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易歧仔细记在心里,点头道:“大人放心,一定原话转达。”
冯绣虎松了口气,笑道:“这两口子真不让人省心。”
旁边刘维森沉默不语,章管家和章奎生却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好像在不经意间知晓了某种不得了的秘密。
此间事了,辞别余易歧后,众人出了观庙。
站在街边,冯绣虎三人也到了跟刘大善人说再见的时候。
刘维森眼神复杂地看着冯绣虎,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
冯绣虎替他感到心累:“别憋着。”
刘维森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憋了许久的问题:“马先生……你真的叫瓦德拉乔?”
方有六朝冯绣虎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你真就逮着一个人薅到死啊?”
冯绣虎没理他,对刘维森说:“其实我是马二。”
然后指着顺子和方有六:“叶三,方六。”
这名字听上去也没那么真,刘维森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点头道:“好的,我记下了。”
冯绣虎却不干了,瞪眼反问:“不是,你没听过?”
刘维森一愣:“我应该听过吗?”
冯绣虎忽然反应过来了,一拍脑门。
是了,这才是正常的——他们一路走来,事迹的传播覆盖面其实远没那么大。
像钻山豹这类山匪,因为身在草莽江湖,所以才消息灵通,这类消息大都只在“同道中人”之间口口相传,普通人耳目闭塞,自难以得知。
而周岫青之所以能知道就更简单了——看似是普通人的她实则和姻缘庙搅在一起,论消息灵通程度,比江湖人只高不低。
把话摊开来说就是——马二叶三的威名刚打出来不久,暂时还没从南麓州传到虞霭州的普通人耳朵里来。
冯绣虎本想装波大的,结果装了个寂寞。
他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没听过算了,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刘维森讪笑着替他找补:“或许是我孤陋寡闻,待回到枕丘城,我立刻派人去外边仔细打听。”
他不说还好,这样说冯绣虎更尴尬了——就像逼着别人承认自己是个人物似的。
于是他扭头就走,连再见都不说了。
顺子给刘维森打了个招呼,然后领着方有六赶紧追了上去。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刘维森深深作揖。
……
方有六的车还寄存在车行,此时走出一截路,却发现方向不对。
他赶紧快走几步来到冯绣虎身边,问道:“你要去哪儿?”
冯绣虎沉着脸道:“有件事还没搞清楚。”
方有六一愣:“你才来堕云城两天,遇到的事倒是不少——所以是什么事?”
冯绣虎缓缓开口:“姻缘庙盯上我的原因。”
这事确实得搞清楚,它就像扎在冯绣虎心里的一根刺,令他无法不在意。
可周岫青找上门那天方有六刚好不在,所以他不知其中原委,顺子便给他解释了一番。
听完顺子的陈诉,方有六面色古怪。
他对冯绣虎说:“最近虞霭州只有两件大事,一是复国宝藏,二是学生团结起来反对洋人——可在百姓们的口中,你只听得到谈论宝藏,却听不见说学生游行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冯绣虎颔首道:“正常,财帛动人心,比起发财,学生要游行关老百姓什么事?而且还有姻缘仙翁火上浇油,百姓的视线自然就看不到别处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方有六摇头:“学生游行这件事的信息传播途径被人为切断了。报社被府衙勒令,禁止刊登与‘学生游行’,‘反对洋人’等信息有关的新闻——包括我在茶荫县撰写的那则随笔也没能发表。”
“学生们之所以满大街发传单也是因为这个,他们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此话一出,就连顺子都感到了奇怪:“放出宝藏传闻和组织学生游行都是巾帼社搞出来的手段,为什么府衙单单只禁止一个?”
冯绣虎反而能想明白一些:“你是知道这两件事都是巾帼社搞出来的,但府衙又不知道。所以在府衙看来,老百姓都去寻宝不算什么大事,但如果老百姓都聚集起来反对洋人却是天大的事了——允许洋人在玄国发展工业,那是大总统的意志。”
说到这里,冯绣虎忽然怔住,然后眉头渐渐皱起:“你们说……”
“大总统到底知不知道巾帼社的存在?”
如果他不知道,那这事就还有得解释;但如果他知道,却不干预,那这事就不简单了。
……
叮咚——
启智州立学院叁号学生公寓的门铃再次被按响。
不多时,门内传来周岫青的声音。
她依然带着警惕:“哪位?”
“课外辅导。”
冯绣虎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周岫青被撞飞出去,跌倒在走廊上。
她慌乱抬头,看清来人身影后,不由大惊:“马二!?”
