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佩拉再次被路西亚敏锐的洞察力震惊到了。
单凭一些若有似无的气机感应和两个相似的化名，他就能顺藤摸瓜捕捉到那个总共见面不到十次的化身，看来以后要跟踪这家伙更是要慎之又慎才是。
下一秒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起，这场对话的主导权已然落入了身负重伤命悬一线的路西亚手中，本来她才是盛大登场挽救危亡的存在才对！
“算是吧”
她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句，本想糊弄过去，却听路西亚追问道：“所以其实从瓦尼亚河谷那场刺杀开始，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到了此时，我的确想问一句——陛下究竟对我有何企图？”
第459章 遗产
“记忆战场是全体星月文明的宝贵遗产，你只是有幸继承了这份遗产的代行者，我怕它随着你的死亡一同毁灭——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么？”
卡特佩拉抬起头颅，被黑绢覆盖的双眼望向圣树森林上空寒冷的星辰，轻声说道。
路西亚看不见她的眼眸，只能看见她仰望星辰的侧影，片刻前的失态仿佛只是一闪而逝的幻觉，现在的卡特佩拉才是更符合他印象的死之女王。
或许也是更符合历史记载的死之女王。
“够了。”路西亚咽下喉间的一抹腥甜，闭目道：“虽然不知道帝皇计划的全貌，但我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它的重量，放心吧，在完成必要的使命之前，我还死不了。”
“最好如此，”卡特佩拉淡淡道，“你这次做得太过火了。”
“我本以为冈瑟弗雷德城外那场屠杀就是北境之战上半场的休止符，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也为北境人报了血仇，之后无非是借助极东之地的战略纵深牵制索尔方向的巨人军队，只要拖得够久，王庭根基太浅，早晚会在内乱中四分五裂——可你非要在烈火之上再丢一桶烈性火药，带着一万人直插星陨峰，与三十万巨人大军混战，你是怎么想的？”
“为了赢。”路西亚答道。
“赢？”
“如果不是你的战略压迫太狠，巨人王庭不可能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动用绝地封印，短时间内拉达冈也不会轻举妄动，在这片遍地都是卢恩的战场上，哪怕只是用记忆战场的吞噬能力再拉锯三个月，你面对卡列琉斯都有机会一击必杀，那才是唯一合理的赢法！”
“我明白，我能拖得起，我的敌人们拖不起——但，我的子民们更拖不起。”
他艰难地爬起半边身子，靠坐在一株断裂的树干上，指了指森林东北方一片临河的草甸，“看那里——你应该能看到吧？”
“你想说什么？”
“那里曾是萨米尔十六氏族之一，米兰氏族的领地，上一次巨人战争中，米兰氏族上一代人几乎全都死在了战场上，从那以后他们便一直武备不振，只依靠放牧和皮毛贸易为生，就算是这样，每年还是会有三分之一米兰儿童因食物匮乏夭折。”
“所以你是来改变他们命运的，新任艾尔登之王路西亚桑克斯陛下？”
“不他们的命运已经结束了。”
“黄金历49年6月18日，希莉亚家主葛兰.希莉亚率六百猎狼骑士屠杀了米兰氏族辖下的三座村镇，所有米兰人无一幸免。”
卡特佩拉愣了一下，低声道：“你说他们以贸易为生，至少该有几支商队幸存在外.”
