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戈将军逃了！大家都快逃啊！”
在奔逃的巨人集群中，赖亚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卑微地跪在罗德尼亚斯大人面前乞求火种的前奥狄斯执政官，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幕僚。
有几个山妖出身的巨人识得什么大树守卫？但身为旧王庭末裔的他们，每一个人都记得玛莉卡与祂的黄金大军带来的恐怖。
来自叛徒的一声呐喊，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他费尽千辛万苦组织起来的防御。
身后虽然稀疏了几分，却不再压制速度风驰电掣而来的蹄声，同样轻而易举地碾碎了他的大将之路。
刀光闪过，血泉涌起。
变红又急速转暗的视角中，他仿佛看见了王朝的落幕。
第388章 下落未明
王都罗德尔，日轮大厅。
弗尔桑克斯换上了一袭干练修身的黑色礼服，好整以暇地坐在待客室中，等待拉达冈的召见。
三年时间，这位曾经不修边幅、急躁好动的古龙祭司已经成为罗德尔古龙神殿体系真正的主宰者。
在路西亚身边待久了，大概是耳濡目染的缘故，弗尔非但行事思考沉稳了无数倍，连个人形象上也变得考究了许多。
他从礼服的胸袋里摸出一枚银色怀表，翻开盖子瞥了一眼时间，甚至还有闲心伸出几根手指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从现在起你代表的是法姆.亚兹拉在罗德尔的形象——哪怕单看外貌没人会相信你是兰斯姐的弟弟，也至少不能给我丢人。”
殿下昔日声色俱厉的话语回荡在弗尔的脑海中，至今忆起仍令他颇为心痛。
什么叫没人会相信我是我姐的弟弟？
我本来就是好不好啊！
别以为你们都生来一头银发，都是冰蓝的瞳色，都长了一副惊世绝俗的容貌就有什么了不起的！
弗尔审视着石英玻璃倒映中那张英武硬朗的面庞，龇了龇一口白牙，得意地眯起了眼角。
现在连殿下都不在这里了，谁还能说他代表不了法姆.亚兹拉的优雅形象？
“弗尔祭司，祭司大人”
耳畔轻柔的呼唤终于让YY自己许久的弗尔回过神来，他如梦方醒地看向门口明显等了半天的侍女，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道：“那帮土埋半截的老大人们总算议出结果了？”
侍女哪敢接这种话茬，脸色苍白地躬身道：“陛下说事发突然，劳您在此久候，望您见谅请您收拾一下，随奴婢入内觐见。”
“没问题。”弗尔收起怀表，心情极好地起身，跟着小姑娘战战兢兢的身影往第七层的正厅走去。
日轮大厅一向是黄金王朝顶级权贵商议军国大事的场所，能在这里服侍的仆从侍卫哪个没经过重重选拔，能把人吓成这样，总不能是他弗尔桑克斯的人形态长得太磕碜吧？
一小时前就请自己来这里出席这场临时会议，到了又突然延时这么久，不必放出精神感知，用尾巴想想都知道上面又吵起来了。
行走在典雅华贵的走廊里，弗尔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想起以前看姐姐执掌古龙神殿时，私下里偶尔也会向他流露出忧虑、焦急、愤怒甚至惶恐的一面，从那时起兰斯就想让他不要整天跟在葛德文左右，多承担几分古龙王朝的责任。
而当时的他只以为辅佐葛德文才是王朝唯一的出路，对姐姐的话只是嘴上应付，心里不以为然。
可现在跟着殿下跟多了，虽然也时常因为他天马行空的想法与做法感到瞠目结舌，可时间一久就发现，昔日姐姐曾面临的那些困境，似乎半点儿都没落到自己身上。
殿下不只有傲视同代半神的力量，更懂得如何将这份力量作为筹码，撬动更大的权力，他精准地把握住了三大王朝相互妥协相互牵制的边界，随后在这条危险的界线上尽情起舞。
区区三年间，罗德尔倒像成了他们古龙王朝的后院，反倒十余年来那些惯常眼高于顶的黄金贵族被逼得天天吹胡子瞪眼，仿佛自杜奥里斯被放逐之后，人人都成了杜奥里斯。
今日亦是如此。
当谈判桌以外的力量过于强大，往往还没开始谈判就已经赢了。
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去接收战果而已。
“弗尔祭司来了，来来来，快请坐——”
拉达冈对弗尔桑克斯的到来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特意将下方最靠近自己的首座留给了他。
弗尔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周，大厅里坐的都是些老面孔了，凯利尔、伯德温、斯蒂文森、伍德罗夫.不过这次少了个泰勒琼斯，又多了几位过去被认为偏向于旧党的“中立”大贵族。
玛莉卡女王陷入沉眠的消息或许还不为外人所知，但对黄金王朝内部伯爵以上的高层贵族而言却根本不是秘密，而现在，女王暂时出局带来的动荡已经初现端倪了。
也许再过几天，连那几个旧党谱系中传承最久、荣耀最重的姓氏也会成为拉达冈的座上宾，毕竟在神王二元制中，神王命运相连、休戚与共，效忠君王本就没错不是么？
落座之后，拉达冈拉着弗尔的手臂，先亲密地赞扬了近来古龙神殿协助王都方面平息疫情的义举，表示承诺过的第一批报酬物资已经押上了远洋舰队，后续几批也会在半月之内分批运发。
这一环节中，在座的新党贵族们也极力展现出了黄金贵族的体面与优雅，以凯利尔公爵为首，诸多贵族纷纷出言赞颂古龙神殿，甚至从龙树之战后两国化敌为友开始追溯，热情肯定了罗德尔与法姆.亚兹拉之间坚不可破的友情，并为远在万里之外的古龙准王路西亚桑克斯献上崇高的祝福。
这时，弗尔忽然面露忧色，叹了口气道：“承各位大人吉言，在下感激不尽只是殿下为捍卫三大王朝尊严率军北伐，至今尚未有消息传回，实在令我们这些臣子心忧啊！”
这话一出，原本还挤着笑容搜肠刮肚想祝词的几名新党贵族顿时愣在那里。
怎么，我们还在铺垫环节，你就直入主题了？
好在真正有分量的几位重臣都人老成精，伯德温公爵温和地笑了笑，道：“路西亚殿下的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早先在盖利德迎战上古邪神尚且不是问题，何况此去只是平乱呢？只是.”
