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绣虎抬手示意顺子别急,对马匪发话:“你们也想当二当家?”
那个反应最快的马匪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少他娘废话,先把丑话给你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去二爷耳边多嘴,老子就扒了你的皮。”
冯绣虎明白他的意思,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只管放心,一日是响马,终身是响马,这响马我阿虎当定了!”
马匪冷笑:“你最好说的是真心话。”
冯绣虎接茬:“真心换真心,我把真心拿给你看,你们是不是也得给我说点真心话?”
马匪们默默交换眼神,最后看回冯绣虎:“你想听什么?”
冯绣虎问:“我想听听黑三娘和洋老爷的爱恨情仇。”
“嘁——”
众匪纷纷嗤笑:“你还真是个外地人,飞沙道上,谁不知道咱铜哨帮大当家黑三娘是个有种的人物?”
另有马匪接话:“咱铜哨帮虽说干的是强盗的买卖,但在大义上……”
冯绣虎抬手打断:“打住,我知道你们没少给洋人使绊子,我是问,为什么洋人就盯上黑三娘了?”
马匪吸了吸鼻子,颇有些得意道:“当然是因为大当家不仅有种,而且还有手段。炸洋人的铁路,劫洋人的货物,咱们是干一次成一次,把洋人给逼急眼儿了,这才把二爷三爷请来助拳。”
冯绣虎听得一愣:“等等,你们早就知道马二跟洋人联手了?”
马匪白他一眼:“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二爷坐镇福纳斯城的消息就是府衙放出来的。”
“飞沙道上不止铜哨帮一家,二爷三爷一来,不少别家的响马甚至主动投诚,要么是仰慕二爷三爷的名望,要么是图人手里的银盘子,像咱们铜哨帮这般有种的,反倒是少数。”
冯绣虎咬着指甲不吭声——他隐隐感觉自己好像被做局了。
第520章又是阿伯特
这件事透着古怪,只是冯老爷一时还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但说回眼下,冯绣虎至少能琢磨清楚一件事——这针锋相对的两边,针对的都不是某个群体,而是某个明确的目标。
比如洋人要对付的只是黑三娘,而不是飞沙道上的马匪——否则也不必故意放出“二爷”的消息,吸引周边响马投诚。
至于黑三娘这边……
冯绣虎问道:“跟马二做生意的洋人来头不小吧?”
马匪中那个经验老到反应快的年纪稍长,他也是几人中最有话语权的那个,闻言竖起大拇指:“你脑子倒挺灵光。这事你问别人或许还真不知道,但咱们铜哨帮再清楚不过。”
“那洋人名叫卡耐夫·阿伯特,说是这福纳斯城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冯绣虎不信:“他一个洋鬼子,凭什么能当这儿的土皇帝?”
“怎么不行?”
老马匪撇嘴道:“这偌大的福纳斯城,一大半工厂全是他的产业,往前捯个几年,这儿不过是座土县城,福纳斯城有如今这副光景,全仰仗这位洋老爷,所以就连府衙的官老爷也得小心伺候着。”
冯绣虎正想追问,顺子突然偷偷拽了他一把,低声提醒:“哥,阿伯特。”
冯绣虎忽地反应过来,眼皮一抬:“这个阿伯特老爷,不会也是来自赫列托泽帝国吧?”
“多新鲜!”
老马匪拔高声调,讥笑道:“你现在看到的福纳斯城,可不正是赫列托泽帝国的手笔?那位阿伯特老爷,便是战争教会钦点,派来坐镇福纳斯城的掌舵人!不过你为什么要说‘也’?”
冯绣虎沉吟片刻:“这个卡耐夫·阿伯特,他和提尔格·阿伯特是什么关系?”
老马匪一愣:“这是哪位老爷?”
得,总算是问到他不知道的地方了。
冯绣虎的思路逐渐清晰,提尔格·阿伯特是战争教会的手套,他负责的项目是在三条大川上修建大桥,如果卡耐夫·阿伯特也是类似身份的话,他被安排的项目多半就是打通虞霭州的铁路。
这二人虽然身处不同的地方,但掌管的事情却是紧密相连的。
更深的事情这几个马匪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冯绣虎也就没再多问。
临到晚上时,同屋的几人各占了床位准备入睡,顺子翻箱倒柜,想找出个像样的盆来给冯绣虎打水洗漱,可翻找半天未果,不由得抱怨:“这寨子楼的条件还不如咱们在底城的时候。”
冯绣虎见那些马匪安之若素,心里有些好奇:“你们真就踏实住下了?眼下马二叶三不在,咱们就是跑了他们也不知道。”
“跑?”
