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无数道恐怖的雷电撕裂了阴郁的天空，混乱激荡的能量余波在风暴海上卷起滔天巨浪！
在她身后，六万全副武装的古龙王朝军立足于魔能巨舰上，默默注视着祭司大人半龙化后威严与优雅并存的背影，然而此时此刻，兰斯桑克斯的眼中已然看不到其余的一切。
唯一停驻于她眼中的，便是眼前这道将她的王封绝于极北冰原的神力封印。
早在卡利亚信使抵达之前，兰斯就已先一步率魔能舰队与飞龙部队开始了环北境航行，每至一地，她便会将神力催动到肉体几乎无法承受的极限，发出至强一击轰向屏障。
既然找不到破绽，便一寸寸轰过去，直到攻破的一天。
原本玛莲妮亚在得知北境封印一事后也要随兰斯北上，可紧跟着葛瑞克进犯盖利德的消息传来，玛莲妮亚与哥哥商议一番，最终决定陪拉塔恩一道西进迎击南境军团。
临行前，兰斯特意绕道托伦斯港见了玛莲妮亚一面，古龙祭司握住黄金公主的双手，彼此深深对视一眼，许多内容无需言之于口，两人都已明了接下来的道路。
虽然方向不同，目的却完全一致，她们都明白那绝不会是一场轻松的征途，但她们都别无选择。
“祭司大人——”一位飞龙武士掠至兰斯身边，禀报道：“殿下的亲卫队长桂雷尔大人刚刚抵达军中，称有要事禀报，正在求见。”
兰斯怔了一下，收回龙爪，从半龙化状态恢复身披白色神官长袍的人形，道：“请她过来。”
两分钟后，从罗德尔一路赶到法姆.亚兹拉，又穿过大半座东海匆匆赶来的桂雷尔终于见到了兰斯。
“兰斯大人！”桂雷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双手撑着膝盖喘道：“您的动作也太快了.这一路可让我一顿好找。”
兰斯伸手轻轻拍了拍桂雷尔的肩头，渡过一道神力助她平复体内激荡的气息，问道：“我还没等到弗尔的信使，你从罗德尔过来，那边形势如何了？”
“呃”
桂雷尔整头龙都卡顿了片刻，似乎在处理问题中蕴含的信息，足足快十秒后才答道：“之前弗尔祭司说王都马上就要大乱了，但我走的时候还没乱，只是路上看到到处都是调动的兵马，有卡利亚的，也有南境和东境的.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啊？”
这一句反问害得兰斯差点也跟着龙脑过载，她皱起好看的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桂雷尔，“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是谁派你回来的？”
“是殿下！”说到这里桂雷尔终于在有限的脑容量里找到了对应的台词，“殿下北伐之前特意传信古龙神殿，把协助弗尔祭司监控新党动向这种小事丢给了艾格基斯那个笨蛋，又让克里斯托福那个莽夫协助他们，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我！”
“那你的任务是.”
“一旦弗尔祭司判断王都大乱将起，就派我以最快速度赶回天空城，传话给您之后在您身边护卫，直到殿下回归之前寸步不离！”
“殿下要我传的话是——‘无需担忧，亚坛战局我早有布置，若北方生变，我亦有办法全身而退，唯一所虑之处只在法姆.亚兹拉，严防元老院及长老会，万事以自身安危为重，切记，切记！’”
“这些话他为什么不直接传信跟我说？”
“嘿嘿！”桂雷尔双眼一亮，“殿下早料到您有此一问！”
“他说要是提前叮嘱您这些，您只会对他放心不下，却不会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派我来之前殿下已特许我先斩后奏之权，接下来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您身旁昼夜护卫，哪怕您指挥我去别处都是痴心妄想！”
兰斯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她总算知道路西亚没来由地把这傻孩子塞过来干嘛了，原来就是看中了桂雷尔这股二傻子劲。
全法姆.亚兹拉都知道，路西亚给桂雷尔下道死命令比双贤学派的夺舍秘术都管用，之后这段时间，她怕是去哪都甩不开这头跟屁龙了。
