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刚下了一场大雪,一尺多厚没过了常备的牛皮靴子,闻仲一路上反复和白风交待,这次雅集说是请到了吴派掌门人,七十岁高龄的悲闻和尚。
白风闻言就想笑,道家的画派传到了和尚手里,还能是正统?
二人行至安兴坊岐王府,递上名帖后由小倌领着,绕到采音园。
不觉已行至玉镜湖,此处有个玉镜台,是由整块白玉雕成,二寸厚一丈见方,沿在小湖里如同浮在水面。
夏季时有歌女纤足沾墨在镜上起舞,舞毕成画,风雅之极。这也是采音或踩荫的由来。
白风心神不守,撞在停步的闻仲背上,闻仲体弱摔出三尺远,抢得头手都是雪。
众人哈哈大笑。
白风忙把闻仲扶起,内力一震将其周身的雪花崩飞,这种直打直消的事情金刚龙象功最是擅长。
闻仲臊红了脸,他本打算将白风引见给诸世家传人,不想上来便闹了个大笑话。
“叔敏,你来这***还带个不开眼的侍卫作甚?倒端地孔武有力!”
叔敏是闻仲的字,唤他的是周显,父亲便是五品的画侍诏之一。
说起来他和白风还有点仇隙:去年十月时白风的几篇仿作流入翰林院,他和原作对比未能识出一幅,被父亲狠狠骂了一通。
第七百二十三章 收拾回府
闻仲红着脸为大家引见白风,此时白风的画作在长安已颇有名气,富商大贾对白风如视如念的画作奉若至宝。
白风只是坐定了喝酒,喝茶,旁人说甚他都含糊称是,又惹得众公子一阵嘲笑。
周显为寻乐子,直接令下人在小炉上煮了一个大斗,里面温满了茶汤,白风一碗接一碗,不疾不徐地喝。
“叛军……已经攻陷洛阳了……”他前几日又拜访了公孙公子,这次是以武教习的身份自荐,仍被拒之门外。
白风满心的思绪,也是初始的诗文白风不懂,但周显等人不想放到令白风出丑的机会,也令白风作诗。
他沉吟片刻书道:狼毫不足奇,宝剑价千金;丹青酬知己,报国付身心。
他笔锋刚劲,字在纸上如同刀刻般生硬。
一众学子先是面面相觑,继而大笑不止。
“叔敏啊叔敏,你真是带来个妙人……”
他们七嘴八舌,这个言格律不对,狗屁不通,那个说句子抄袭。
白风自然是什么都不说,况且,能够做出什么东西,他自己心里能没数吗?
整个白风府邸的藏书阁都是白风写的,他又何须在意这些宵小之辈的想法。
众人笑了一阵见白风没有反应,心觉无趣,此时悲闻大师在几个小沙弥的搀扶下走出,老僧圆脸清健,眼窝深陷。
又是一阵寒喧过后,周显拿出两卷画轴,展在悲闻大师身前。
“大师,您看这两幅白渚飞鹭图哪篇是真哪篇是假?”
众人围了上来,对着两幅一模一样的画作品评。
大师上下观瞧一番,掌吐内劲荡了荡画轴,又嗅了嗅,笑而不语。
众人不解看向悲闻,周显抚掌喝彩:“不愧是大师!诸位不妨近些观瞧,一辨便知。”
闻仲也凑了近来,横看竖看也不明就里,但见同伴皆有恍然状,也点头附和。
周显指向右侧那幅:“此画为膺品!”
“诸位看,其气韵不生,骨法散乱,变异生硬,更是毫无道韵,仍是有形无神,有法无理的破烂货。”
闻仲闻他将此画贬到了极处,但任他睁圆了双眼也瞧不出两幅到底哪里不同。
周显心道,“白风贫寒,所用之墨都是下品,凑近闻了才能分辨真伪。”
众人皆称是,悲闻依旧是笑而不语。
闻仲瞄了过去,白风还是吃茶,似乎画作与己无关。
“粗鄙狡猾之辈,或抄袭模仿,作舐遗之犬,或标新立异,媚世人俗念,我辈画师切莫如此!”周显正气道。
以周显的身份地位,此言大为逾矩,但他和世子交好,世子默不作声自然是无人敢出言反驳。
才子们显示技艺,悲闻与周显皆不吝溢美之辞。
临近收尾,周显的侍从将白风那幅仿作铺在桌面,周显用筷子在桌面敲敲点点。
然后侍卫一掌击出,仿作化为碎片纷飞,桌面显出了一幅白渚飞鹭图。
悲闻也是抄起茶壶空中挥洒,未等水珠落地双掌快似闪电,碧绿色的茶汤凝成了一幅白渚飞鹭图。
二人随手为之,也有八九分相似。
周显大笑:“诸位请看,这奇Yin技巧只配贻笑大方罢了!”.
