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别怕,我是瞎子 第476节

  “你不会想说是盖被子的那块吧?棉被裹冰,岂非火上浇油?”

  质疑声纷纷扬扬。

  游苏一笑置之,“午时三刻最是酷热,便以此刻为限。若盖被的冰化的少,还请红绡小姐将二小姐今日屋里的那份冰送给小灵姑娘;若盖被的冰化得多,游苏往后都会老实待在院子里,再不扰诸位清净。”

  红绡微怔,不知游苏这般底气来源于何处。她们虽不想见到游苏出现在蛇族,却也没人敢去约束二小姐的道侣,他怎么会主动以此作赌注呢?

  周围众女亦是窃窃私语,但无人提出不赌的提议,因为这个赌约对她们而言没有半点损失。

  “好。”红绡答应了下来。

  日影渐移,冰室外的石板腾起热浪。

  小灵蹲在棉被旁,鼻尖沁出汗珠。众女摇扇扇个不停,看着曝晒的那块冰已彻底化作一汪清水,越发觉得这游苏是在消遣她们。

  恰在此时小灵忽然惊呼,“被、被面结霜了!”

  众女瞬间来了精神,红绡疾步上前掀开棉被,只见裹在其中的冰块仅融去薄薄一层,与旁边那个木盆形成鲜明对比。

  “这……”红绡指尖抚过冰凉被面,瞳孔微微收缩,“棉被怎么还会锁寒?”

  周围的蛇女们也都拥了上来,先前的嗤笑不耐化作惊叹。

  “原理其实简单——”游苏暗自苦笑,人族总说蛇族蒙昧,现在看来倒也不能全当做是一种刻板印象,“棉被不是产冷,是阻热。热气进不来,冰便化得慢。就像冬日里穿棉袄,不是棉袄生暖,是挡住了寒气。”

  他又走到冰室旁边,“若以火山岩为砖,石英砂填缝,整座冰室便如这件棉被。让地热上不来,寒气下不去。”

  “真、真的?!”蛇女们不敢置信地问。

  “假的。”游苏看着这些蛇女们惊喜的神态转瞬间又变成失望,笑道,“因为它比棉被更厉害,纵无这什么凝寒阵,也能存冰百日。”

  话音一落,周围女子已是惊呼连连,终于不用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些宝贵的冰块渐渐消融了。

  游苏亦是被喜悦感染,振臂道:“储冰只是一个方面,但想要让所有蛇族姐妹都能想用冰时就用冰,无需术法,我亦有一个让冰用之不尽的法子!”

  “用之不尽?!什么法子?!”

  蛇女们再也顾不得矜持,忽然全部围拢过来。

  带着暖意的香风将游苏裹住,小灵从人堆中挤了进来,捧着棉被裹住未化的那块冰结结巴巴:

  “游公子……我的这块冰你也拿回去解暑吧……”

  她耳尖红得滴血,却固执地仰起脸。

  周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娇笑,七八条缀着铃铛的皓腕同时伸来,这个要赠冰镇梅子,那个要送鲛绡汗巾。

  先前的嫌隙仿佛也被烈日蒸发成了水雾,‘想用冰时就用冰’的未来太过吸引人心。众女只觉这个姐妹园中唯一的另类,变成了能给她们带来清凉的大宝贝。

  面对着些突然热情高涨的单纯蛇女们,游苏是连连后退,生怕师妹或者雪若小姐就藏在某处瞧见了此景。

  红绡将躁动的姐妹拉开,忽然福了福身,语气比先前柔和许多:

  “游公子,能否劳烦你与族长说说这些法子?”

  游苏暗自松了口气,“自然可以。只是在下初来乍到,不知该如何拜见族长。”

  红绡轻笑:“我带你去。”

第471章 吃饱才有力气做(5k)

  殿中青玉案前,姬雪若正垂首审阅玉简,墨色广袖垂落如夜,衬得颈间蛇鳞纹银饰泛着冷光。

  她与姬灵若生得一模一样,却因常年紧抿的唇角多了几分凌厉,乌发用蛇形玉簪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在额侧,她该是在此批阅了很久。

  “我知道了,红绡姐,你先下去吧。”

  姬雪若终于抬眸,冲蛇女红绡轻笑一下,却刻意连余光都不去瞟她身旁的那个少年。

  在族人眼中,这个小姑娘般的族长并不与严厉挂钩。红绡本还想留下来给点意见,但看见自家族长眼神中的锐利,她也生出些胆怯乖乖退走。

  她其实是蛇族的采度使,平日里与姬雪若接触颇多,所以算得上是了解姬雪若。她自知族长平日里待人接物都极有分寸,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别扭。

  大抵……是因为这游公子对她妹妹下手了吧?

