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恩威并施的把戏人类早就玩烂了，我又何尝不是陪你演一番君明臣贤的把戏逗逗你，平日里长老们一口一个圣子一口一个殿下叫着，还把自己当真了。
这些巨人，除了这份力量值得称道，不过就是群没开化的畜牲罢了。
“来！坐过来！”艾德穆尔驱散了其他几名女子，单独令那名叫琳特的少女坐到近前为自己斟酒。
琳特咬咬发白的嘴唇，朝科利福斯投去一个怨恨至极的眼神，默默来到艾德穆尔身边跪坐在地，颤抖的手掌捧起酒壶。
在俘虏营这么久，她身边越来越多的亲朋好友被巨人提走，却从没有人活着回来过，来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命运，唯一出乎意料的只是在这里见到了科利福斯叔叔.可现在看来，这唯一的偶然才是害死她的必然。
不知出于恐惧还是愤怒，她的手掌抖了一下，将几滴酒花溅出杯外，落到了艾德穆尔身上。
那一瞬间，琳特的心脏跳得险些炸开。
本以为会当场被对方撕碎，至少也会遭到一番惨烈的折磨谁知对方只是醉眼迷离地盯着酒面，久久没有出声。
“.殿下？”许久之后，科利福斯轻声呼唤道。
“哦——”艾德穆尔回过神，目光落向自己被酒水打湿的衣衫，含怒一巴掌将琳特抽翻在地！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长老们说得没错，人类果然都是百无一用的废物！”他呵斥道，“滚一边待着，晚点再慢慢炮制你！”
真见鬼，他只是分了会儿神，加上这些时日疲累过度，哪怕有药酒助兴也得过上片刻才能提起兴致，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贱人就能惹他动怒。
要不是看在科利福斯的面子上暂且放她一马，按他平时的脾气，立马就能把这贱人撕了喂狗。
琳特捂住脸颊，忍痛退往另一处房间等待，从起身直到退下，硬是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哭声。
“科利福斯卿——”
看着艾德穆尔又将余怒未消的目光投向自己，这下科利福斯是真慌了。
这种变态一旦失去理智，下一秒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殿下请吩咐。”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然而灵魂还是冷得像是要彻底冻结。
“你知道么？安格玛今天应该要回来了。”
安格玛.？
科利福斯愣了一下，旋即很快想起来这是古巨人语中的“大马”。
在卡列琉斯战败之前，哪怕是在这座后宫，也很久没有响起这个称谓了。
艾德穆尔没有向他解释，只是继续自顾自道：“长老们说他打了败仗，所有圣地贵族都容不下他，他很快就会把王位让给我——你说，他会答应么？”
第469章 御驾亲征
听到这个问题，科利福斯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卡列琉斯上一次驾临圣地为圣子贺寿时，他曾远远见过那个男人的身影，敬畏，惶恐，战栗，膜拜.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描绘那时的心境，但他唯独确信一件事。
那位巨人之王，绝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算计的对象。
然而当生理层面的恐惧被理智压倒，科利福斯迅速意识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正出现在他的眼前，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能不能答好主君这一问了。
“奴婢斗胆，想反问殿下两件事”科利福斯一边暗中观察着艾德穆尔的神色，一边迅速在心中编织出了数套预案。
平日里这种自作聪明的反问或许会激得对方不快，但换成此刻这种情景，他有极大把握断定艾德穆尔非但不会动怒，还会给他继续展开话题的机会。
无他，卡列琉斯在这位圣子心中余威犹在，作为一个色厉而胆薄的废物，艾德穆尔太需要从外界自己信任的人身上汲取力量了。
在大祭司古拉格不在时，艾德穆尔既然选择向他提出这个话题，便足以证明自己已经是对方短期内最信任的存在。
在政治博弈中，信任是一种极度珍贵且稍纵即逝的稀缺资源，先交出信任的一方无论坐拥怎样的实力背景，都会迅速陷入对方的节奏。
正如此时，在艾德穆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科利福斯已然确信自己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动权。
果不其然，艾德穆尔只是皱了皱眉头，颔首道：“问吧。”
科利福斯当即跪倒在地，先深深一叩，目光恭谨地垂落在地面上，道：“其一，奴婢请问，殿下自己愿意继承大位，成为巨人之王么？”
“当然——”艾德穆尔不假思索道。
“王位本就是我的东西，若不是时势所迫，也不至于暂时交给安格玛代为掌管，现在我早就做好了准备，该是他把王位交还回来的时候了。”
他的眼神变得阴翳，声音发冷道：“更何况，安格玛刚刚才在战场上铸成大错，若我之前没有错信他，早早登临王座，路西亚桑克斯的脑袋早该悬在圣地的旗杆上发臭了！”
“奴婢的想法与殿下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北境百万巨人，千万生灵的想法都与殿下一模一样！”科利福斯忽然大声道，态度之热切几乎将艾德穆尔吓了一跳。
“东起死亡之海，西至圣树森林，三万里北境置于这迷茫混沌的乱世间，何人不渴盼一位血脉高贵、众望所归的真王！”
“长老们高瞻远瞩，其智慧之高、谋划之远皆非奴婢所能及，但奴婢至少明白，此乃煌煌大势，殿下即位便是大势所钟，凡妄图阻挡者都会被大势湮没！”
“故此奴婢才有第二问殿下即位，当真需要卡列琉斯首肯么？”
即使气氛烘托到了这里，这一瞬间的科利福斯还是无比紧张，这一次，他没有尊称卡列琉斯为“陛下”。
他的谋划能否见效，便要看艾德穆尔对这句话的反应了，若他还对卡列琉斯心怀敬畏，出言呵斥自己，那之后的方案就要立刻改变.