菈妮身边有亚杜拉，玛莲妮亚身边有芬雷，现在还要在她身边安排一只桂雷尔，那家伙自己还在极北冰原生死未卜，倒是把外面的事情安排得周全！
“我知道了，”兰斯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你就在我身边跟着吧，反正现在我也只能做些只靠蛮力的蠢事，哪天你家殿下死在北面你就不觉得他料事如神了！”
“呵，祭司大人此言大谬！殿下怎么可能死在北境，把巨人王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还差不多，对了，这重屏障是什么？”
兰斯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果然想让桂雷尔恢复理智本就是世上最不理智的事，但不知为何，有她这么一闹，自己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清醒几分之后，兰斯才意识到之前的状态的确十分危险，那种如同火山爆发般濒临崩溃的心绪可以出现在菈妮和玛莲妮亚身上，但她不行。
她的身边已无更加强大、智慧的长辈可以照拂，她不仅不能失控，还必须在路西亚失陷北境之际为他守好后方的王朝基业。
如今的法姆.亚兹拉看似朝气蓬勃方兴未艾，但路西亚所带来的变革还远远没有彻底融入这座古老国度的内核，新生与陈旧、进取与保守的冲突与挣扎正在愈演愈烈，一步失控便是撕裂整座王朝的灾难。
外面的战事这一次就交给弗尔他们处理，她必须集中精力应对后方可能出现的威胁。
兰斯沉思片刻，眸光回望天空城的方向，海风将她银色的长发吹起，如同刀剑般舞动。
主理朝政十三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古龙王朝内部的沉疴旧疾，七位元老、四十八位长老，其中谁人可信，谁人可疑，她心中也早有定论。
待这次环北境之行结束，就该是狠下心来把污秽涤荡干净的时候了。
第445章 君王
“来，站起来，对，不要着急.”路西亚轻声细语地呼唤着，就像呵护一个刚刚出生的稚嫩婴儿。
“没错，做得非常棒！”他搓搓手掌，满意地笑了起来。
在他对面，记忆战场漆黑的大地中央，一头比他人形态还高半截身子的星兽化身垂首俯瞰着他，猩红色的晶石化眼珠透着一片冷光，不屑地哼了一声。
啪——
路西亚抬手放出一记魔力之手，毫不留情地在星兽化身脑门上砸了一拳。
“别给脸不要脸，一具融合了我分魂的化身，还敢在我面前装逼，再不服就把你拆了喂给月神！”
星兽化身哼唧两声，果真不敢再造次。
“这还差不多。”路西亚咳嗽两声，脸上浮现一抹苍白，瞳光中却满是振奋之色。
说是融合了他的灵魂力量，但这具化身与之前用来对付亚摩蒂娅的残次品完全不同，没错，这就是路西亚特意率军袭击耶罗.亚尼斯坑道，从底层封印中抢出来的“黑暗繁星”残躯。
在路西亚植入分魂之前，这具残躯的主导者一直是那头邪神亚种的残念，若不是他如今的感应等级已经高达89，又有记忆战场的精神力加持，还真没法暴力接管残躯的主导权。
不过那道残念的强度也超出了路西亚之前的预料，单从灵魂强度判断，它几乎不亚于与赛格尼斯完全融合复苏之后的艾丝缇，只是由于当年受创太重，又被封印了足足千年之久，才被路西亚一击得逞，从外部“入侵”成功。
路西亚甚至怀疑，以艾丝缇本尊极其近似虫族的生命形态，这具残躯很可能就是祂给自己留下的第二躯体，进可发挥接近于本体的战力，退可为自身灵魂保留一处复苏的根基，寄望于有朝一日借尸还魂。
禁忌之战中，艾丝缇本体正面迎战三月神和古龙王朝，派出这头亚种袭击极北冰原，估计是觉得以亚种的战力足以荡平巨人王庭，进而居高临下扫灭永恒之都，却不料被上古巨人们反过来击败，封印在了耶罗.亚尼斯坑道底部，直到千年后本体被灭也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反而在杀死自己的仇人这里发挥了余热。
正因如此，这具残躯还保留了几分神祇生前的骄傲，哪怕在被路西亚植入分魂改造成星兽化身之后还屡屡不服，现在敲打了一顿才老实下来。