  等到心思乱飞的红绡离开议事殿,偌大殿内便只剩下了少年与少女。

  “游公子倒是深谙‘曲线救国’之道。”她搁下玉简,声音如寒潭秋水,“冰室之事,已经有人提前与我说了。”

  游苏抱拳行礼,目光坦然:“我的确是为了见族长,但也的确是想为蛇族出一份力。”

  “灵若告诉你的?”

  “不错,师妹说族长最是心善,见不得族中姐妹受暑气煎熬。”

  姬雪若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心善二字像块暖玉投入寒潭,惊起细微波澜。她从不敢和妹妹聊起与游苏的情谊,就是怕妹妹恨她恼她,却没想到竟是灵若主动帮他。

  这对双胞胎虽性格迥异,却都藏着股执拗的热乎劲儿。她们相互之间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深,所以定不会舍得让另一个人难过。正因如此,姬雪若就更感自责。

  “我已传讯给雾隐谷的阵师,不是那只羚羊精。”她指尖划过案头堆积的羊皮卷,上面画着凝寒阵的改良图,“三日后便到,无需劳烦公子费心。”

  她的疏远让游苏略感失落,却不打算放弃:“术法堆砌,永远不如因地制宜。治理一族,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求人不如求己,给族长传讯的人应该将这句话也转告了族长吧?”

  姬雪若黛眉微挑,虽被游苏看穿了她早就派人盯着其一举一动,但却也没打算轻易承认。

  “求你,难道就不是求人?”

  “当然不是,我是妖族的人,那就是自己人。我帮自己人,那应该是求己才对。”游苏向前走了几步,觉得离这么远说话根本拉近不了距离。

  “你是中元洲的人,什么时候成我们妖族的人了?”姬雪若冷眸瞪着游苏,阻止他继续靠近的举动。

  “我与蛇族关系匪浅,自然算是一家人。”

  游苏死皮赖脸地笑着,又悄悄挪近了两步,距离雪若小姐仅有五步之遥,已是莫大突破了。

  “你与灵若婚约未得蛇族认可,即便认可了,也是你娶她走,她变成了你游家的人,而不是你变成了蛇族的人。想当蛇族的人,难不成你要入赘不成?”

  姬雪若冷笑看他,在她看来,男人无不将入赘这两个字视为耻辱。

  “乐意至极。”游苏笑着弯腰行了一礼。

  他本就无父无母,更无宗亲,入不入赘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倒不如说能入赘进这满是姹紫嫣红的女儿国,那是任何男人都不敢奢求的幸福。

  “谁、谁允许你入赘了?!”姬雪若都觉得游苏无耻,诽道,“你好歹也是一名剑修,连这点气节都没有,你是软骨头不成?!”

  “族长误会,我全身都硬的很。我愿入赘也与气节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因为我心里急得很。”

  “急?你急什么?”姬灵若的指尖悄然收紧。

  “我急蛇族还有个女子说等一切事了再来喜欢我,却迟迟不见事了之日,你说我急不急?索性入赘蛇族,替她尽早了结诸事好了。”

  少女的耳垂霎时泛起樱花粉,面颊漫过晚霞色,此时当真后悔到了极点,自己当时就该一刀两断,怎么能心软给他留下机会呢?也省得他拿这话来消遣自己。

  “呵!游公子还真是无耻之尤,明明是你受我蛇族庇护,到你嘴里,倒像是你来专门助我蛇族似的。”

  “自家人互相帮助嘛,既是赘婿,那便更不能好吃懒做,要为家里添砖加瓦才对。”游苏所言所语,几乎是认定了这个蛇族赘婿的身份一般。

  少女对游苏的脸皮之厚再次刷新认知,即便聪慧如她一时也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她只得偏过螓首,声音却软了几分:“你乖乖待在蛇族里不得乱跑,便是对蛇族最大的帮助。”

  游苏轻笑,又走了几步,却不是走近少女,而是凑到窗边,望着殿外那株开得正艳丽的红梅。

  “族长很喜欢梅花?”他忽地问。

  姬雪若面色一凝,脱口而出道:“不喜欢。”

  “不喜欢?”游苏的声音忽然近了三分,惊得姬雪若指尖一颤,“族长要是不喜欢,怎么这蛇族祖地种了这般多的梅?”

  “自古……”

  话还未完,少女就自行截断,只觉这游苏能这般问,肯定是知晓了什么才会如此,她再扯谎也无意义,遂冷哼问道,“谁又与你说了些风言风语?”

