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狂怒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想冲出去,用手中的战刀,将那些杂碎一个个全都劈成两半!
可他仅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
冲出去?然后呢?
被那个随手就能招来风雷的仙官大人,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一指头摁死?然后自己的尸体,也变成那血池里的一份养料?
那不叫英勇,那叫愚蠢!
他想起了远在桃花山的家人,想起了那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算无遗策的三叔李平灿。
三叔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过他们这些小辈。
永远不要用你的热血,去挑战别人的规则。在掀翻棋盘之前,你首先要做的,是活下去,看清楚这棋盘的全貌。
“规则……这就是他们的规则……”李元虎的心,一瞬间冷了下来,比这山谷里的夜风还要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那滔天的怒火悲愤,死死地压在心底深处。
像一头最狡猾的孤狼,他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每一个动作都小心到了极致,将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必须活下去!
可就在他即将退出山谷的瞬间,一道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锁定了他!
是祭坛上的一名黑袍修士!
那修士似乎并未“看”到他,只是心有所感般,朝着他藏身的方向,屈指一弹。
“咻!”
一道无声无息的黑气,如同一支淬毒的箭矢,破空而来!
“不好!”
李元虎浑身汗毛倒竖,多年的战场直觉让他想也不想,就地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向旁边扑去。
“噗嗤!”
那道黑气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擦过,击中了他身后的一块岩石。那坚硬的岩石,竟连半点声音都未发出,便如同豆腐一般,被腐蚀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冒着滋滋的白烟。
这一击,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有人!”
“抓住他!”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山谷中电射而出,朝着李元虎的方向追来。
李元虎心中大骂一声,再也不敢有丝毫保留,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朝着黑暗的山林深处狂奔而去。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专挑那些崎岖难行的山路。他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又是军中斥候营的好手,论及在山林中腾挪闪躲的本事,自信不输任何人。
可身后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他们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在陡峭的山壁上如履平地,身形飘忽,如影随形,任凭李元虎如何变向,都无法将其甩开。
“他娘的,跟屁虫吗!”李元虎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摸出几个黑乎乎的铁疙瘩,这是军中配备的改良版本的“震天雷”,对付修士或许没什么大用,但胜在动静够大。
他估算着距离,头也不回地向后扔去!
“轰!轰!”
几声巨响在寂静的山林中炸开,火光冲天,碎石横飞。
追击的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阻了一阻,虽然未曾伤到他们,却也给了李元虎宝贵的喘息之机。
趁着这个空档,李元虎从怀里最深处,掏出了一朵巴掌大小的蘑菇。
这是三叔李平灿在他出征前硬塞给他的玩意儿,说是他用秘法炼制的“传讯蘑菇”,只要注入一丝气血,便能无视距离,传讯消息。
当时李元虎还觉得三叔是小题大做,没想到今日竟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了蘑菇之上。
“嗡!”
那蘑菇仿佛活了过来,发出绚烂的光芒。
“去!快!”
李元虎用尽全力,将看到的场景消息注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只觉得心头一松,仿佛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
回头看了一眼那越来越近的数道黑影,脸上露出一抹悍不畏死的狞笑。
“来吧,杂碎们!想抓你虎爷,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不再逃跑,而是转身从背后抽出了那柄早已沾满了赤焰军鲜血的战刀,迎着那几道黑影,正准备悍然冲了上去!
下一瞬,他就惊奇的发现,那几个黑衣人,竟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样,与自己擦肩而过!
一瞬间,李元虎就想明白了,表情顿时欣喜若狂。
一定是三叔暗中出手相助了!
…………
桃花山,李平灿的书房。
夜已深,他却毫无睡意,闺女李梦月未来不知是福是祸,索性盘膝坐在那张巨大的沙盘前,推演着【九阳炼灵阵】的最后几个变化。
自从晋升炼气八层后,他便一直在为布置这座二阶大阵做准备,要布下这座攻防一体的顶级阵法,本就发展中的不富裕的家族捉襟见肘。
“还是缺钱啊……”
李平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看来,过几天得亲自去一趟散修集市,赚点外快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能浪费。”
就在他盘算着如何“开源节流”之时,一道微弱的感应灵光,从遥远的边疆传来。
“元虎?”
