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贝尔心神俱震，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强自收敛住险些动摇的神情，可瑟琳的精神感知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失态。
看来，她猜的确实没错。
“猜中了又如何？”希尔贝尔七窍喷溢出灼热的火光，妖艳的面庞化作烈焰中的恶魔，“就如你们法师的魔法领域一样，只要身处这片领域，我就是无敌的！”
她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沐浴在烈火中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迥异的怪力，一脚跺碎大地，整个人弹射出去，一爪挥向瑟琳的咽喉。
虽然崛起时间极短，但每一位巨人始祖皆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与生俱来的战斗嗅觉能极大程度弥补战斗经验的匮乏，刚才短暂的言语交锋中，希尔贝尔实则在急速思考着对付那种诡异魔法的手段。
第四禁咒，名为甘甜之梦。
在“梦境”中她能自由模拟现实中的战斗，只要希尔贝尔不希望自己被攻击命中，那么敌人的攻击就无法命中，反之，只要希尔贝尔想要攻击对手，她的攻击就会变得无可匹敌。
与此同时，她还能分离多个目标的认知，譬如此时此刻，她就同时面对着三位军团长，而每一人的梦境中都出现了另外两位同袍战死的情景，只剩自己面对着“无敌”的希尔贝尔。
只要他们在梦境中被她杀死，现实中的他们也会被随之抹杀。
然而，模拟的前提是认知，她的禁咒能力只能模拟出自己认知与理解范围内的事物，因而在圣地阅览大量典籍之后，希尔伯特的风暴剑术、勒维尔的黄金祷告与罗德尔剑术，以及瑟琳的绝大多数魔法在梦境中都变得不堪一击。
但瑟琳那种诡异的力场魔法成为了预料之外的变故，一种完全存在于希尔贝尔认知之外，甚至颠覆她对魔法全部理解的全新手段，差点颠覆了整场战局。
高速低耗的释放流程、瞬间反射术法攻击的莫名特性，加上瑟琳深厚的魔力储备、精湛的超魔技巧与远胜自己的战斗经验.如果不能破解那种魔法，无论自己利用梦境的特性模拟出多少轮无可匹敌的攻击，都会被反射回来伤及己身。
所以，希尔贝尔的选择是近战。
哪怕在王庭十位始祖中她的实际近战实力最弱，但在梦境之中，她的近战手段同样能模拟出无敌的效果。
她固然无从破解瑟琳的力场魔法，但瑟琳也同样无法反向破解她的梦境，那么对方的一切其他魔法手段依然无法生效，只靠一种反射术法类攻击的力场，绝对无法战胜近战无敌的她。
虽然另外两处梦境中，那两个该死的人类骑士的意志都硬得令人发指，难以立刻抹杀，但只要先干掉瑟琳，她就能抽调更多的精神力压制他们。
再强的意志，面对一个无法伤到且越来越强的存在也只会陷入绝望，待到他们的心灵出现破绽之际，便是她成功抹杀之时。
尖锐的手爪划破空气，指尖凝聚的高温将方圆数米的空间炙烤得一片模糊，希尔贝尔仿佛已经看见瑟琳细腻的咽喉被她轻易撕裂，鲜血如喷泉般迸溅而出的情景。
刚才的失态不过是一时惊讶罢了，无非是些故弄玄虚的雕虫小技，在她领悟的始祖之力面前，都不过是.等等，那又是什么？！
瑟琳轻轻叹息一声，仿佛在自嘲竟没有第一时间看破希尔贝尔的伎俩。
她打了一记响指，从自身所属的魔法空间中取出一顶流光溢彩的辉石冠冕，戴在了自己的头顶之上。
那是炽日军团赶赴盖利德之前妹妹特意送她的礼物，虽然以瑟濂的风格，只是将一只平平无奇的匣子寄回家族，附上的信件也简短到看起来十分冷淡，但她了解妹妹的性情，更了解她的天赋，故而一直将这份礼物珍而重之地随身携带。
