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张果体内迸发的金光直入九霄,伴随着密密麻麻的裂纹无声蔓延,金光却不消退,反而更加辉煌夺目。
封默跪地叩首,高声喊道:“恭送老天师!”
一众正气宗弟子:“恭送老天师!”
正气宗无论正道魔宗:“恭送老天师!”
声音传到正气洲,一洲之地男女老少亦是跟着喊道:“恭送老天师!”
宛如琉璃崩碎,天柱片片剥落,每一块碎片都化作金色璀璨的雨水,洒落正气洲。
天空不复灰蒙,浩然正气愈发澎湃,整座正气宗在沉默中屹立不倒,如同人间永不倾覆的脊梁。
……
“天要塌了。”王神来搁置手中白毫,望着天际,不禁感叹。
春梨一边研墨,一边问道:“接下来会怎样?”
王神来继续埋头作画,“那就要看这幅画,如何收笔了。”
他神情淡然,可每次落笔,头上乃至眉眼都仿佛染了一片雪,一分白。
这将是他此生的最后一幅画。
……
云梦泽中,一道身影缓缓从水底浮现,仿佛已经沉睡了千万载。
覆天阁主睁开双眼,看着九道天柱尽数毁去之后,那片湛蓝苍穹终于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景象。
九重天,那片有着无尽灵气的宝地,一座清清冷冷的月宫遥遥现于天边。
从此天界人间再无隔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天界,月宫。
宋新瓷俯瞰人间,目送老天师伴着天柱化为尘埃。
她赞叹道:“这个人间,还有人让我不至于失望绝望。”
金色虚影已经黯淡到有如一抹云烟,一碰就碎,他问:“是啊,越是天地失色的时候,人间剩余的灯火就越是显眼。”
他递过去一团清光,乃是天界之中的最后一个大道。
宋新瓷随手接过,想也不想便将其直接炼化。
此时此刻,三千大道尽数为我所有。
而“我”,亦为三界众生所有。
金色虚影将要化作虚无,作为前任“天道”,他已经彻底将权柄交付给了下一个人。
是人,而不是神。
这是唯一不在他计划之中的事。
他说:“上次隐约听你说过,你想要与天外之物在三界之外、虚空之中,碰上一碰?”
宋新瓷眼神难得温柔:“的确如此。”
“可你缺了一把趁手兵器。”
“没错。”
金色虚影虽然没有五官,却仿佛可以看到它面露笑意:“那不如让我再陪你……最后一程。”
话音刚落,他身影凝聚成一柄金色宝剑,落于宋新瓷手中。
此剑浑身金黄,上纹天道至理,剑如其名——乃是“天道剑”。
宋新瓷用手指抚过剑身,轻轻叩下,顿时剑鸣响彻三界。
她面无表情,抬头看向虚空之中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虽然已经迫不及待与之一战,她却并未急着离开,只因她还要等一个人。
那个苦苦摧毁天柱,想要不顾一切杀死天道的狂徒!
覆天阁主的身影自云梦泽冲天而上,再无牢固天关层层阻拦,终于来到了正在坠落的天界之上,见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无数个岁月的……
天道!
第437章 人间一线
最后一根天柱分崩离析的刹那,
人间万籁寂静。
众生仰首,只见天幕在一圈圈涟漪中褪去澄澈湛蓝的外衣,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层层剥开,露出了后方亘古未见的奇景——
那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天界。
那就是无数修士求之不得的天界?
天界再无遮掩,如退潮后显露的礁石,峥嵘悬浮于众生头顶。白玉为阶的宫阙,天河弱水自裂缝垂落,仿佛天际留下的一滴泪痕。
这里并非欣欣向荣的地方,更没有仙人鼓乐吹笙、自得其乐,唯有一片无尽苍凉。
还有那栋白玉搭建而成的宫阙,有如一轮孤月悬于天界,散发出清冷银辉穿透尘埃,将人间山川镀上一层诡谲霜色。
目睹此情此景,令人间修士无限迷茫,自己苦苦修行想要去往的天界,原来竟是这副模样?
在这样的荒凉之地困苦余生,有何乐趣可言?
不过紧接着灵气洪流浩浩荡荡从天界豁口奔涌而下,还是让他们精神一振,纷纷冲向天空。
云逸一动不动,正道与葬剑谷的众人也没有动。
因为他的双眼并没有被近乎无穷无尽的灵气蒙蔽,他还看到天际正在缓缓下沉!
