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登:灾厄之环 第177节

  贵族们驱使被俘的人类工匠建起了富丽堂皇的亭台殿宇,规格自然也是按照人类体型设计的,有时葛兰.希莉亚甚至觉得,如今的巨人贵族们比人类更像人类。

  他们住着人类的典雅宫殿,穿着人类的华美衣物,不再茹毛饮血,而是乐于享受花样百出的珍馐佳肴,他们贪婪、愚蠢、怠惰坐拥着一切人类最本真的特性,而又疏于像真正的人类那样掩饰自我的欲望。

  假以时日,这些自我标榜高贵,视人类转化的巨人为贱种的“英雄血脉”们,又会与贱种有什么区别?

  哦,大概还是有的,他们远比贱种更加无用,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隔着遮蔽面容的铁面,葛兰眺望向圣殿的后方,身为这场盛宴人类一方最主要的策划者,她的爱人已经荣升二十位初代之一,距离真正执掌王庭权柄的始祖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几个小时前他才赶来见过她,说经此一场大败,王庭乃至圣地的势力格局都将彻底洗牌,登临始祖之位的机会近在眼前,在必要的时候,他需要她和这支猎狼千人队的帮助。

  她当然答应了他,就像她从来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他也向她承诺,一旦成为始祖,便会拉着她的手一同踏上巨人新朝的权力之巅,他们将同享一切幸福与荣耀。

  而这一切,最终都要系于马车前方那个男人的身上。

  “巨人之王”卡列琉斯,短短一个月之前,那还是一个令人闻之心胆俱丧的可怖名号。

  新朝近百万巨人,十之八九都由各族转化而来,哪怕血统、思想乃至灵魂都被改造成了彻头彻尾的巨人,他们骨子里也仍然流淌着对那位君王的恐惧。

  那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绝对敬畏,是生物链低端的存在仰望孤高的天穹时情不自禁的战栗与拜服!

  即使葛兰.希莉亚满腔心思都被那个人填满,在面对卡列琉斯时也不得不承认后者超然卓绝的王者之姿,在真正的王者面前,所谓的英雄血脉就像虫子一样可笑。

  可惜这位真王马上就要完蛋了,葛兰想道。

  一场险死还生的血战归来之后,等待他的不是臣属的誓死相护,也不是子民的衷心理解,而是长老会等待多时的狠辣反扑。

  卡列琉斯并非在朝中毫无根基,但他最信任的第六始祖下落不明,第八始祖战死沙场,一直以忠勇之臣自命的第三始祖魔塞罗在得知他重伤之后连回朝都不敢,余者要么是左右摇摆的中间派,要么是彻头彻尾的长老会死忠。

  至于那些靠着一腔热血支持他的青壮派将领,背后往往纠缠着千丝万缕的家族关系,能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的就算还有,在长老会面前又能发出多大的声音?

  新朝诞生连一年都不到,长老会与其背后的巨人贵族阶级却已存在了数千年,他们就像一株巨树泥土之下的庞大根系,将树干拦腰斩断容易,若想连根拔起,势必天翻地覆。

  在失去镇压一域的绝对力量之后,卡列琉斯虽然还背负着“王”的名号,可在这三千里圣地,又有几人认他为王?

  圣殿前方宽阔的大理石平台上,大祭司古拉格携全体长老会成员排成方阵迎接卡列琉斯,算上周围待命的圣地禁卫军,赫然摆出了两三万人的阵仗。

  与那些被派赴前线的圣地战团士兵不同,禁卫军才是巨人一族最核心、最精锐的中坚部队,依律法只有同时取得卡列琉斯、古拉格、长老会三方授权才能调动,因此即使是在索尔战场最吃紧的时候,这批平均四代巨人起步的强悍战力也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反倒是前几天长老会怕路西亚挥师南下怕得夜不成寐的时候,沉寂多时的禁卫军立刻被动员起来,日夜守备在圣殿周边,这次也充当了迎接卡列琉斯归来的仪仗队。

