他的风评,故而只能避开人群。

  城楼上忽有十二道钟声荡开积雪,九条玄冰螭龙破云而出。

  乾龙尊者踏着龙脊悬于半空,她又换回了初见时那件华丽至极的巫女裙,在狂风中猎猎有如战旗,身后竟跟着五位气息浑厚的洞虚尊者。

  在游苏跟着乾龙尊者去堵住第三口海井之时,纳兰城主带着她的口信跑了好几处地方,不仅从各城聚集来了有效的有生力量,也喊来了不少在外游历的洞虚尊者。

  他们果然不出乾龙尊者所料,亦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人,却无形中成了被神山那群人抛弃的对象。于是在尊主大人的号召下,很快便决定了要拯救水深火热的北敖。

  “倒是没想到,连千华尊者也会为我北敖出手。”

  一位覆着青铜面具的老者振袖冷哼,其人乃是玄机尊者,这位机关大师曾因私铸军械被禁止进入神山,此刻身后浮着十二尊金甲傀儡,每一尊都刻满骇人夺魄的秘纹。也正是靠它们,他玄机门才庇佑了方圆百里的百姓。

  “玄机尊者这十二尊金甲傀儡,可比不了我下的血本。”千华尊者冷着脸反唇相讥,却又对着正在对万千修士喊话的乾龙尊者嫣然一笑,“若是战败了,尊主可得陪我个双修鼎炉呢。”

  “千华阁主哪里会是缺鼎炉的人。”在绝美女修身右,竟是一位面容惨白、头发更白的少年。他怀抱着一只巨大的雪白蚕蛹,蚕丝像活物一般缠绕在他的指尖。

  “我看冰蚕尊者是想自荐枕席了吧?据我所知,千华阁的雪蚕丝可都是由你提供的,不如二位再来个亲上加亲?”又有一位正气凛然的中年修士语气不善地插嘴。

  “我待千华阁主只是合作伙伴。”少年模样的冰蚕尊者轻声答道,那中年男修闻言却满脸鄙夷,显然是对这冰蚕尊者将肥水流给外人的行径极为不屑。

  “白书尊者是读书人,也这么爱乱点鸳鸯谱?”千华尊者轻笑一声,“尊者若是喜欢那雪蚕丝,自己去买便是,我千华阁难道不是用钱买来的吗?”

  白书尊者闻言冷哼一声,再不言语。

  冰蚕尊者眼中亦有些得意之色,好似觉得佳人是在替他争辩什么一般,遂小声朝着女仙道谢。

  千华尊者看着这个面相阴柔的少年在向自己示好,笑容亦是不自觉僵硬了些。她其实很反感这个面相阴柔、实际已经两百多岁的‘少年’,她已经自认虚伪,可这少年身上虚伪的气味更是熏的让她难受。

  她也很清楚对方愿意将北敖特有的蚕丝提供给她是垂涎她的美貌,若非是为了雪蚕丝,她根本不可能与这种人有任何接触,更不可能让对方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放在之前,她或许会再虚以委蛇一番,可马上她就要成就大业,区区雪蚕丝再不足以挂齿。

  更枉论此时此刻,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自己主人的身影,对这惨白少年的示好愈发不适。

  念及于此,她不由故作轻佻地开口:“冰蚕尊者无需言谢,若真要道谢,不如替我寻几个你们北敖的健壮少年来得实际,最好是要那种刚毅的剑修,身上肌肉能摸出块儿那种。”

  话语虽然粗俗,倒也贴合她的人设。

  闻言那冰蚕尊者脸色难看至极,女人口中描述的男人与他可谓是大相径庭,偏偏对方这熟稔的语气又似乎并无恶意,倒像是真的在拜托一位好友,叫他实在难以分明对方是否是在暗讽他。

  那位白书尊者却哈哈大笑,一副舔狗不得好死的幸灾乐祸之态:

  “是我误会,我还当千华尊者就喜欢南阳那种兔儿爷似的美少年。只是你要寻这种汉子去问冰蚕尊者却是问错了人,他蚕宫的男子可与你的要求风牛马不相及啊!”

  冰蚕尊者闻言更是咬牙切齿,怀中冰蚕更是隐隐颤动,就好似他瘦削胸腔中藏不住的怒火。

  恰在此时,鼓舞完大军士气的乾龙尊者回眸瞪来,眼神刺骨严寒,叫窃窃私语的几位洞虚皆是噤若寒蝉,不敢造次。

  尽管女人已经亲口承认功力衰退,可毕竟她的威仪还在,尊主横压北敖修士百年早已成了不少修士心中的阴影,只不过千华尊者却不怎么拘谨就是了,甚至还遥遥打量着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身影。

  “白书尊者领头阵,冰蚕尊者与千华尊者护阵左右,玄机尊者与清凇尊者坐镇军中,本尊于军后压阵。一刻钟后,启程神山!”

  女人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源自骨髓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清凇尊者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妪,并未参与几人间的私语,第一个便附和称是。其余几位大能也便依次响应,唯独千华尊者一脸难以置信——

  游苏因为身份不便,被这女人安排在随行的千华阁修士中,而千华阁修士并不以善战闻名,故而是后勤组。按理来说,她自该跟自家修士在一起,可这女人却自己美言是压阵军后,而将她赶去了别处,这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她明明连玉帘飞舟都准备好了!