山川最先发生变化,失其常形;江河倒灌,地脉迸发出阴森鬼气;山峦扭曲变形,飞禽走兽发出嚎叫。
若是等到天界真的降临人间,地界随之相触,三界将会再度融为一体,重归混沌。
而为了这崭新的秩序,将有多少人为之牺牲?
云逸眼前一亮,忽然看见一道身影有如逆行流星,从人间冲入苍穹,直入天界月宫。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消失多时的覆天阁主,他此时终于得偿所愿,不知是何心情?
覆天阁众人早已设下“覆天绝地大阵”,此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不顾一切地攫取着天界降落的灵气。
合道境的关隘开始松动,飞升境变得触手可及,却无人愿意去想,如此馈赠真的不求回报?
此时此刻,云逸终于明白了何为末世景象。
就像烟花绽放时的绚烂,而后就是一片狼藉。
即便灵气几乎无穷无尽,可那些修士还是本能地要去争夺,而随着得到灵气的修士增长修为,又会迎来新一批的对手。
争斗一旦开启,便再无停止的可能,除非通通死绝。
蓝真心悄悄凑到了云逸身边,说道:“像不像我的那些蛊虫?说来有趣,即便我在炼蛊皿放了足够的食物,它们依然会自相残杀,仿佛天性。”
云逸摇头:“可人毕竟不是蛊虫。”
朱雀则既是担心、又是激动,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见到小姐了?可如果天界里面没有活着的飞升境,她会不会已经……”
云逸答道:“她会很好。”
南宫灼灼则问:“按照话本里的说法,天翻地覆的时候该有一个大英雄挺身而出才对。”
叶念依却说:“我不在乎什么英雄,如果从今往后再无明天,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
鹿紫薇难得迷茫,幽紫色的双眸显得空洞,她问云逸:“我们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
云逸:“我不知道。”
苏青温柔看着云逸,说道:“不,你知道。只是人间牵绊太多,让你束手束脚。”
“我……”
朱雀:“何必吞吞吐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云逸的目光落在九重天上,说道:“我只是隐隐觉得,这不是新瓷想要的结果,也不是我要的结局。我想要做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好高骛远,生怕弄巧成拙。”
苏青:“但你曾经说过,就算明知结果,我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朱雀:“无论你与小姐相隔多远,你永远都是她的底气所在,这一点从来不会改变。”
天翻地覆之时,人间景色各不相同。
正气宗,袁多情将楚巧巧抱在怀中,无视了天翻地覆的奇景,口中不停喃喃道:“巧巧……”
大夏皇宫,苏承乾手里捏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像是恨不得将棋子捏成粉碎。
月牙城,铁将军面对城外无名坟丘,抛洒出无数纸钱,叶凌则跟在他身后,给一道道孤坟敬上一杯烈酒。
东安城中,卖豆花的老板娘擦了擦手,亦是看着天空一阵心塞,默默说道:“不知小豆子过得如何,真想再看看他,一定长高了不少吧。”
此时有个老汉仍在吸溜豆花,完全无视了天地异象。
窦笠娘亲不满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吃?!”
老汉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说道:“急什么,就算天塌了,也不能糟蹋了好东西啊。”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眼角余光看到一抹剑光直冲云霄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愣了神。
“亲娘嘞,俺这是眼花了?”
一道剑光来到人间至高之处,挡在了坠落不停的天界,以及不断争夺灵气大打出手的一众修士之间。
他在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仿佛汹涌海面上的一叶扁舟,亦像是无穷沙漠中的一只蝼蚁。
可是随着他的出现,天界灵气似是找到了目标,开始不断聚拢在他身边,为他所用。
云逸的修为本就到了半步飞升的境界,此时再无天道束缚,顿时水到渠成,白日飞升!
随着他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方圆法相缓缓现身,在飞升境修为的加持之下,气势甚至比萧布衣的金刚法相更胜一筹。
好一个顶天立地的金色巨人!
……
九重天上,宋新瓷与覆天阁主都不禁看向了云逸。
宋新瓷一袭白裙,身披神光,感叹道:“一个你想要毁了天道,一个你却想拯救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才会造就两个截然不同的你?”
随着她话音落下,覆天阁主那张始终看不真切的面容终于渐渐显露真容。
与天衣无缝之法有些相似,灵气如丝线绣出他的眉眼轮廓,再到口鼻,等到诸多细节尽数完成。
再看那张脸,分明就是云逸!
覆天阁主好奇道:“你似乎并不意外?”
宋新瓷:“早有预料。”
“你看来已经彻底与天道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