  没错,仪仗队——至少长老会是这么对外宣称的。

  从大理石平台再向下足足有三百三十三级石阶,建造时是为了寓意火焰大锅周边锁链的三百三十三枚锁扣。

  直到卡列琉斯的车驾驶到长阶下方,长老会也没有降阶相迎的意思,只是一个个噙着微笑,微欠身子,恭谨有加地立于平台上方,静候卡列琉斯自己走上来。

  亚摩蒂娅狠狠瞪着平台上那些高冠华服的人影,母狼般的眸子择人欲噬,提着马鞭就准备往上冲去。

  忽然,一只手掌从后方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卡列琉斯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沿着长阶中央的红毯拾阶而上。

  亚摩蒂娅愤愤将马鞭摔在地上,保持着距离主君三阶的距离紧跟其后,时不时抬起头猛盯一眼上面的长老们。

  所有与她对视的长老都不自觉地避开了视线,德高望重些的不怕尴尬,只一笑而过,城府较浅的眼中还会流露出几分明显的恼怒。

  卡列琉斯在他们眼中已经没有威胁,无非是头失去爪牙的狮子、耗尽能量的魔偶,只要不再次为他开启禁忌之门治疗伤势,随便一队训练有素的禁卫军就能将其拿下。

  但亚摩蒂娅不同——她和她弟弟是前朝大将亚卡里斯一族仅存的遗孤,虽说其父早已陨落多年,但这对姐弟依然是最尊贵的英雄血脉,其存在本身就与他们赖以生存的秩序紧密捆绑在一起,象征着长老会无可争议的法理与传统。

  说白了,他们能换一个贱种出身的王,却换不了亚摩蒂娅身体里流淌的血,尤其亚度尼斯生前还是大祭司麾下最得力的干将,在他刚刚为国战死的关口,没人愿意触亚摩蒂娅的霉头。

  可这位第九始祖显然不想与他们相安无事,明明他们才是她的家人,她却和那些热血上头便不管不顾的鲁莽小辈一样,非要跑去当一个贱种的死忠,这何尝不是一种令人愤怒的背叛!

  卡列琉斯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此时的他已经有些气喘,苍白的额角也冒出了一层汗珠。

  亚摩蒂娅赶忙一步赶上来,随时准备扶住陛下,扫向四周的眸光也愈发阴冷。

  “臣古拉格,携全体长老会成员,恭迎吾王回返圣地——”古拉格当先一步走出,深施一礼道,“愿您身体康健,寿命延绵!”

第467章 禁忌之界

  卡列琉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

  远方那株树干开裂的金红巨树直入云霄,水雾般浓郁的自然能量充斥在天地之间,单单只是呼吸一口便足以令人心醉神迷。

  左侧,一扇古老庄严的金色巨门从芳草鲜美的森林中拔地而起,上端没入波澜壮阔的云海。

  右侧,一扇形制相当的红色巨门坐落于荒芜死寂的沙漠之上,表面流淌着灼热逼人的岩浆,偶有奇形怪状的飞禽走兽靠近,刚一踏入热力笼罩范围之内便血肉尽熔,化作灰烬崩落一地。

  此刻他所立足的地方是一片树枝网络的交汇点,整整十条枝干在他身后汇聚,化作一条宽阔、平坦,而又破碎不堪的主干向前延伸,在末梢的位置上,一只漂浮空中的独眼正静静审视着他。

  “你快死了。”独眼嗤笑道。

  “嗯。”卡列琉斯没有争辩。

  “拒绝我的滋味如何?为了那些不知所谓的顾虑和抱负,你每一次拒绝,都只会让他们在底线之外踏出更远,继而更加肆无忌惮地践踏你的尊严。”

  “我的尊严还没那么廉价,不至于听蠢货们非议几句就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

  卡列琉斯似乎与独眼极为熟稔,满是伤痛的身躯慢慢蹲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枝节交汇之处,“比起这些,我更不愿意沦为你的傀儡。”

  “狗屁的傀儡!”独眼忽然暴怒起来,“赫忒尼瑞斯吃了赫仑穆尔那混蛋这么久了,赫仑穆尔有变成我的傀儡么?”

  骂完这句话,它的瞳仁忽然转了转,忽然摇晃起来,又道:“不对!是赫仑穆尔吃了赫忒尼瑞斯!我才是赫仑穆尔!

  “不对,我.”