余光之中，他好像看见艾德穆尔眼瞳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挣扎，那张因酒色过度浮肿不堪的脸庞越来越剧烈地抽动起来，显然是情绪即将爆发的征兆。
科利福斯暗道糟糕，正要磕头请罪，却忽然感觉一股巨力从肩膀处传来，整个人都被艾德穆尔提了起来！
“爱卿此言，真是振聋发聩，一语将本殿从梦中点醒！”
科利福斯心中：“.啊？”
不待他彻底反应过来，艾德穆尔便在殿内兴奋地踱起了步子，双手揉搓在一起自言自语道：“不错！我是圣子，是第一位巨人始祖，是圣赫仑穆尔唯一留存于世的至尊血脉！安格玛的王位都是我借给他的，对！只是借给他的！我不称王，还有谁配称王？”
“现在安格玛败了，王庭被他搅弄得乱七八糟，正该我出面整顿朝局，指引长老们拨乱反正！即位之后第一件事我就要杀掉路西亚，不本王要先把奥菲莉亚始祖封为王后，与我同享这份尊荣！希尔贝尔那贱女人，本王要让大祭司废了她的火种，留在宫中慢慢玩弄，让她用余生偿还当初的僭越之举！”
“安格玛么，铸成此等大错，始祖之位是不能封给他了，看在他侍奉我多年的份上，先降为初代，安排到圣地战团充任万夫长吧，也算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听着自家这位主君已经开始脑补起了称王之后的封赏，科利福斯哪怕已经彻底抛弃了自己的底线，此刻也觉得两眼发黑。
要不是卡列琉斯这次败得够惨、伤得够重，又落在了早就对他恨之入骨的长老会手中，艾德穆尔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长老会那帮人虽然本事不大，但赶上了对付卡列琉斯的好时机，又有两万禁卫军护卫在侧，孤身一人的卡列琉斯哪怕有心抗争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可摊上这么一位新王，巨人王朝的前途也可谓一片昏暗，随便哪天让艾德穆尔把基业一波败光都毫不奇怪，自己恐怕也得提前想想下次往哪跳槽才是。
“科利福斯卿——”思绪翻涌间，科利福斯又听到艾德穆尔点了自己的名，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可本王还是有些担心，”艾德穆尔眉宇间浮现一抹忧色，“安格玛毕竟当了这么久的王，朝中也有些支持他的死忠，他要是咬死不肯退位怎么办？这次亚摩蒂娅始祖还陪在他身边，要偷偷杀了他嫁祸给萨米尔人估计也没什么机会.”