那顶冠冕通体由烈阳水晶与苍月水晶打制而成，表面布满数百个构型精妙的多边形镜面，瑟濂信中语焉不详地提到，早年她与路西亚桑克斯殿下有些误会，因此打造了这顶隔绝外界精神干涉的冠冕，不过当时就没什么用，现在更是早就没了用处，便随手送给姐姐当作出征前的祝福（见
虽然瑟琳不懂其中的前因后果，但她至少明白一件事，瑟濂在精神领域的造诣，绝对远在这个自以为是的疯女人之上！
冠冕戴上瑟琳头顶的一瞬间，希尔贝尔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笼罩对方的梦境被单方面切断了。
外界，希尔伯特和勒维尔仍然保持着在彩色与黑白之间不断挣扎的虚幻姿态，希尔贝尔和瑟琳却已双双回归现实。
轰！
那势如破竹的一爪落下，却生生顿在了瑟琳身侧一米之外！
一重高阶物理性魔法护盾阻隔在两者之间，或许是用力过猛的缘故，希尔贝尔的手指不自然地扭曲起来，周遭升腾的高温也在浓郁的魔力环境中烟消云散！
“原来从梦中醒来的你，这么弱啊？”
瑟琳歪了歪脑袋，发出了一声不知是恍然还是嘲弄的轻笑。
第455章 死于忠诚
“啊啊啊——”希尔贝尔狂怒地咆哮着，原本妩媚多姿的女人身形膨胀成数十米高的巨人形态，不断抬起脚掌拼命踏向瑟琳的魔法护盾。
一时间土石迸溅，尘烟四起，可任凭她的脚掌鲜血淋漓，也无法逾越护盾一寸。
嗖——
瑟琳周身亮起一束苍蓝光芒，身躯闪现至数百米外的高空，面对希尔贝尔恶风呼啸的一拳，她只是平平摊开一只手掌，五指张开，随后蓦然向下翻覆！
霎时间，希尔贝尔所处的空间重力骤然激增！
轻柔的空气仿佛化作沉重的水银，飘零的雪花宛若矢石砸向地面，象征重力魔法的暗紫雷电激荡幻灭，压得希尔贝尔再也无法如梦境中那般闲庭信步，膝盖一弯，小山般的巨人之躯轰然砸倒在地！
与此同时，单方面被动挨打的希尔贝尔再也无力维持对希尔伯特和勒维尔的精神压制，两人急速从梦境状态复苏，身上的黑白光泽愈发虚淡，身躯也渐渐凝实。
“创星雨。”瑟琳轻声念诵着咒语，手中魔杖划过玄奥的轨迹，黑暗星云重新在希尔贝尔头顶张开，暗蓝流星如雨狂落！
瑟琳对魔法的掌控实在太过精妙，无数光雨覆盖了希尔贝尔的躯体，暗蓝星光坠落的速度甚至足以在空间中撕开漆黑的裂痕，洞穿表皮之后化作混乱无序的魔能在她体内炸开，引发更加严重的连锁伤害。
希尔贝尔只觉被万针贯体，体内又搅起了大片金属风暴，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其中还掺杂着许多脏器残片！
在失去精神力优势与甘甜之梦的压制后，这位第四始祖面对在王庭眼中威胁程度排不进北伐军前五的瑟琳，竟然遭遇了彻头彻尾的碾压！
她下意识地看向远方，寄望于魔塞罗和亚度尼斯伸出援手，却看到了更令她绝望的一幕。
那头体型堪比火山之躯全开的赫尔迪伦的巨龙，是路西亚桑克斯？
她眼见着路西亚一爪轰在亚度尼斯脸上，暴虐的力量将后者大半张脸庞打得凹陷进去，折向背后的脖子拖拽着身躯陨星般砸进巨人军阵，将无数低等巨人碾成烂泥！
魔塞罗引以为傲的两柄锁刃一柄不痛不痒地插在路西亚肩头，被周围生出的血肉与龙鳞死死卡住动弹不得，另一柄反而缠在他自己身上，末端的刃锋深深钉入脊背，痛得他躺在一座被砸平的山峰上不住哀嚎。
初代们有心想要加入战局，可还没等他们摆脱龙威震慑下达命令，八千人类铁骑便已在飞龙亲卫带领下向十万大军发起了反冲锋！
“杀光这些山妖杂种！”一员银甲骑士冲锋在前，南征军将士们少有人认识他，唯有大帐亲卫队长泰伦斯一眼认出了那个名叫卢修斯的小子。
曾被新党们寄予厚望，用于动摇南征军心的细作，如今却化作了这柄尖刀最锋利的刀尖，一马当先杀入巨人军阵，冲锋速度之快更甚于紧随其后的夜刃部队！
卢修斯压低身形躲过巨人士兵的一刀，手中长枪猛然挺起，洞穿敌人侧肋之后从身后抽出，战马飞驰而过，只留巨人士兵在鲜血狂喷中栽倒在地。