陈得金听见动静,也慌忙跑了出来。
他赶紧将周岫青扶起,然后怒视门口三人:“哪来的恶人!既是想寻宝藏线索,却端的无礼,我便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
冯绣虎哑然失笑,摆手进屋:“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不是来找你的。”
顺子落在后面,顺手把门给关上,他对方有六使了个眼色,方有六会意,靠墙守在门边,悄然在掌心画下符文,以备不时之需。
这边冯绣虎每前进一步,周岫青和陈得金就后退一步,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客厅。
茶几上摆着水果点心,冯绣虎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那谁,姻缘庙的……叫什么来着?”
顺子提醒他:“程惴意。”
冯绣虎打了个响指:“没错,程惴意怎么不住这儿?”
话音刚落。
余光中一片红影朝头顶罩来——
顺子早有提防,拔枪上膛扣下扳机,动作一气呵成。
砰!
红影被打飞出去,这时候冯绣虎才看清——原来那是一面红盖头。
再转头往上看,二楼栏杆处站着程惴意,只是她此时已经无法动弹,整个人被藤蔓捆成了粽子。
冯绣虎冲她扬了扬下巴:“合着你在呀。”
程惴意站在高处对冯绣虎怒目而视:“马二,我们无冤无仇,你何苦打上门来?”
冯绣虎咧嘴笑道:“你还占住理了,当初在枕丘城是谁想用咒术阴我来着?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当时真不是想看你裙底。”
程惴意面露羞愤:“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专程前来报复?”
“倒也不是。”
冯绣虎点起一支烟,把火机拿在掌心把玩。
他示意方有六把人放了,待程惴意下楼来到面前,才开口道:“其实我是来打听消息的。”
程惴意揉着手腕,不悦道:“打听什么?”
冯绣虎观察着她和周岫青的表情:“……北边的事。”
二女脸色齐变,她们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周岫青没能沉住气:“你都知道了?”
冯绣虎知道个屁,只是不能明着问“你们盯上我是不是因为胥怜笙说我坏话了”,所以必须找个由头撬开她们的嘴,才方便继续试探。
于是他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宝藏传闻是你们放出去的,学生游行也是你们要搞的,只是我没想明白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甚至现在来看,倒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人们只知道宝藏,却不知道游行,阻碍洋人建厂更是成了无稽之谈,我说的对不对?”
似乎真被冯绣虎说到了痛处,身为自洽会一员的陈得金急着辩驳:“你懂什么?散出宝藏传言是为了使洋人手底无人可用,待大批民众齐聚堕云城时,便是我们游行的最佳时机,我们自洽会本不该无处发声,要不是府衙……”
陈得金下意识看向周岫青。
冯绣虎微微一笑:“对呀,你爹不是教育司司长吗,怎么他也不帮你一把?辛辛苦苦策划这么久,到头来连报社都不刊登你们的事迹,这不是白忙活是什么?”
周岫青缓缓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府衙是大总统的府衙,我们反对洋人,府衙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点我早有预料。”
“只是我没想到府衙会把事情做这么绝,顶着整个虞霭州众多学府的压力,硬是帮洋人帮到这个地步——连本该为民发声的报社都被府衙掐住了喉舌。”
她抬眼看着冯绣虎:“否则你以为我为何执意要拉你入局?”
冯绣虎一愣:“找错人了吧?”
他指向身后的方有六:“他才是记者。”
程惴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个记者能顶什么用?我们看中的是你的‘凶名’。”
PS:两章合并。这个月事多,更新不稳定,我也顺便给脑子缓一缓。
第513章陈得金的勇气
这话马二爷不爱听。
他皱眉作不满状:“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凶名?我人送匪号马大善人,往跟前一站,谁来了不得竖起大拇指夸一声仁义?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凶名’这词儿跟我搭边吗?”
方有六忍不住拆台:“你怎么又把刘维森的名头安自己脑袋上了?你分明就是见不得别人有……”
冯绣虎脸一黑。
程惴意差点没笑出声来:“还不搭边?你做那些事——”
注意到冯绣虎眼神不善,周岫青赶紧拽了程惴意一把,接过话茬:“二爷说得在理,切莫误会,惴意姐姐不是那个意思。”
冯绣虎斜眼看她:“那是什么意思?”
周岫青莞尔一笑:“意思是,二爷在千屿城威风八面,斗府衙,杀洋人,桥上一声断喝更使教会仓皇退去;而我们自洽会,同样是一群看不惯洋人跋扈的有志之士,更逢国有蛀虫,府衙万般忍让,所以我等正是该合声一处,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才能使万万民众警醒。”
话题终于来到了冯绣虎感兴趣的部分。
他眯眼试探:“吹嘘的好话先不急着说,有个问题我没搞明白。”
周岫青颔首:“二爷且问。”
冯绣虎缓缓吐出烟柱,烟雾弥漫开来。
他盯着周岫青问道:“你们是从哪儿得知我在千屿城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