“很不幸，六月还不是收获皮毛的季节。”
“猎狼骑士杀进村子时，米兰氏族的男人们在周边放牧，女人们在修葺牲畜棚，大一点的孩子们在挖掘野菜和树根，年幼些的孩子们只能缩在屋子里，捧着饿扁的胃袋瑟瑟发抖。”
“他们把族长一家斩断四肢，注入香药，钉死在村口的旗杆之上，并在一旁的石碑上留下刻文，宣称这是报偿斯洛文斯镇凯希尔家族的血仇，之后对所有男人进行了同等的酷刑。至于女人和孩子的遭遇，我想陛下经历过众神之战的乱世，无需我描述也能想象到那地狱般的景象。”
“我知道这些，并不是古龙王朝的情报网强大到了这种地步，而是葛兰.希莉亚把这些写进了呈递北境镇守府的战报，又随黄金王朝的官方信道一路传至亚坛，作为贵族间茶余饭后的宝贵谈资流传开来.请问陛下的提比亚王朝尚存于世的时候，也会将这种事迹作为功绩传扬么？”
“当然不。”女王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每一个音节都如那曾弑杀众神的剑锋般幽寒。
“无论你信或不信，我不是玛莉卡，死亡黑焰对所有恶徒一视同仁，如果我的信徒与贵族们犯下此等恶行，我会亲手向他们降下最沉重的刑罚。”
“我不熟悉那段历史，尤其是那些隐藏于历史阴影中不为人知的真相——”
路西亚转向卡特佩拉，在后者变得疏离冰冷的眼神中微微扬起头，似乎不只是看着她，亦是仰望着这普照凡世之人无尽时光的星月。
“但我相信，陛下无需欺骗，也不屑于欺骗。”
“可是，我不懂啊”
“我不懂为什么在众神之战中被陛下视为禁忌的恶举，能在黄金盛世之下肆无忌惮地蔓延，居高位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不懂在一部世所公认的律法之下，律法能够对此视若无睹。”
“我不懂在一个当真有神明庇佑凡人的世界，神明却能对此无动于衷。”
“凡人可以自认力量弱小，匿身于世俗的洪流中，终其一生扮演一只把头扎进沙地里躲避现实的鸵鸟，没有人会苛责他们什么，可我们呢？”
“自命超凡的我们，难道直到脚下众生受难，万灵哀嚎，都不值得低下头去看一眼么？”
“倘若如此——神明当伐，君王当诛。”
神明当伐，君王当诛！
这句话入耳的一瞬间，卡特佩拉感觉自己就像在盛夏烈日之下忽然坠入了森冷的井水，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不由自主地震颤着。
相识以来第一次，她在这头龙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意志，令她无比震撼，却又无比熟悉。
紧接着她听见他平静地说道：“也许，我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祂们——所以我必须赢，也赢了下来，就这么简单。”
卡特佩拉看着这个满身遍布足以回炉重造的重伤，连声音都弱得像风中残烛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差一点就死了，这样也能算是赢了么？”
“赢总要付出些代价，让我付总比让其他人付要好。”
路西亚轻呼一口气，夜晚的低温将水汽冻结成氤氲的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容，“反正，继承了那份遗产的我，总有机会东山再起不是？我可不想一边对着部下的墓碑哀悼一边痛恨自己的无能。”
听到这里，卡特佩拉才被压下去片刻的火气又开始往外冒，气极反笑道：“所以就二话不说点着了自己那点生命本源？知不知道奥狄斯荡剑北境时远比今天的你强大，却还发兵五十万，倾一国之力才敢像你这样玩命？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小命，知不知道你这么一场乱战下来，我在这里的多少布局都要掀翻重来？”
此刻，这位刚刚还慷慨陈词的“王”忽然又拎清了自己“遗产”的身份，顺着树干瘫软下来，道：“反正这副身体暂时是彻底打坏了，身为遗产重要股东之一的死之女王陛下，您就看救不救吧？”