“好小子！”只落后半个身位的布莱泽激赏道，手中阔剑狂舞，将数名涌上前来的巨人斩为数段！
尘土之中，身负重创的亚度尼斯挣扎起身，怒吼道：“我们不是山妖！”
他猛然伸出手臂，无数血肉触须朝卢修斯攒射而来。
布莱泽冷哼一声，从马上跃起，漆黑的狼躯宛若一团暴烈的狂风，闪转腾挪之间剑锋将触须一一斩断。
轰！
路西亚一爪踏中亚度尼斯的后背，抓起他的身躯将其掷向更远的巨人军阵，卢修斯见状嘿嘿笑了一声，转头又一枪刺中一名猝不及防的四代巨人，枪锋径直捅穿后者的咽喉！
“小心！”布莱泽忽然暴喝一声。
只见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名只剩半截身体的巨人抛出战锤，重重砸在卢修斯马侧，将他连人带马砸翻在地！
布莱泽甩出一柄长矛将那头巨人钉死在地，拼命狂冲上前，眼见卢修斯的战马已经被重达半吨的战锤砸成了一滩烂肉，他的大半边身子也被一起压碎，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半狼少年红着眼睛一把掀飞战锤，轻轻捧起卢修斯的残躯将他交给队伍中的军医，头也不回地继续杀向敌阵。
战场就像一台巨大而冰冷的绞肉机，没有任何时间留给双方用于感伤与哀悼，它只会将无数年轻鲜活的生命无休无止地投入旋转的刀片，在纷飞的血雨中缓慢沉重地推进时代的步伐。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数不清的“卢修斯”在殒命疆场，布莱泽无暇去关注他是否能够幸存下来，因为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犹豫，都会有更多同袍因他而死。
假如某一刻，身负重伤乃至战死者换成他自己，他的同袍们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因为所有南征军将士都明白，以八千残军正面杀透十万大军本是绝无可能的白日梦，是殿下冒着前路断绝乃至自此陨落的风险燃烧本源，用生命为他们开辟出了一条以君王之血浸染的前路。
此刻，所有人的意志都在战场炼狱般的高温下熔铸到了一起，所余唯有两个字——
向前！
向前！！
向前！！！
砰——
路西亚沉如山岳的龙爪落下，几乎将亚度尼斯的胸膛整个踏碎，咆哮的龙雷永无止歇地撕扯着复生的血肉！
数据面板中，亚度尼斯生命与力量的增值，连带着魔塞罗的生命增值一降再降，特殊增益形态的标注也开始闪烁不定。
“你还在等什么？！”濒死之中，亚度尼斯暴怒地看向远处战战兢兢的魔塞罗，“燃烧本源，把你的生命全部共享给我，否则大家都要死！”
路西亚并未阻止他的求救，只是冷冷回眸瞥向刚刚从背后拔出锁刃，面白如纸的魔塞罗。
只那一眼，便吓得后者如遭雷击，连连后退，口中喃喃着听不真切的词汇，就如一个战栗的信徒面对他的神祇！
“所谓不朽之咒，是将他的生命共享给你，由你用畸变之肉化生命为力量——而他也能反向共享你半数新增的生命与力量，以此形成连锁吧？”
路西亚看着恢复速度已经远远跟不上受创程度的亚度尼斯，好奇道：“这么说来，他最适配的不该是拥有火山之躯的赫尔迪伦么？”
“嗬——”亚度尼斯想要冷笑一声，然而肌肉刚一牵动鲜血便倒涌入喉，呛得他咳嗽起来。
“他适配谁与我何干？若不是为了将你在此诛杀，我岂会屑于与他这样的鼠辈联手！”
见对方残破的身躯表面血肉又开始缓慢复生，路西亚毫不留情地又一记破灭之爪落下，轰碎了亚度尼斯刚刚长回三分之一的心脏。
“听说你是大祭司古拉格座下最得力的大将，为什么要配合卡列琉斯杀我？”
亚度尼斯的眼瞳中已经渐渐失去神光，声音也愈发虚弱，可其中蕴藏的意志却未有丝毫动摇——
“我所忠于的.从来不是，不是任何一个个体.”