李平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将神念探入其中,一股夹杂着无边愤怒的意念,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血流成河的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巨大的血池祭坛,漠然旁观的仙官,还有那些在血池中被抽干怨气与煞气的、熟悉或不熟悉的袍泽……
李平灿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那轮清冷的月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都传回的情报,黑心老祖的遗物,再加上元虎这用命换来的第一手资料……
“把整个王朝的战争与灾难,都当做是自家的田地,用万千生灵的血肉与怨气,去浇灌所谓的‘龙脉’,去催熟能为你们续命增功的‘果实’……这哪里是修仙王朝,这他娘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道宗门啊!”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那些二阶以上的灵材,产地全都指向那些充满了死亡与怨气的禁地与古战场。
为什么大虞王朝与大乾王朝的战争,打了数年,双方高层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始终维持着一个“可控”的伤亡规模。
因为这方天地,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
上层的修士,那些所谓的王公贵族,仙官大能,他们根本就不是在守护这个国家,而是在“牧养”这个国家!
他们需要战争,需要死亡,需要源源不断的“肥料”,来供养他们自己!
而像李家这样,在“牧田”之外,悄然崛起的“野生”势力,一旦露头,便会成为他们眼中钉,肉中刺。
要么被收割,要么被拔除!
“想收割老子?”李平灿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就怕你们的牙口,不够硬!”
“蛟爷我睡得正香呢,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发什么神经?”
青蛟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探出个脑袋,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没睡醒的迷糊。
“睡?还睡得着?”李平灿冷笑一声,将元虎传回的画面,通过灵魂契约,直接共享给了它。
“……”
青蛟瞬间僵住了。
它看着那血腥的祭坛,感受着那冲天的怨气,即便是以上古异种自居的它,那金色的竖瞳之中,也闪过了一丝惊骇。
“这……这帮人疯了?!这是上古魔道才会用的禁术!他们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李平灿嗤笑一声,“在这方天地,他们,就是‘天’!所谓的天谴,不过是他们用来惩罚不听话的‘牲口’的借口罢了。”
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对着青蛟循循善诱道:“你想不想……尝尝那所谓的‘龙气血果’,是个什么滋味?”
青蛟闻言一愣,随即龙躯一震,金色的竖瞳瞬间亮了起来,里面写满了两个字——想要!
“你是说……抢他娘的?!”
“说抢多难听。”李平灿摆了摆手,一脸正气凛然地说道:“咱们这叫替天行道,清除魔门。至于战利品嘛,归咱们自己,那也是合情合理的,对不对?”
“对对对!太对了!”青蛟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蛟爷我早就看这帮伪君子不顺眼了!什么时候动手?蛟爷我第一个冲锋!”
“不急。”李平灿的目光再次投向了沙盘上的【九阳炼灵阵】,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在咱们有能力掀翻他们的桌子之前,得先把咱们自己的锅烧得旺旺的,你得帮我一件事。”
他望向边疆的方向,眼神冰冷而坚定。
…………
皇帝的圣旨的消息飞速扩散。
前来祝贺的乡绅们,看向李家人的眼神,混杂着敬畏狂热与极度谄媚的复杂情绪。
这哪里是崛起?
这分明是一飞冲天了!
李家众人,从李平福到下面的小辈,脸上都挂着受宠若惊的欣喜。
可若是有人能看透人心,便会发现,在这片喜气洋洋的表象之下,是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书房内,李平灿看着那份足以让任何家族光宗耀耀祖的圣旨,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好一手阳谋。”
他低声自语,“这是怕我李家的‘祥瑞’养在外面不安心,非要挪到他自家的院子里看着才放心啊。”
册封郡主是假,将女儿当做人质,将李家这条前途无量的“大船”彻底绑死在皇室的车上,才是真。
这看似天大的恩宠,实则是一道最华美坚固的枷锁。
“月牙儿年纪尚幼,王都那种地方,人心鬼蜮,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
李平福眉头紧锁,话语里满是担忧,“可若是不去,那便是抗旨不遵,欺君罔上。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咱们李家,怕是旦夕之间便有灭顶之灾。”
李平灿的妻子谢媛更是眼圈泛红,一想到自己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儿要被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心就疼得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梦泽去也就罢了,怎么小女儿也要去?
去是虎口,不去是悬崖。
而赵思思抱住李梦金,心头再一次因为儿子的“平庸”感到庆幸。
“爹,大伯,娘,我想去。”
众人回头,只见换了一身便服的李梦月,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我不想做那只会被藏起来的糖果,我想做能为大家遮风挡雨的桂树。”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长辈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