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巡捕正满城搜捕我们,你出去了反而惹眼,不如安心待着,等我歇息一会儿,再摸出去打探情况。”
顺子心乱如麻,身边没有冯绣虎这根主心骨坐镇,他也只有听方有六的。
方有六在车辕上坐着假寐,快速恢复精力,顺子则在这户民居里四处查看起来。
只见屋门紧锁,顺子在门板上摸索片刻,忽地发出疑惑的鼻音:“嗯?”
方有六睁开一只眼:“又怎么了?”
顺子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这好像是弹孔。”
方有六听得眼皮一跳,赶紧上前察看。
“还真是。”
方有六隐约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手指在弹孔边缘摩挲:“六个弹孔,而且痕迹很新。”
顺子也意识到了有问题:“很新是多新?”
方有六抿嘴不答,袖子里伸出纤细的藤条,探进锁孔——咔哒。
二人推门而入,视线飞快环视。
屋内陈设简单,墙边一扇窗户敞开,窗下是一张桌子,桌上摆件杂乱,看模样大都是些女子的梳妆用品。
顺子走过去点亮桌上油灯,房间内的更多痕迹顿时显露出来。
方有六低头打量时,瞳孔不禁一缩:“有人来过。”
地板上脚印杂乱,灰尘明显,分明就是不久前才有人进过此屋,而且人数不少。
方有六立刻从顺子手里夺过油灯,回到院子里举灯照去——只见小院里脚印更多,从痕迹推测,应是有一批人从院门闯入,搜查屋内后又尽数从院门离开。
顺子蹲下来观察,嘴里嘀咕道:“这些脚印……怎么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有六心头猛跳,赶紧低头打量。
只见这些脚印虽然大小不一杂乱无章,但顺子说得没错——它们的形状别无二致。
证明他们穿得是同样的鞋子。
“有鞋跟……是皮靴。”
方有六已经意识到了,抬头看向顺子:“巡捕来过这里。”
“这地方有问题,咱们得走。”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且密集的脚步声。
顺子反应不慢,立刻转头吹灭了油灯。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且四面八方都有,看样子已经是将此处包围。
二人对视一眼。
顺子着急道:“巡捕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被跟踪了?”
这个问题方有六也答不上来,只好先招呼顺子贴在墙边隐蔽。
院门外有交谈声隐隐传来。
“提督大人,沈小姐的手链就是在这里发现的——您放心,现场保护得很好,我们怎么来的就怎么退出去的,一砖一瓦都没动。”
第539章院中对峙
沈天阔面沉似水。
当女儿的手链摆在面前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旁人不知道,沈天阔却再清楚不过——这条手链是他上羲君庙讨来的法器,是用在关键时刻的救命宝贝。
眼下却已经断了,说明沈墨柔一定遭遇了危及生命的情况。
于是沈天阔顾不得悲啼哭闹的妻子,当即传令召大玄军出营,以剿匪的名义入城展开搜查。
大玄军分批散去城中各处,沈天阔则自领了一队亲卫赶来此处查看。
“据当时在附近的巡捕汇报,先是听见了枪响,循声调查时,忽见此处民居内迸发出刺眼金光,却又转瞬即逝,当巡捕拍马赶到时,已不见了人影。”
身旁的巡捕司司长严怀铮还在喋喋不休,语气虽故作低沉,心思却好似邀功。
沈天阔没心情搭理他,上前一步将院门推开。
小院里黢黑一片,格外静谧。
严怀铮贴心地递来提灯,沈天阔顺手接过,轻轻拨动底部的旋钮,伴随着“嗤”一声响动,火焰在灯罩里窜起,将周围照亮。
提灯步入院落,由于之前听过严怀铮的说辞,沈天阔未作多想,径直朝着尽头的小屋走去。
才走到院子正中,身后的一众亲卫眼看也要跟进来时——变故突生。
先是脚下忽然生出一根粗壮的藤蔓,眨眼就将沈天阔捆缚在原地,紧接着旁边那废弃的大水缸里猛地跳出一个人来,一把拽过沈天阔挡在身前,黑洞洞的猎枪喉口从下方伸来,抵住了沈天阔的下颌。
“都不许动!”