饶是早有心理预设，科利福斯还是为艾德穆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狠毒感到震惊，要知道长老会吵得最凶时也只是想逼卡列琉斯退位，还远没到杀死对方的程度，可这些话出现在一口一个“安格玛”的圣子口中，却显得如此稀松平常。
不过到了这种时候，眼见谋划只差临门一脚，他也没什么退缩的道理。
“殿下——不，陛下，陛下过虑了，”科利福斯悄悄深呼吸了一口，躬身谏言道，“奴婢有一计。”
“伪王卡列琉斯若还想争位，无非就是拿此前代掌王位的经历说事，用积攒下来的那点余威压迫长老会中心志不坚之人，一旦有长老动摇，便伺机内部分化，暂且把事情拖下来，万一能拖到他伤愈，难免变生肘腋。”
“这正是本王所担心之处！”艾德穆尔两步抢过来，扶住科利福斯的臂膀道：“爱卿可有对策？”
科利福斯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道：“答案已在陛下口中，多半只是考校奴婢罢了。”
艾德穆尔一脸茫然，“啊？”
“所谓谜底正在谜面之上，‘安格玛’这个称谓，不就是陛下瓦解卡列琉斯最后一丝余威的关键所在么？”
他轻轻拍了拍艾德穆尔的手臂，温言道：“陛下还是过于仁厚了，值此紧要关头，还想为伪王留下最后一丝体面，可并非所有受陛下恩惠之人都能有足够的自觉，做出理智的判断。”
“这种时候，陛下就该恩威并施，敲打敲打他们，譬如让这些胸无恩义之辈好好回想一下自己的出身与过往，也让那些摇摆不定的长老明白——什么巨人之王，不过就是一头陛下豢养的家畜罢了！”
艾德穆尔的眼瞳渐渐亮起，恍然大悟道：“爱卿的意思，是让我在朝会审议最关键的时刻去前殿镇场，从气势上压垮安格玛，也让那些墙头草们杜绝非分之想？”
“陛下果然是在考校奴婢，”科利福斯“羞愧”一笑，再度深施一礼，“奴婢这些年在黄金王朝真是虚度光阴，所幸后半生得见陛下，方知何为圣君之姿，真王之表——奴婢拜谢陛下指点！”
艾德穆尔总算听明白了科利福斯的意思，整个人如饮醇酿，飘飘然不能自已。
他双手扶住自己的内务主管，脑海中泛过片刻之后以王霸之气镇压卡列琉斯的情景，一时豪气顿生，朗笑道：“好！好！只待大祭司提出令安格玛退位，他若不允，这次本王便御驾亲征，让他看看清楚谁才是主子，哈哈哈！”
第470章 英杰辈出
“陛下，长老们的意思大抵就是这样——”古拉格将手中汇总的奏表双手推到卡列琉斯面前，弯下苍老的身躯深深一礼，随后在侍者搀扶下重回自己次席的座位坐定。
朝会审议——这项起源于黄金王朝，用于王室与大贵族协商重要事宜的制度在巨人新朝刚刚成立之际就被学了过来，长老会虽然看不起人类的大多数文化，却对一切能够加强自身权威的制度甘之如饴。
正如此刻，在这张直径百米的巨型圆桌上，曾经烜赫一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的巨人王者，也只能屈居最末端的狭窄一隅。
长老会成员都坐在左右数米开外，一直环绕到最上首空置的首席，众多凌厉如刀的目光漠然审视着他们曾经的君王，生生将一场名义上自下而上的“劝谏”营造成了居高临下的审判。
早些时候亚摩蒂娅被大祭司以伤重为由，强令禁卫军带她下去疗伤，亚摩蒂娅当场就想暴起杀人，被卡列琉斯按了下来，命她尽快下去休养。
故而眼下在这座圣殿之中，唯有卡列琉斯一人孤身面对着长老会足足一百二十八位元老。
尘埃落定，胜负已分。
望着卡列琉斯默默阅览奏表的身影，绝大多数长老都自然而然地涌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交出包括君王亲卫在内的一切军事指挥权，交出一应君王令玺，在圣地休养期间未得长老会允准不得外出，不得私下会见任意臣属，军政要务皆由圣子暂代处理，由大祭司古拉格携长老会辅弼以及，保留君王尊号。”
卡列琉斯一条条念出了奏表的内容，面庞之上看不出任何愤怒的情绪，直到读完最后一行关于暂时保留其王位的内容，方才淡淡一笑道：“以上这些，是大祭司的意思，还是长老们所有人的意思？”
古拉格空荡荡的眼眶低垂下来，叹息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奏表既能出现在朝会审议上，自然是长老会全体的意思。”
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是，就在卡列琉斯抵达圣地前一天，长老会通过禁卫军斥候探知到了他的伤势远比预期中更重，已经到了不重新注入火源就无法治愈的程度。