老马匪在床上翻了个身:“二爷既然敢把咱们带来,就不怕咱们跑——进来的时候我便瞧见了,这一层住得不止是鸮人,还有不少熟面孔。”
冯绣虎皱眉:“熟面孔?我咋没见到。”
众马匪都笑出了声。
老马匪笑着摇头:“是我们的熟面孔,不是你的——那些来投靠二爷的匪寇都被安置在这里,我们如果想跑,只怕前脚刚出工厂的门,后脚就得被这些人逮回来邀功。”
原来是这个道理,冯绣虎默默点头。
……
翌日醒来,顺子跑去找其他房间的鸮人借来了木盆和毛巾,然后跟冯绣虎一起去了盥洗区。
所谓的盥洗区,其实就在寨子楼楼下,从工厂里接了两根水管过来。
冯绣虎二人过来时,已经有许多鸮人排着队等用水。
这些鸮人脸上大都透着疲惫,眼神却不似冯绣虎在别处看见的做工鸮人那般麻木。
冯绣虎猜测,或许巡捕并未说谎——福纳斯城的工厂并未克扣工钱,并且出价颇高。
鸮人很多,水管却只有两根,冯绣虎二人等了十多分钟,总算前面只剩一人了。
可排在前面这位鸮人却十分磨叽,他也不洗脸,就握着个凹凸不平的铁皮杯,慢条斯理的刷牙,动作慢得几乎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仿佛生怕把水溅到了脸上。
起初冯绣虎没过多关注这个鸮人,此时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瞪眼看过去。
可还不等冯老爷发难,有人先一步当起了刺头——
队伍后方出现骚乱,一行人带着一身的匪气和起床气挤了进来,鸮人队伍顿时被推攘得乱成一团。
冯绣虎和顺子回头去看,原来是住在同一层的“舍友”。
鸮人们是敢怒不敢言,眼看这帮匪类挤到冯绣虎跟前了,冯绣虎赶紧开口:“大哥,自己人。”
打头的汉子愣了一下,冯绣虎闪开身位,指着前面还在磨蹭漱口的鸮人:“就是他赖着不走!”
汉子看了冯绣虎一眼,绕开他把手伸向前面的鸮人。
那鸮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竟先一步侧身躲开,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淡定说道:“我好了,你们来吧。”
汉子抓了个空,脸上有些挂不住:“我让你躲了吗!”
他一巴掌扇过去,鸮人下意识想退,可犹豫了一瞬后还是停住了脚步,只是抬起手臂象征性挡了一下。
“还挡?”
汉子狞笑,一脚踹在鸮人肚子上,把他踹得连滚了两个跟头。
身后众匪一拥而上,围着鸮人拳打脚踢。
汉子总算满意了,耀武扬威似的用眼神睥睨环视,周围鸮人无不避开视线。
顺子看不过去,把目光投向冯绣虎,嗓音里压着怒意:“哥。”
冯绣虎没接茬,定定望着匪群里那个鸮人。
等了好一会儿,只见那鸮人依然只是抱头蜷缩在地,没有丝毫试图反抗的迹象。
冯绣虎没耐心了,摆摆手对顺子说:“去吧。”
顺子咧嘴露出白牙,摩拳擦掌走上前去。
冯绣虎回过头来,前面的汉子霸占了水管,正歪着头往嘴里灌水。
冯绣虎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其死死摁在水管上——水龙头差点没直接捅进汉子的嗓子眼里,凉水顺着食道汩汩往里灌,下意识屏息时,水又从嘴里和鼻腔喷了出来。
汉子手舞足蹈地挣扎,却根本抵不住冯绣虎的力气。
随着水灌进了气管,汉子发出痛苦的咳嗽声,溢出来的水流也带上了血丝。
渐渐的,汉子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冯绣虎终于松了手。
第521章神秘的黑三娘
汉子瘫倒在地,冯绣虎一脚踢在他肚子上,汉子当场呕出一大口水来。
冯绣虎说:“叫你喝生水,闹肚子了吧。”
汉子清醒了一些,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冯绣虎:“兄弟哪条道上的?”
冯绣虎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我是跟黑三娘的,怎么着?”
“黑三娘”这个名字显然在飞沙道上有些份量,汉子当即转了话茬:“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
冯绣虎回:“那我给你叫个好汉来——顺子!”
顺子咚咚咚跑了回来,顺手在脸上一抹,面庞上顿时被糊满了血迹,看着骇人极了。
倒霉汉子这时候才瞧见比他更倒霉的是那边的弟兄,一个个全躺在地上,不是筋断骨折,就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汉子哪还不明白是踢到铁板了,赶紧又变化了口风:“咱们现在都是跟着二爷混饭吃的,你把事情做这么绝,就不怕二爷怪罪?”
冯绣虎把汉子扶起来,贴心地替他拍打屁股上的灰尘:“那你就速速找二爷告状去——他要是不来,我午饭都没着落。”
说去就去,汉子丢下这帮弟兄,一溜烟地跑了。
冯绣虎转头看去,刚才那名鸮人不知何时爬了起来,也没道声谢,已经独自走远了。
盥洗完毕,往回走的路上,冯绣虎和顺子身边终于没有外人。
顺子积攒了满肚子的疑惑,趁此时问出口:“大哥,咱们到底演的哪一出?”
冯绣虎回道:“还不够明显吗?有人想借我的名头做坏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的名声搞臭了。”
顺子不忿道:“你是说那胖矬子和瘦竹竿?这事好办,等今日遇见,我直接摘了他们的脑袋。”
“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冯绣虎撇嘴摇头:“冒名顶替的是他俩,可出主意的却不是——源头多半是在那个阿伯特身上,咱们得去见见他。”
顺子揉揉鼻子:“马匪说那洋鬼子是个顶天的大人物,怕是没那么好见。”
冯绣虎咧嘴笑道:“所以这不得让二爷三爷帮忙引荐么。”
这称呼令顺子大感不适,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呸!冒牌货真让人恶心。”
冯绣虎点头附和:“这事确实不地道。人巾帼社想扯我的虎皮,至少还知道来见一面打声招呼,这边倒好,顶着个名字就招摇撞骗上了。”
回到房间时,几名马匪还在呼呼大睡。
没等太久,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
顺子还道是“二爷三爷”到了,走过去开门一看,外面居然是方有六和一名巡捕。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方有六回来后找不着人,所以让巡捕带他来了这里。
待巡捕离开,方有六朝冯绣虎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