众人即是愚钝,也知他们是在针对白风了,纷纷侧目看向有酒喝酒,有茶喝茶的高大青年。
闻仲性子软弱,急得脸红也不敢出言相助。
白风不理众人目光,凝视着亭廊外的玉镜湖,东方,洛阳的方向。
忽然他直身而起,走向玉镜台积雪最厚的地方。
众人惊呼出声,绵绵雪毡被这粗鄙之人踏了两排脚印,破坏了天地一笼统的美感。
在一片粗鄙的讥笑中,白风竟在雪中解下腰带,露出那活儿。
“不得无理!”周显大喝。
白风不闻不问,一泡长尿泚出,如九天之河,流坠之瀑。
“侍卫!侍卫!”
王府护卫冲至近前探手便抓,也没见白风动手,先前两人手离白风还有三尺远便浑身抽搐倒地。
剩下两个见状以刀鞘抡向白风,也是被无形气墙震飞,四人趴在雪地里不动弹。
周显的侍卫急忙前来观瞧,原来是被气息封了穴道。
众人惊诧,又畏其凶威,不知所措。
白风提腰甩胯,神情解脱如意,他足足喝了一个多时辰的茶酒,存货想想而知。
白风望着自己的尿窝怔了怔,哈哈一笑,提上裤子纵身而去。
“无理!无理之极!”
周显等人这才恨道,呼喝不止,现在乱作一团。
“啊!”闻仲率先惊呼,旁人看了惊得嘴合不上,连古井无波的悲闻大师也目瞪口呆。
周显转头望去,厚厚的积雪被白风的尿液冲成了冰,又冻在一处:三山八水捧一坡,百坊十二门,千百宫阁房舍。
这一泡尿,竟浇铸成了万里长安城,丝毫不差。
明年,十二月。
邸文中被斩首数次的黄叛破潼关,守将皆降的降逃的逃。
不日,长安城开,黄巢义子黄全,前锋柴存,分三路从通化门,玄武门,延兴门攻入长安,守军几无抵挡。
此前的黄叛,如今的大齐王师对富商宗室的态度是杀了分财产,一时间往日的千金小姐,宗室天女,都哭号在齐军将领的身下。
齐军进城遇上个侠客组织,他们武功高强悍不畏死,守律的军士他们不动,凡有女干Yin掳掠者飞身杀之。
但他们人少势孤,不久便被一个个揪出困杀。
仅有一个使枪的长大青年,一身横功夫钢浇铁铸一般,箭射不入炮轰不垮,折在他手里的军士已有百人。
黄全闻言沉默,策马行至采音园。
他见过了熟悉的身影。
“田兄?”
“贤弟。”
“早知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白兄弟。”
“白叔父。”陈家父女也策马排出人群。
“我真蠢,当日便该猜出的。”
白风笑得僵硬,他纵是铁打的,连番交战也已脱力,连抱拳时肩手都在抖得不停。
此时白风浑身是血,横枪立在玉镜台白玉镜面上,镜面外横七竖八倒了几十个义军将士。
不是断了手就是折了腿,在地上翻滚***,凌乱的血迹被他脚底抹成一幅似云海翻腾的画卷。
第七百二十四章 西王母的要求
“愚兄早有招徕之意,贤弟大才,加以忠贞耿直,忠于李唐王室可惜了。”中文網
黄全下马,走近。
“田兄莫说笑,你知我不忠于李家。”
白风收枪笑道。
“若不是公孙府想以我为质子,待城破时保全自身,这脱壳之计还用不出。”
“若不是贤弟的长安地貌图,大军拔寨也不会如此顺利……”
“田兄,不,黄兄仁德爱民,为何纵师行凶?”
白风语气平淡。
“贤弟,只要你效忠大齐,为兄不但赦免了你身后诸人,更可与贤弟共富贵。”
假山上,有世子,有闻仲,有周显还有百余位宗室。
“黄兄,我的命金贵还是这岐王府的百数人金贵。”
白风未答,在话语中提醒:你还欠我一条命。
“愚兄眼中,长安宗室绑在一处也不及贤弟。”
“我便信你!”
说罢白风铁枪倒竖,无征兆地点进了自己的咽喉。
一澎鲜血喷涌,给翻滚的云海加了半轮残阳。
黄全口呼贤弟,大哭晕厥。
醒后命厚葬义士白风,立节义碑。
然而,从那以后,白风便顺着幽冥地府的门,直接回来了。
如果白风什么都不做,直接回来,整个失踪倒是也无所谓。
但白风还是想要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