“唉，想想也不怪你——”路西亚操控星兽化身半跪下来，重重拍了拍它的肩膀，“老艾你生前也是个体面神，就算死透了，高阶眷属死得七七八八，低阶眷属被当炮灰呼来喝去，第二躯体还要被仇人挖坟做成傀儡.你也还有神祇的尊严不是？”
星兽化身颤抖起来，锯齿状的口器内部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目泛红光，眼看又有几分暴走的趋势，却被路西亚一发破灭之爪把半截身子按进了地里。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反抗是没有意义的，现在不比你刚被挖出来的时候，我动动念头就能把你从灵魂层面炸成一堆废料，与其被我送给三位月神女士当祭品，不如先跪下来，能苟一天是一天，不是么？”
星兽化身没吭气，千年封印之后它本就只剩几分本能，还被路西亚的分魂彻底压制融合，闹闹脾气也就是极限了，连反抗的念头都产生不了。
路西亚心里冷笑一声，也就是现在还用得着你才让你当当打手，这波发挥完余热拆了还不是能当祭品——上次无意间偷吃祭品害得三月神的复苏进度根本没怎么涨，若是那三位能说话，少不了拎着他领子一顿暴揍。
他能崛起到今天这一步离不开那三位的提携，就连记忆战场都说不清有人家几成技术股，这份深情厚谊摆在这里，你艾丝缇算老几啊？
以为自己连卢恩，带肉体，加上传承、眷属、分身.全都贡献给古龙王朝的复兴事业了，就得给你个善终？
幼稚！
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当年禁忌之战从天外入侵时你要是把这些都拿出来献给伟大的龙王和龙神，今天还能放你一马。
现在？晚喽！
路西亚手腕一翻，上次从监视者要塞收集而来，初代星兽化身没用完的血肉基底浮现而出，在记忆战场庞大的精神力碾压下迅速化作精纯的卢恩，注入新一代星兽化身的心脏。
魔法领域、生命神术、星空神谕、龙语魔法再度一齐发动，在路西亚热切的注视中，星兽化身的气势节节攀升，背后四道蜻蜓状的膜翼不断延伸、扩张，最终分裂成了整整十二道，浑身上下的鳞甲也不断蜕壳、新生，直至每一寸肌肉筋骨都蜕变成生命琥珀般流光璀璨的形态。
星兽化身张开重新生长出的六只晶石化眼眸，眸中已不再是之前那种癫狂的猩红，而是反射出深沉的幽紫，瞳底隐约可见咆哮的暗紫色雷电，那是重力权柄的象征。
某种意义上，不久前刚刚在碎星之战中与路西亚和拉塔恩死斗的艾丝缇再次得到了重生，可这一次它却不再是挟复仇之怒火从上古归来的神祇，而是生死存亡完全系于人手的“工具神”。
“不错，就是这种精神。”
路西亚挥挥手，艾丝缇召出一个虚空虫洞，迅速隐没其中。
退出记忆战场，他从马背上苏醒过来，八千南征军已经保持了两天一夜的行军，随行战马过半都累毙在了路上，将士们也都是用意志强行支撑着肉体，宛如风雪中将熄的炬火向西北行进。
今早他们来到了厄仑加河上游最后一个拐点，此去向北，山川地势已无变化，在库尔班德亚大道的最后一段，通向圣树森林的道路只剩区区三百里，皆是一马平川。
若南征军体力与补给都在巅峰时期，这不过是骑士们一次强行军的距离，清晨出发上午便可抵达，可在此时此刻，哪怕只是这么一段小小的平原，都成为了堵住他们生路的雄关天堑。
巨人大军行军的响动已然隐约可闻，前线的斥候甚至已经开始与魔塞罗麾下的斥候交火，十倍于己方的敌军正从东北方向包抄而来，宛如海啸时卷起的巨浪，要将他们拍死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而在身后，巨人王卡列琉斯亲自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也在昼夜不休地衔尾追击，哪怕他们能够突破魔塞罗的封锁，只要突破速度稍慢一丝，便会被三十万巨人精锐彻底合围。
但直到此刻，南征军将士们依旧没有绝望，或者说每个人都爆发出了绝不应出现在此等绝境之下的斗志，仿佛一柄被烈火烧得通红的钢刀，即将斩向第一个撞上来的送死者。
这一切都源于他们的统帅——他们的王。
路西亚曾言，待敌军来袭之际，他会亲自击破巨人王的兵锋，再率诸军斩杀正面来犯之敌，赢得最后的胜利。
君王有命，则万军景从，莫有不敢当者。
这种自上而下的气质，二十年前属于战王葛孚雷，五百年前属于风暴王奥狄斯，而在世界蒙昧之初，属于古龙之王普拉顿桑克斯。