“按您刚说的，我的龙爪、龙牙、龙血、龙鳞多少还值点钱，您看着收拾，至于能不能赔得起您的损失.反正我尽力了。”
这些话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说完就脖子一歪彻底躺平摆烂，卡特佩拉憋了半天词刚想怼回去，却听身旁已经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伸手摸向腰间，却想起自己连狩猎神祇大剑都给了这家伙，只得虚握着一柄“无形之剑”对这头死龙狂乱地比划了一阵，又隔空踩了那张脸好几脚才算缓过气来。
“仅此一次，算我欠你们家呸，算你欠我的，不还就洗洗脖子等龙飨吧！”
第460章 迷梦
路西亚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记忆战场之中，受限于巨人们的绝地封印，星空与自己的隔绝感依然在延续，不同的是天穹之上多了一颗黑红交错的命星，散发出与卡特佩拉近似的力量波动。
他忽然意识到，上一次在盖利德与这位死之女王会面时，记忆战场并未出现对应的命星，难道是那次只是分身，这次才是本体的缘故？
这么说来，卡特佩拉的本体确实出了很大的问题，说是具真正的“尸体”也不为过，想来她口中在北境的多年布局或许也与此事有关。
路西亚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道精神力流，向那颗命星延伸。
就在即将与命星接轨之时，后者突然爆发出一股极其凶悍的精神力，气势甚至比记忆战场加持下的他更加强盛，几可与恢复了不少的三位月神看齐！
轰！
那股精神力猛然与他的精神力对撞，就像两股相逆的海潮迎头拍向彼此，强势的一方将弱势的一方彻底压倒，带着惊林骇浪般的威势倒卷而回，一把将他拍翻在地！
对方的精神力中并未混杂任何实质信息，但精神力本就是灵魂的延伸，在彼此碰撞时还是能大致解读出其中蕴含的情绪。
假如不那么贴切地粗略翻译一下.她说滚。
路西亚眼冒金星，险些吐血，不是，我就看个数据面板，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数据面板不让看，精神链接还没连上就挨揍，模拟解析什么的就更别想了.所以我请问了，陛下这颗命星挂这儿是想干嘛？
马甲掉光了干脆不演了，直接把眼插到记忆战场来了？
同为神祇级存在，能不能参考一下三位月神女士的外交礼仪啊！
他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直到震荡的精神力平复下来，才勉强能开始检视自身的状况。
嘶——
等等，这烧得半死不活的半神本源，大概算是好了？
在投向自己体内的精神视界中，路西亚发现自己烧毁的骨骼、血管、肌肉、经脉与皮肤都得到了充分的恢复，而受创最重，原本已如风中残烛的灵魂也像是久旱之中忽逢甘霖，重新变得充盈饱满富有活力，甚至还隐约比重伤之前进益了些。
这种登峰造极直指灵魂的治疗手段，已经超越了任何一种具体术法的层次，不仅步入了法则层面，还显然在这种独属于神明的领域之中走出了太远太远。
在交界地已知强者中，执掌生命法则的存在只有一位，那就是永恒女王玛莉卡。
早年间路西亚不是没有考虑过永恒女王与死之女王其实是同一个人，亦或是从同一个体内分离出来的可能性，但随着后来越发深入地接触到两者迥异的行事风格与立场，他渐渐确信这种猜想并不现实。
直到在盖利德真正见过卡特佩拉之后，他就彻底打消了这种猜疑。
以他当时的感知能力，已然完全能够透过表象洞彻实质，卡特佩拉与玛莉卡的虽然在手段上颇有相通之处，但在生命本质层面完全是两个毫无联系的个体。
可这样一来，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问题就随之浮现而出。
执掌死亡法则的死之女王，为什么会在生命法则层面展现出神明级别的造诣？
在这片宇宙中，法则可不是什么钻研到一定境界后便能一通百通的术法或技巧，当同一法则的执掌者中出现了一位真正的神明级个体，便会完成对这一法则的垄断。绝大多数情况下，余者只有皈依这位神明的信仰，成为其忠实的信徒，才有机会通过神术——也即是祷告部分展现法则之力。