他呆呆望向天幕，仿佛要将极北冰原寒冷清澈的天空刻入自己的眼眸。
“我所忠于的.唯有这个国家的.未来”
最后一缕光芒从亚度尼斯眼中淡去，那具畸变的身躯开始迅速恢复如初。
路西亚盯着他的双眸，至少在这一刻，北境的天空似乎真的驻留在了他的眼中。
第456章 万里相会
“四始祖救我！”目睹亚度尼斯死于路西亚爪下，魔塞罗心胆俱裂，拼命朝希尔贝尔的方向逃去。
原本还期待另外两人支援的希尔贝尔气得直想吐血，数分钟前她刚刚重新幻化人形，拼着重伤拉开距离才逃过瑟琳的魔法打击，同时希尔伯特和勒维尔也从梦境中彻底挣脱，场面立刻颠倒成了三位军团长围杀她和魔塞罗的局面，更别说几公里外还有一个不知何时就要追杀过来的路西亚。
“废物！”希尔贝尔怒叱一声，她败给瑟琳还可以说是输在力场魔法和那顶隔绝精神干涉的辉石冠冕，魔塞罗和亚度尼斯败给路西亚就纯粹是前者怯战的缘故。
众位始祖中，拥有火山之躯的赫尔迪伦生命和力量都最强，理论上确实是最适配魔塞罗不朽之咒的队友，可亚度尼斯的畸变之肉同样上限极高，何况在生命互相绑定的特殊增益状态下，魔塞罗本就不可能死在亚度尼斯之前。
若是他敢配合亚度尼斯死战，拖到路西亚燃烧本源的副作用爆发，新旧伤势叠加之下，他们完全有机会在陛下赶到之前斩杀对手。
可魔塞罗偏偏就是怕了。
或许是看见了路西亚恣意碾压亚度尼斯的暴虐姿态，又或许是感受到体内共享共存的生命力飞速流失，无可言喻的恐慌终究击溃了魔塞罗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真的怕自己被路西亚活活打死！
强者对决之下，这一线之差，便是一触即溃。
希尔贝尔一把拽起魔塞罗血肉模糊的身躯，化作火光朝东南方向飞掠而去。
不久前斥候传来南线疑似发生交战的消息，他们还怀疑过路西亚是否会分兵奇袭陛下所率的主力部队，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等到看到路西亚麾下英雄与八千南征军尽数到场，这些疑虑也跟着烟消云散。
这一败固然无比惨痛，亚度尼斯更是成了开战以来第一位战死的始祖，但针对路西亚的围杀局面仍在，无非就是多死些炮灰拖住他们的脚步，待到奥菲莉亚和陛下两面合围，已经燃烧过生命本源的路西亚唯有束手待毙。
“报——主力部队遇袭，陛下身负重伤，赫尔迪伦始祖战死！”传信兵凄厉的呼喊响彻战场。
理论上这等动摇军心的败报只能由传信兵直呈主帅，连初代们都没有资格第一时间知晓。
可现在三位始祖死的死逃的逃，初代们也被南征军英雄打得狼奔豕突，整支巨人北线大军的指挥系统都已经彻底崩溃，加之新巨人们终究成军时间太短，军纪军规极不健全，一时间根本无人接管指挥，传信兵们惊慌失措之下才犯下了如此致命的大错。
一时间，数万巨人残军再无战心，开始疯狂逃窜。
三位军团长追击希尔贝尔未果，勒维尔站在一处高丘上，通过望远镜俯瞰着整片战场，不甘地低骂道：“可惜我军将士都已筋疲力竭，否则此时只需纵马冲锋，驱赶败军互相践踏都足以杀得他们死伤殆尽！”
“没办法，能取得这种战果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希尔伯特眉头紧锁，深叹一声道，“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殿下的状态，重伤之下再燃本源，落下什么不可逆的重创都极有可能.”
“等等，你看那边——”勒维尔愣了一下，睁大眼眸仔细打量一番，又将望远镜递给希尔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