  “尊主且慢,我千华阁修士就在军后,由我坐镇后军,该更能稳固军心。”

  “千华尊者此言差矣,你乃外乡修士却愿鼎力相助,自该列于阵前作万军表率。”清凇尊者缓缓开口,她是北敖洲德高望重的老人,说话极有分量。

  饶是千华尊者也不敢再多争辩什么,她很清楚这老妪说的是漂亮话,他们只是不想将屁股交给她这个外乡人罢了,无奈只能吃下这哑巴亏。只是看向乾龙尊者的眼神中,不免多了些幽怨。

  ……

  玉帘飞舟悬于云端,冰晶雕琢的舷窗折射出万千碎光。

  游苏倚在舱壁擦拭墨松剑,剑锋映出的不是那件华贵的黑金旗袍,而是乾龙尊者绣着螭纹的裙裾迤逦曳地。她广袖间垂落的冰螭耳坠撞出清响,像是某种欲言又止的暗语。

  “长白城离神山不过八十里,今日之内便可开战,到时你待在这飞舟之中便好。”女仙轻抚裙尾,坐在少年的对面。

  剑鞘撞上舱板的脆响惊碎了满室寂静。游苏起身时毡帽滑落,露出被火光勾勒得棱角分明的侧脸:“我自己会见机行事。”

  “邪祟无智,修士有谋。”乾龙尊者像是有些急了,“你当凝霜尊者那些冰霜锁链是摆设?我不可能一直护着你。”

  游苏瞥过视线,“你这么怕我死?”

  绝美女仙怔了怔,嗓音却泄了三分冷硬:“你已经帮了足够多的忙,你师姐还在等你,你无需再冒险。”

  游苏却知女人是在嘴硬,对于别人的好意,他一向很敏锐。

  “放心吧,我也不想死。”

  舱外忽起罡风,透过冰晶舷窗望去,空原神山犹如一柄倒悬的冰剑刺破苍穹,山脚下黑压压的修士阵列延绵数里,玄色旌旗上“北”字纹在雪光中灼灼如焚。

  “到了。”乾龙尊者走上甲板,绣着螭纹的鹿皮靴碾碎冰阶,九条玄冰螭龙自虚空显形。

  她回眸时额间神纹流转,仿佛又变回那个睥睨北敖的绝世女仙:“在这里等着。”

  冰阶在足下寸寸凝结,乾龙尊者踏着龙脊凌空而下时,山脚下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游苏趴在甲板的栏杆上望着那道华光万丈的身影,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自北边而来,要进城便是和游苏与奥数尊者同行时一样的路线,需要经过风霜雨雪四城中的雪城,而雪城的城主竟然已经在城外亲自恭迎北敖尊主的到来。

  “尊主,雪无涯在此恭候多时。”

  清冽如冰泉的嗓音穿透风雪,模样朴素的雪城城主立于城阙之下拱手行礼。

  同为尊者,少有人会在另一位面前自称凡名,多称尊号。雪无涯却对乾龙尊者毕恭毕敬,只因为他这个城主,皆是由乾龙尊者一手扶持而来。乾龙尊者当初选择向北而行,同样也有这层思量在里面,因为雪城不可能对她关上大门。

  乾龙尊者的华服在朔风中翻涌如怒海,看着雪无涯眉眼中散不尽的忧愁,她无奈浅叹一气:

  “神山近况如何?”

  “神山无碍,只是五洲邪祟乱起之事已经人尽皆知,纷争乃是必然。”雪无涯弯腰回答。

  “纷争?看来还是有不少人支持他们那群白眼狼。”她的声音裹着冰晶簌簌坠落。

  “无涯已经等候尊主多时,神山之内已经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是与尊主一样不愿见到北敖贫苦百姓无辜牺牲的清流,另一派则是以凝霜尊者等人为首的浊流。针对百姓牺牲之事其实绝大多数修士都无法接受,可凝霜尊者等人大肆宣扬……”

  “宣扬什么?”

  雪无涯忽然躬身更弯,“宣扬是尊主您背着五洲人悄悄挖通了海井,酿成如今局面是您的过失……如此一来,那些本来义愤填膺之人,亦有不少投入了浊流的队伍。”

  “是我挖通的。”乾龙尊者眼底露出一丝黯然,她的亲口承认让雪无涯都不敢置信地抖了抖。

  只是女人眼中却又迸发出更坚决的光彩,“但我本意绝非是害北敖,我往风霜雨雪四城都送去了用那黑土种出来的花草,至今你可有察觉出那花草有古怪?”

  雪无涯似是思索,旋即摇了摇头。

  “他们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认同那些人观点的借口,便说成是本尊的错。”想到这群人的可憎嘴脸,乾龙尊者便更感怒意横起,苛问道,“那些人早知道我会回来,如今却没有一个敢来见我吗?!”

  雪无涯望着女人身后气势汹汹的大军,这些被抛弃在远山之地的修士们皆是憋着一肚子的气。北敖洲最为记仇,此等杀生之仇更是让这群修士凝结出一种令人生畏的血性。

  雪无涯胆战心惊地回答:“这两派都认为这是道理之争,是可以谈的。若是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伤及的是最无辜的空原神山。所以他们也不愿与尊主贸然开战,神山所有洞虚尊者都在见龙宫等您议事。”

  事实上乾龙尊者对此也早有所料,这场战争当然不可能轻易打响,毕竟对于双方而言,神山都是最重要的阵地。这么多洞虚大能若是在此血拼伤及了神山,那就是真正动摇了北敖洲立足的根基。

  “一帮怕死的蠹虫。”

  乾龙尊者毫不掩饰心中鄙夷,带上了那四位北敖尊者一齐入山,独留千华尊者坐镇大军。

  ……

  见龙宫议事殿内,青玉穹顶垂落千道冰棱,每一道棱尖都凝结着北敖洲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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