  “风言风语?我不过问红绡小姐说这夏日红梅价格不菲,以她们那连重刻凝寒阵也要精打细算的族长性子,怎会浪费钱在这上面?

  “她说不仅夏梅,冬梅树更多。她还说蛇族本来没有种梅花的习惯,是族长下令给蛇族改换新貌才种的。虽然喜欢梅花的姐妹很少,但却没有人反对族长。

  “因为这是族长第一次满足她自己的私心,众人当然不忍反对。后来发现这梅花开遍的确美极,众姐妹便愈发认为族长高明,倒是自发呵护,将它们养得极好。”

  游苏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青玉案的面前站着,他弯下腰:

  “族长觉得这也是风言风语?还是说族长希望我听见的,我没有听见?”

  “游公子还真是好本事啊,这么快就博得了红绡姐的信任,连族中事都愿意与你说了。”姬雪若正襟危坐,与弯腰谄媚的游苏形成了鲜明对比。

  游苏又站直身子,丝毫不为少女的阴阳怪气所扰,他知晓雪若小姐越故作生气,实则是越怕他接着说下去。

  “我念梅花花念我,关情。起看清冰满玉瓶。雪若小姐觉得这几句词如何?”少年不怀好意地笑,不知不觉,对面前少女的称谓已然从族长变成了雪若小姐。

  此话一出,姬雪若骤然抬头,撞进他清冽的目光里。原本针锋相对的姬雪若却似没了底气,她虽仍在强装镇定,但躲闪的眼神却暴露了答案。

  她的确是因为这首游苏曾在信中赠给她的词而喜欢上了梅花,而决定在蛇族都种上梅花。

  即便心思被看破,可叫她对游苏亲口承认,却是怎么也不可能。

  “你……”她喉间发紧,辩驳的话语还没想好,却已下意识开始反驳。

  “我该向你道歉。”

  游苏忽然低了低头,声音轻得像落雪,也将少女那些伤人更伤己的话堵在了嘴边。

  “你、你跟我道什么歉?”姬雪若不自觉将手中玉简掐紧了。

  “南海一别前,雪若小姐与我相约中洲再见。我未履约,再相逢时已是半年之后,还是在东瀛重逢,自该道歉。”

  “不过随口约定,不必牵挂于心。”少女偏首,自顾自地斟茶。

  闻言游苏微愣,继续开口:“道歉我不该将雪若小姐一人丢在中元,什么也不说就自己不见了踪影。”

  少女斟茶的动作一滞,游苏便知自己终于道歉道到了关键。

  回想起那日场景,少女刚刚与他死里逃生,在杀死了她那残暴的先祖后罕见地对他流露出一丝娇憨,问他自己厉不厉害,便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彼时她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在想那个几乎必死的局中,只有游苏陪着她并肩作战;或许是在想那个少年明明可以独自离开,却非要折返回来救她……

  但无论是在想什么,那一刻她的世界只剩下游苏了。宗族大义与母亲血仇,在那一瞬间都无法再压过对这位患难与共之人的情意。

  那么就在他怀中睡着吧,反正……醒来时,他肯定还在身边……

  但事与愿违,等少女苏醒之时,却发现他早已不在,甚至还收到了他可能已死的噩耗。

  这对姬雪若而言无疑是一记重击,是她与游苏共同经历了那座仙岛上的风风雨雨,然而雨过天晴的只有她,却不包括那个拼死来救自己的少年。

  莫大的自责与后悔席卷了她,那时候的她比任何人都更觉得失魂落魄,巨大的落差至今都让她没能缓过来。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与我道歉。”她的声音毫无波动,茶水却在盏中荡出细碎涟漪。

  她的确不认为游苏做错了什么,做错的人是她。

  倘若她不准备对游苏敞开心扉,倘若她不将游苏看得那般重要,那么又怎会对他的离开感到如此伤痛呢?

  这个一直用责任、仇恨、家人凌驾于个人情感之上的少女,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顺应本心一次,却被当头一棒击得近乎昏阙。

  于是她就宛如一只被踩中软腹的刺猬,所有蛰伏的尖刺瞬间炸立。那个给她带来疼痛的人,便更难靠近了些。

  因为——她不想一错再错,她不想再体会这种近乎心死一般的心痛。

  议事殿的青铜门在身后合拢时,游苏指尖还残留着姬雪若袖摆掠过的凉意。

  她最后那句“族务繁忙,游公子请回吧”像一片薄冰,将他未说出口的愧疚与思念冻在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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