老公爵扭头看了一眼拉达冈，后者面色立变，似乎对这个转折相当不满。
弗尔也跟着看了一眼拉达冈，又转向伯德温公爵，笑道：“怎么，陛下与诸君请在下来议事，莫不是还有些不便说与我这等外人听的内容？”
“这”伯德温公爵目露为难，直到拉达冈不快而又无奈地轻哼了一声，才终于娓娓道来。
“是这样，陛下本不希望我们拿这件事来与弗尔祭司探讨，以免显得我们对盟友不够信任，尤其是眼下路西亚殿下还征战在外，非要细究难免显得我朝人心凉薄只是事关北伐大事与殿下的安全，弗尔祭司又是自己人，老臣私以为，还是拿来商议一番为好。”
弗尔眨了眨眼，仿佛听得云里雾里，道：“具体是何事，大人但讲无妨。”
伯德温公爵第三次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凑近过来轻声道：“您和克里斯托福阁下率领的两路疑兵折返之后，卡利亚方面今天也传回消息，本该出现在亚坛传送门，与卡利亚三万王室骑士一同北上的殿下和北伐大军都没有如期抵达，目前.下落未明。”
第389章 捷报动地来
“下落未明？”弗尔漫不经意地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次北伐由殿下全权负责，作战计划无需向任何人通报？”
“这”伯德温公爵搓了搓手掌，一向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圆脸上露出一抹窘迫，“原则上是这样的，但目下北境全境沦陷，北伐终究是大事，我等亦是心系陛下安危，所以.”
“公爵何必把这些话翻来覆去地与他们说！”伍德罗夫侯爵忽然大声道。
这位罗德尔骑士团副团长、西亚坛最高军事长官正值壮年、形貌威严，此时看起来气势也在巅峰。
“如今几位殿下大都不在，弗尔祭司没必要时时拿你家殿下的名号压人，我等无非就事论事，北伐之路只有三条，洛德要塞与罗德尔传送门两路都是疑兵，他不去卡利亚还能去哪？”
弗尔也没生气，只是淡淡道：“所以呢？”
“所以路西亚殿下该去亚坛传送门而逾期未至，我等不得不怀疑他把我朝最精锐的炽日军团带去了哪里？那是葛德文殿下借予他收复北境的助力，非是你古龙王朝的私军！”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连拉达冈都只是沉着脸色，并未第一时间出声呵斥。
弗尔完全明白，伯德温也好，伍德罗夫也罢，都只是在扮演在座众人需要他们扮演的角色，眼下拿出来对付自己的这套伎俩显然就是过去一小时所有人一起争议出的结果。
到了这一步，不必再管谁说了什么话，他们每个人的意见都可以视为包括拉达冈在内所有人的意见。
他向后靠了靠，极为随意舒适地倚在了靠背上，右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以一种看似平静，却无处不流淌着嘲讽的语气缓缓道：“当着陛下的面，我只想说两件事。”
“第一，派去东境的这一部炽日军团，曾经是葛德文殿下的，如今是路西亚殿下的，唯独不是‘你朝’的，如果你非要问你朝最精锐的部队去了哪？”
他敲了敲脑袋，仿佛在唤醒久远的记忆，片刻后笑道：“不好意思，年龄大了差点忘了——东征军团，不是让先王葛孚雷带去雾海之外了么，这事玛莉卡陛下应该知道的啊？”
场上数十名黄金贵族就像中了定身术似的，先是一怔，继而全面沸腾起来，争辩声、驳斥声，乃至叫骂声不绝于耳，险些要掀开日轮大厅的屋顶。
以前无论新党旧党面对两位古龙神殿祭司，对兰斯大都是又怕又敬，即使心里有恨也都不会当面表现出来，毕竟谁家族谱里没几个被人家在龙树之战中销掉的名字，就连结盟后都还有几个。
而对一直追随葛德文的弗尔，他们明面上是又敬又爱，赞美他是龙树之盟最荣耀高贵的象征、是战争中的不破磐石、和平中的不朽之壁、三大王朝新秩序最有力的捍卫者.但在背地里，他们都认为这是古龙一族被黄金一族驯化的开始。
假以时日，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龙族，只会沦为他们胯下的坐骑。