  “好啦,天天颠三倒四的——”卡列琉斯头疼地敲了敲脑壳,“每次都要自己和自己吵个半天,不烦么?”

  “一会儿我就走了,这次只要好好说服他们,为我重开禁忌之门,火源足以治愈这些伤势,用不着你在这儿一遍遍拉客。”

  “禁忌之门?呵呵呵呵”独眼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怪笑,“不过是条从熔炉地脉里引动火源的通道,被那帮蠢货牵强附会一下,也配叫禁忌之门?”

  “小子——你就在真正的禁忌之门里,封神之路近在眼前,还要到外面找什么禁忌之门!”

  “说过了,我可不想把你这团浆糊塞进自己的脑子里,变得和你一样精神分裂。”

  “不会的!我向你保证,你和那些废物根本不一样!你是唯一一个不靠任何血脉,不借任何外力,单单吸收火种与火源就走到这里的天才,哈哈哈,小子,你是真正的天才,真正的怪胎!”

  “别说那些屁都不算的始祖,就连普拉顿桑克斯与赫拉瑞斯家里那头小龙,那头靠帝皇计划生造出来的怪物,都不及你的万一!”

  “你是说路西亚桑克斯?”卡列琉斯自嘲一笑,“看来是我太久没来看你,害得你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我刚败在他手里,还败得很惨。”

  “原来你是伤在他手里这命定之死留下的剑创,呵,我还以为是卡特佩拉那个疯女人,她果然也下注了——”独眼冷笑道。

  “没什么好奇怪的,现在的他当然应该比你强,因为他没你这么蠢,从诞生之日起就接受了远胜于你的力量——他是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怪物,是用来弑神的最终兵器,你呢?你就是一个饭喂到嘴里都不肯吃的混蛋,路铺到脚下都舍不得走的犟种!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吃了你!”

  说到后来,本来还基本保持着理智的独眼又暴怒起来,一边喷吐着难以理解的词汇,一边将火焰之力恣意爆发,暗红色的炽风裹挟着烈金色的岩浆刮向四面八方,霎时间方圆万里尽成焦土!

  “我说,虽然不知道圣赫仑穆尔在你脑子里占几成话语权.但艾德穆尔不应该算你儿子么,早把这份力量交给他,也省得天天在我耳边吵嚷了。”

  “艾德穆尔?”那只漂浮在半空中的眼球顿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它的眼瞳中射出的光芒没有一星半点父亲听到儿子事迹时的自豪或温情,反而满是冰冷与暴戾,就好像如果不是隔着世界的壁障,它都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别跟我提那个该死的杂种!”

  “一个流淌着我的血脉的败类,非但不能成为巨人一族的英雄,反而成了蛀虫们拿来挡箭的毒瘤,一颗寄生在所有巨人身上的烂疮!他无数次那么羞辱你,你为什么还没有杀了他!你这样处处忍气吞声的软蛋,也配称王?!”

  “在我快被饿死、被打死的时候,是大祭司把我救下带在身边,给了我一口饭吃.”

  良久,卡列琉斯低声呢喃道。

  “如果不是他从墓地深处发掘出了你的遗藏,巨人一族永远都只能是任他族欺凌的山妖,我也永远只能是一介人尽可欺的贱种——是他给了我一个机会,也给了巨人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踏足世界之巅的机会。”

  “带来这个机会的是我,不是他!”独眼咆哮道。

  “二十年前如果不是这些废物和蛀虫的先祖百般阻挠,火种与火源早该现世,我朝何至于沦落至此!二十年后的今天,你以为你成了巨人之王,可他们依旧视你为贱种!”

  “二十年了,我们的国家已经亡了整整二十年了!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不会改变!”

  “指着他们为你重开火源?呵,他们只会想着将失去力量的你囚禁起来,利用你的残存的威望驱使你仅剩的部下为他们送死!等你耗尽最后一丝余热,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让那个小杂种取代你的位置,然后心安理得地重复他们曾对这个国家犯下的一切罪孽!”

  卡列琉斯已经起身向门外走去,背对独眼的面庞上神情萧索。

  独眼疯狂的叫骂声仍然回荡在这片世界中,震得金红色的树叶如雨而落,震得山河动荡,浪潮四起!