沈天阔只听头顶一声爆喝,差点没把他耳朵震聋了。
方有六举着一面藤蔓编织的盾牌,从墙角的阴影里麻溜窜到顺子身后,跟他背靠着背。
大玄军训练有素,反应也是极快,但听“哗啦”声响作一片,众兵齐齐举枪瞄准了这边。
场上一时安静了下来。
“哼。”
沈天阔用一声冷笑打破了寂静,他冷冷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严怀铮身上:“严司长,这就是你保护的现场?”
在变故发生的第一秒,冷汗就已经打湿了严怀铮的背脊。
此刻听沈天阔质问,他不敢与之对视,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眼神瞟向别处:“提督莫慌,大玄军已包围此处,贼寇插翅难逃……”
顺子急道:“你他娘才是贼寇!我们不是马匪!”
沈天阔听着声音耳熟,下意识偏头去看。
“别动!”
顺子用枪管杵了他一下。
沈天阔未能看清正面,却已看到了高大的身形轮廓,不禁讶异:“是你们?”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阿伯特的待客室里见过一面。
顺子喝道:“套近乎也没用!”
好在方有六脑筋转得快,赶紧趁机搭话:“提督大人见谅,我们只是误入此处,为求自保才出此下策,只要说开了误会,我们马上放人。”
“放人?”
这个词却触动了沈天阔的神经,他的语气立时变了:“所以我女儿真在你们手上?”
方有六一愣:“咱俩说的是一件事吗?”
沈天阔微微眯眼:“最好是。”
顺子察觉到对面的大玄军蠢蠢欲动,于是又一次出声打断:“叫你的人把枪放下!老子胆子小,小心手一抖崩烂你的脑袋。”
迟疑两秒后,沈天阔微微颔首,朝对面说道:“放下。”
众兵令行禁止,闻言齐齐收枪。
沈天阔感觉到肌肉紧绷的顺子稍稍放松了些,遂再次发问:“我女儿在哪儿?现在可还安全?”
折腾一晚,顺子憋了一肚子火,没好气回道:“我还没找着大哥哩,你倒先问上了。”
沈天阔记得今晚在待客室见面时是三个人,此时确实少了一个。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所以是你大哥带着我女儿事先转移了?”
顺子也愣了:“真的吗?”
沈天阔被问得一怔:“你问我?”
顺子理所当然反问:“不是你说的吗?”
沈天阔差点没被绕进去了:“等等,是我在问你——”
方有六听了半晌实在忍不了了:“你找你女儿,他找他大哥——这压根就不是一码事!我们只是碰巧撞上了。”
沈天阔却不相信,冷笑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我找女儿找到这里来,你们找大哥也找到这里来——岂不是正说明他们都在这里出现过?”
顺子彷如醍醐灌顶:“对呀!”
“对个屁呀!”
方有六差点没急得跳起来:“我们不是故意找到这里来的,只是碰巧路过,在这里躲躲……”
他声音渐渐小了。
沈天阔冷笑愈盛:“躲躲?为什么要躲?躲的又是谁?”
顺子和方有六都不吱声了。
“我知道!”
对面的严怀铮高声插进话来。
他刚得了巡捕汇报,眼前这壮汉无论是身形还是武器都对得上。
只见严怀铮指向顺子:“今夜马匪作乱,此人趁巡捕司守备空虚之时突然袭击,因此搅乱了巡捕司的搜捕计划,这才使马匪脱身!种种证据皆可表明——他们就是马匪!”
“放你娘的屁!”
顺子大怒:“今晚在厂房里才跟你打过照面——你明明知道我们是跟二爷的!”
严怀铮闻言嗤笑:“二爷?谁不知道二爷手底下的人本就是招揽的匪寇?依我看,你们分明就是故意投诚,提前埋伏进城的细作!如此说来,也难怪今晚马匪能悄无声息地入城,原来是有你们里应外合!”
顺子气得嘴唇直颤,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沈天阔还真怕顺子一气之下扣了扳机,于是主动出言安慰:“别激动,我给你们一条活路——眼下你大哥分明是已经随马匪出城,弃你们而去了。是他不义在先,不如你们当个污点证人,只要将一切如实交代,待我救回女儿,我以提督的身份担保,免你们死罪。”
顺子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老子说得够清楚了——”
“我不是马匪!我大哥也不是!”
“我是叶三!我大哥是马二!”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严怀铮噗嗤笑出声来。
“阿豹兄弟,我看你是真急昏了头,怎么还说起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