说到底，信仰黄金树与艾尔登法环的他们，才是这个新时代的主角，以弗尔桑克斯为代表的亲善派龙族都只是在追寻他们剩下的残羹冷炙罢了。
可这才过了多久，路西亚桑克斯不止自己那么令人憎恶，连他身边的人待久了都会变得这么讨厌？
在日轮大厅如此堂而皇之地拿葛孚雷被逐说事，无异于撕掉他们所有人的脸皮往土里踩，蹲在永恒殿穹顶上当众拉屎啊！
“第二！”
嘈杂声中，弗尔忽地提高音调，嗓音夹杂了磅礴的神力訇然作响，压过所有攻讦谩骂声，将所有人震慑住。
“我说‘无需向任何人通报’是告诉你们，你们不该，也没有资格过问殿下带兵去了哪里！”
“卡利亚方面传回消息？”
“何必说得这么模棱两可！你当这是十六年前，蕾娜菈陛下还愿意给你们递消息？派谍探就是派谍探，当初让泰勒琼斯那样的杂种领军去打碎星战争都干得出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千方百计打听到殿下没走任何一条你们预想中的路线就急了，碍着你们泄露军情了是吧？怎么着，要不要我家殿下把接下来两个月的作战计划精确到小时写给你们，方便尔等重演罗格哈尔巨人部队刺探军机的旧事？”
疯了，简直是疯了——
一众黄金贵族面面相觑，他们竟都不敢转头看看拉达冈的脸色。
黄金王朝两位陛下都有一些不愿言及的前尘旧事，当着拉达冈陛下的面提葛孚雷就罢了，毕竟流放东征军团一事是玛莉卡陛下干的，要没这事也没有拉达冈陛下上位的机会。
可你连卡利亚与蕾娜菈女王这茬事都不放过，开口就是真伤加暴击，要知道几天前拉卡德殿下才回禀陛下，蕾娜菈女王把他精心准备的礼物随手丢进了熔炼炉，你这又当众追杀
没看刚才人人都敢骂你，现在连敢吭声的都没了么？
身为明面上始作俑者的伯德温公爵悄悄抬起浑浊的老眼左右巡视，不只场上气氛凝结到了冰点，他甚至都能从相隔咫尺的拉达冈陛下与弗尔祭司两人身上感知到极其危险的杀气。
预想中的试探、交锋、磋商、扯皮全都不存在，短短半年时间，古龙王朝的行事作风竟然比诛杀贝塔时更加肆无忌惮了。
扯烂了面皮、踩碎了台阶，把彼此都逼到这种地步，接下来要如何收场？
“报——”大厅外又传来一声急促的禀报，顿时引发了诸位重臣们极为不妙的回忆。
只有当信使携带最高等级的紧急情报，才能不经任何请示径直赶往日轮大厅或永恒殿禀报——这也每每意味着事态又一次失去了掌控。
上一次，还是北境沦陷洛德失守的时候。
“报！北伐大军传回战报！”
大门开启，年轻的信使跪倒在地，因心情激荡来势太快，还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出一段距离。
他高举手中的战报，口中大声道：“北伐大军将战报传回东境，经米凯拉、拉塔恩两位殿下勘验，特此回禀拉达冈陛下——”
“本月十五日凌晨，路西亚殿下夜渡死亡之海，三万精骑登陆奥狄斯港。”
“夜间，破奥狄斯城，斩敌将赖亚斯，尽诛两千六百名巨人叛军于城南。”
“清晨，北上破克莱顿城，斩首三千三百八十级，击溃无算。”
“同日，驱溃军连破赛拉德、巴伦、维柯里斯三镇，斩首四千余级。”
“十六日至十八日，殿下令炽日第十军团长凯德烈斯将军率军正面向西北方向突破，自领三十飞龙亲卫与五百风暴骑士向西南方向穿插，人马俱披银甲白袍，隐于风雪，乘主力与敌援军交战之机斡腹击其侧后，斩将破阵。”
“三日之间，我军连克二十二阵，追亡逐北，伏尸千里，杀敌盈野！敌东部战团酋首，初代巨人罗德尼亚斯非但不降，还胆敢组织反击，为殿下单骑破军，亲手所戮！”
“最后一封战报回传时，殿下已克复敌东部战团治所冈瑟弗雷德城，厉兵秣马，准备向冰原中部进发！”
第390章 战争边缘
回古龙神殿的路上，马车行至一处僻静的巷道，原本坐在车夫身旁的“侍卫”下车跃入车厢，坐到了弗尔身边。
摘下头盔，里面赫然是克里斯托福年轻俊逸的面容。
“情况怎么样？”
“都在预料之中，殿下的战报暂时震慑住了他们，包括拉达冈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我们能在三日内打到冈瑟弗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