三千年后的今天，它属于路西亚桑克斯。
第446章 邪神
南征军东南二百六十里外，一支在极北冰原规模空前的庞大军伍正沿着库尔班德亚大道蜿蜒行进。
军阵中央，三十二名次代巨人托举着一架山峦般高耸的黑色御辇，其表面雕琢着宛若岩浆流淌的赤红纹路，将新王庭沉肃而霸烈的气势彰显得淋漓尽致。
但这并不是巨人王卡列琉斯的意思，而是出于大祭司古拉格的授意。
王庭初立之际，古拉格在多次始祖会议上反复强调新王庭必须完美继承上古王庭的法统，制定了包括军事、政治、祭祀乃至日常用度在内的一应详细制度，为的就是着重强化“王”作为王庭最核心的符号所代表的意义。
可在卡列琉斯看来，过度强调王的身份与地位，反而会弱化每一位王的存在本身。
如果要举一个近在眼前的贴切例子，他想当葛孚雷，而非拉达冈，前者以交界地最强战士之名成就战王之位，后者最广为流传的称谓却是“王夫”，高下立判。
但他明白，这或许就是古拉格真正的用意。
新一代十位始祖中，只有圣子、大祭司、维基亚和亚摩蒂娅、亚度尼斯姐弟出自上古传承下来的巨人贵族世家，其余五位都和卡列琉斯一样出身平民甚至奴隶，他们天生立场就站在卡列琉斯一侧，对于圣地中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而言，这已经是很难接受却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的现状。
这些突然崛起，又与他们缺乏利益捆绑的顶级强者会让他们在新王庭的话语权遭到极大削弱，而一旦卡列琉斯决定学人类搞什么“改革”拿他们开刀，他们也将毫无还手之力。
但没办法，世家们自己的子弟在禁忌之路上大多表现得如同废物，比起可能存在于未来的派系争斗，这些“尊贵血脉”的拥有者只能先放下偏见，把机会让给如卡列琉斯这样的“贱种”。
在这种形势下，以大祭司为代表的王庭旧势力更加不愿意，也不可能放任卡列琉斯成为巨人们的“战王”。
让你成了战王，让你身边那几位始祖巨人成了王庭的熔炉骑士，那我们怎么办？圣子怎么办？与圣子地位紧密捆绑在一起的数万圣地贵族怎么办？
所以，古拉格才会像一个不知疲倦的裱糊匠，一遍又一遍地为这座新王庭抹上法统的印记，将卡列琉斯凭自身天赋崛起的奇迹掩盖在巨人王这重耀眼的光环之下。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合适的时候推动圣子取代旧王，让王庭回归应有的秩序。
同样出于这个理由，他们才如此不愿意看见卡列琉斯成功斩杀路西亚。
古龙王朝的决死报复还在其次，关键在于一旦斩杀龙族新王的伟绩在一个贱种手中实现，他们这些所谓的英雄血脉就会彻底失去大部分新巨人的支持，从而在卡列琉斯面前再无翻盘之机。
毕竟哪怕他们再不想承认，时代也早就变了，英雄血脉不过是一群抱着上古荣光不放，龟缩在圣地中二十年不敢外出一步的山妖，新朝近百万巨人在进化之前多半连山妖都不是，谁会认他们的血脉？
新巨人们只认实力，而实力唯有在战场上彰显。
卡列琉斯从御辇上睁开双眼，目光中难得露出一抹释然，他松了口气，轻声自语道：“总算是追上了。”
君王级的精神感知足以触及数百里外的军队动向，在衔尾追击两天两夜之后，他亲自率领的二十万大军终于望到了南征军的背影，而在东北方，魔塞罗的十万人也不负他的期待，成功从北线完成包抄，堵住了南征军的前路。
圣树森林前方的三百里平原，注定要成为路西亚桑克斯的葬场。
卡列琉斯轻轻按了按不久前被狩猎神祇大剑贯穿的胸膛，旧伤仍会传来难捱的剧痛，然而胸中涌起的豪情却比痛感更加激荡。
这些时日大祭司不断在后方给他制造麻烦，甚至数度传信军中，言称索尔战场告急，结冰湖方向玻列琉斯与北伐军会合之后亦有突围之势，请大军回援，以先歼灭罗莎琳德麾下有生力量为重。
如果不是卡列琉斯早有提防，古拉格的信使甚至准备绕过他直接将消息直接散入全军，以动摇的军心裹挟他不得不放弃围剿路西亚回援索尔战场。
这些盘外招让卡列琉斯很愤怒，大祭司也好，圣地贵族也罢，那些鼠目寸光之辈似乎根本不明白路西亚才是北境这盘棋真正的破局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