通常来说，“神明”这一词汇用于称呼诞生于交界地的本土神，“神祇”则用于称呼那些更加稀少，普遍也更加强大的外来神，但不论这些神来源于哪里，都要遵循法则垄断的规律。
最近的实证就是星空之神艾丝缇，祂与黑白王本是同族，在成神之后便大体完成了对重力法则的垄断，只是由于在其权柄尚未稳固之际，部分黑白王外逃托庇于与之位格相当的三月神门下，才造成了部分重力法则“外流”的后果。
艾丝缇参与禁忌之战最主要的动因就是想回收全部重力法则，然而直到祂在碎星之战中彻底陨落也没能完成这一夙愿。不过也正是在祂陨落之后，重力法则才重新回归自然，否则诸如秘术之殿乃至拉塔恩这样的执掌者恐怕穷其一生也无法追赶祂的境界，真正展现重力法则的伟力。
而在路西亚目前掌握的力量体系中，触摸到法则层面的其实只有四种。
其中重力法则来自艾丝缇的禁忌传承，被他命名为“神御”的特殊法则来自母亲的龙语魔法，另外两种大幅拔高他现阶段战力上限的生命法则与死亡法则，竟都来自卡特佩拉。
前者源于从襁褓赐福升格得来的女王之拥，后者源于更加简单直接的死亡卢恩，正是有了这两种超强法则的支持，如今路西亚才能越来越多地使用生命神术替代黄金树祷告，用命定之死融入各种攻击取代黑焰祷告和大量杀伤性技能，触摸到君王级战力的门槛。
原则上，一位神明或是能够对标神明的君王确实有机会掌握复数法则，但同一法则在同一时期只能被一位存在掌握。
如今的艾尔登法环就建立在生命法则的基础之上，玛莉卡无疑才是现任生命法则的执掌者，那么卡特佩拉手中的生命法则如果不是赝品，就只有可能来源于比玛莉卡垄断生命法则更早的时代。
卡特佩拉应当是掌握了某种特殊手段，能够将部分法则之力独立于现任执掌者保存起来，一如烈火熄灭之后的余烬，虽不复全盛时期的高温，却还能保留一二余热。
而那份独立于“黑剑”玛利喀斯之外的死亡卢恩，在位格上完好无缺，在力量上限却有所不足，应对卡列琉斯、魔塞罗、亚度尼斯这类生命力破限的强者短期难以建功，恐怕也是一样的原理。
依照这种猜想，以弑杀众神闻名的死之女王，竟然极有可能是前代生命法则的执掌者.这不止匪夷所思，也让人在思及众神之战那段黑暗历史时难免生出几分不寒而栗。
虽然卡特佩拉先后在危难之际救了他两次，又似乎与自己那头身世神秘的影兽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每当路西亚想要付诸更多的信任，试探性地加深几分彼此的了解，卡特佩拉却又会迅速变得疏离而遥远。
这一切，就如她身上那时而幽寒冷酷，时而温柔魅惑的复杂气质一般，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交织成一片恍惚的迷梦，让人永远难以看清她真切的面目。
第461章 根基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了——”路西亚抬起头颅，用力瞪了那颗黑红交错的命星一眼，喜欢当谜语人装高手就由她去吧，迟早有她反过来求自己的时候。
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向自己的命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不是连天大战就是身负重伤，一直没时间提升一波，自东部战团元帅罗德尼亚斯死后，经过大批巨人强者的英勇牺牲与无私奉献，他已经又攒下了一大笔家当。
——
姓名：路西亚桑克斯
种族：古龙（王族）
等级：565
可用卢恩点数：1855
属性：生命70（+40），集中90，耐力70（+45），力量75（+45），灵巧70（+35），智力90，信仰90，感应89
技能树：
特殊战技：龙王之体（七阶），破灭之爪（八阶），不灭之鳞（七阶），虚空之翼（七阶），无量之尾（六阶）
普通战技：古龙战技（宗师），蛮族战技（大师）
普通祷告：古龙祷告（宗师），黄金树祷告（宗师），熔炉祷告（宗师），黑焰祷告（宗师），黄金律法基本主义祷告（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