随着这一消息传到圣殿，整座长老会都沸腾了。
所有之前出于对卡列琉斯积威的恐惧，不敢公开发表真实想法的长老们痛心疾首地控诉起了暴君的恶行，并且纷纷决定不再隐忍，为了种族与国家的存续，重新将那些在腹中潜藏多时的提案摆上会议桌讨论。
群情汹涌之下，即使是大祭司古拉格也无力阻止这场对王权分而食之的狂欢盛宴了，经过又一夜缜密严谨的讨论，便有了这份比初版严苛无数的崭新奏表。
在奏表中，长老会再也不惮于掩饰自己赤裸的欲望，他们准备拿走卡列琉斯的一切——仅剩的君王尊号源于大祭司死咬不放的坚持，考虑到这位大长老的颜面，长老们迫于无奈，也只能暂且放弃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选择徐徐图之。
不过这样的结果对大多数圣地贵族来说已经完全能够接受了，反正王位也不是他们的，卡列琉斯名存实亡之后，圣子早一天晚一天即位都对他们的权利毫无影响，甚至说不定再晚一些，反而有助于他们得到圣子更多的倚重。
“是这样啊.”卡列琉斯轻轻合上奏表，揉了揉灼痛的眉心，深呼一口气道：“那么火源呢？”
“不瞒诸位长老——本王重伤难愈，必须再入禁忌之门，重新注入火源，才能压住命定之死造成的剑创，奏表中只提到大家希望我留在圣地养伤，却未有一句提到掌管禁忌之门封印的三位长老，不知在这件事上，诸位有何打算？”
“卡列琉斯！”封印掌管者之一的三长老拍案而起，须发皆张道：“你也配提火源？！”
“当初我们不问出身、不论贵贱，不仅赐你火种，还给了你一次在禁忌之门背后尽情吸纳火源的机会，你浪费了所有同胞中最多的火源，却未能领悟十项禁咒能力中的任何一项，只是大祭司爱才，看你潜力非凡才推举你暂代王位，可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
“一败于冈瑟弗雷德，再败于监视者要塞，三败于斯洛文斯，四败于托里尼奥，最后一役在圣树森林以东葬送二十万精锐，连累雷克萨尔元帅的中央战团也损伤惨重！长老会不追究你的罪行已是最大的宽恕，你竟然还敢妄图再次染指火源，怎么，非要把所有先祖遗泽都浪费在你身上才肯罢休么！”
“本王说过了，必须要火源才能治愈我的伤势，只有我养好伤，王庭才有正面应对路西亚桑克斯的力量——”卡列琉斯感觉自己的头颅愈发灼热剧痛，却还是按捺着性子解释道，“没有本王坐镇前线，单靠长老会的诸位，拿什么应对那头古龙？”
“陛下此言，未免自视太高了吧。”大祭司古拉格身侧，二长老是位枯瘦的老者，其言语虽不如三长老那样暴烈，语调却更显阴森冰冷。
“老臣以为，战场之事瞬息万变，仅仅一时失利不足为道，但三长老有一言无错——陛下确实至今没有掌握任何一式禁咒能力。”
“自王庭遗藏开启之后，我族上下皆知十式禁咒能力对应十式禁忌祷告，各自展现了巨人之王绝世伟力的一面，十位始祖既是巨人进化之路的十个终点，也恰恰对应了这十种能力。”
“陛下至今无一种禁咒能力加身，只凭对火种的适配度以及对火源的吸收能力登临王位，须知，每一颗火种、每一份火源皆是先祖留下的宝贵遗泽，是百万巨人的立命之基！”
“当初是陛下自己辜负这份先祖遗泽在先，将火源之力浪费在了与命定之死的对耗之中，如今二话不说便要我等再启禁忌之门，赌上无数族人的未来为陛下的过错买单，岂是为王之道？”
“老臣也知陛下曾在军中身先士卒，英勇奋战，那么陛下就更应该明白，在火种火源一事上，我族上下一心，万民平等，无法为陛下一人大开方便之门。便是不得不重启禁忌之门，也该是先为众始祖疗伤，至于陛下口中无法对敌龙族新王之事，老臣更以为不必杞人忧天。”
二长老起身理了理袖子，昂然顾盼道：“自上古以降，我朝英杰辈出，前有初始之王圣赫忒尼瑞斯剜目化神，为后世子孙开辟信仰之基，后有大祭司圣赫仑嘉德镇杀黑暗繁星，于禁忌之战中庇护亿万子民，便是二十年前灭国之战身处绝境之中，亦有圣赫仑穆尔创立火种之法，牺牲自我为巨人一族奠定复兴之机！”
“陛下何以如此狂妄，明知诸位英烈在前，还敢大言不惭声称自你之后，无人再可抵挡路西亚桑克斯？老臣敢以性命担保，若有外敌胆敢入侵，势必再有英杰拔剑而起！到那一日，无论他出身如何，我等都将为其倾尽所有，举一族之力，斩敌酋于沙场之上！”
第471章 安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