  “你有罪,你也有罪,你犯下的才是最大的罪!”

  “当他们吸干吮尽巨人一族的最后一滴热血,当你的尸骨在艾德穆尔的王座之下腐烂成灰,当我们最后一次亡国灭种,彻底绝灭,因为恐惧而拒绝这份力量的你,就是最大的罪人!”

  “——就算是这样,你还要拒绝吗?!”

  卡列琉斯已经回到了长路起点,面前是一扇若隐似现的腐朽木门,一半黄金,一半血红。

  他背对着独眼,侧过脸庞似乎想说什么,可直到最后,他还是沉默了下去。

  待到那道背影消失,这方世界再度回归死寂,只余下一声不知属于谁的叹息。

第468章 艾德穆尔

  艾德穆尔看着眼前一排衣衫半掩、曲线玲珑的女人,血丝遍布的眼眸中泛起一抹厌烦。

  “再换一批!”身旁随侍的宦官立刻捕捉到了主君的不耐,连忙招呼道。

  那批精心打扮的女子惊魂未定地退下,又一批被换了上来,和刚才那些巨人出身化为人形的同伴不同的是,她们之中有几个是真正的人类,来自北境沦陷时被俘的贵族女眷。

  连续多日纵欲下来,寻常的巨人女性已经很难激起这位圣子的兴趣,最近刚刚荣升圣殿内务主管的宦官科利福斯早早察觉到了主君愈发烦闷的情绪,特意将那些曾经的同族甚至熟人安排进了侍寝的序列。

  虽然他深知以这位圣子的秉性,多半会在兴起时部分显化真身倾泻力量,早几天就有好几个巨人女子被他活活拧断了腰肢,剩下的即使当时不死也往往活不过三天,倘若换成肉体更加脆弱的人类后果可想而知——但他并不在乎。

  奥狄斯城被巨人东部战团攻破时,时任奥狄斯执政官的科利福斯子爵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就此戛然而止,好在他对形势一向敏锐的判断及时发挥了作用。他以供出数座暗堡、密道、地下仓库入口,并为巨人大军带路追剿人类余孽为条件,换得了一次进化为四代巨人的机会。

  成为巨人之后,他一直追随在奥狄斯守将赖亚斯身边担任幕僚,虽然赖亚斯不止一次当面称他贱种令他难堪,但科利福斯同样不在乎。

  四代巨人的强悍力量是实打实的,巨人王朝不可阻挡的崛起大势也是实打实的,能够早一日乘上这艘大船便已是常人难及的幸运,难道他还要去责怪掌舵者对他不够仁慈么?

  但他没想到的是,赖亚斯不到三个月就死在了路西亚手里,城破之时,他通过大喊赖亚斯已死制造混乱,借机一路北逃,成为了极少数在北伐军手下逃出生天的幸存者之一。

  再之后,他在战乱动荡中一次次更换主君,一次次利用敏锐的判断与当时掌握的情报,踏着一位位主君的尸体登上更高的台阶为此他损失了很多,包括曾经身为男人的资格,但他依旧不在乎。

  以他的出身,在完好无缺的状态下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进入星陨圣殿的机会,可他不止做到了,还成为了下一任巨人之王身边最信赖的内务主管,现在看来,“下一任”这三个字用不了多久都要去掉了,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因时而动,知足常乐——这样的信条贯穿了科利福斯的一生,至于那些因他落难,至死都在诅咒他的人们.他们该怪的是残暴无度的巨人和弱小不堪的自己,他们的死活,与他何干?

  “科利福斯叔叔!”被送进来的女子中,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人类女孩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呼道。

  “我是科怀亚家的女儿琳特,您的远房侄女,去年我们还见过的!”

  科利福斯面沉如铁,刚欲开口呵斥,便见圣子血红的目光转了过来,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哦?科利福斯卿怕不是送错人了,怎么把自家姑娘送到本殿这里来了?”

  扑通一声,科利福斯当场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激动的酒红色,声音微颤道:“殿下,奴婢有罪!”

  艾德穆尔难得提起几分兴致,端起杯子抿了口酒,咂摸道:“何罪?”

  “奴婢斗胆.见殿下自前线受挫之后忧思过剩,终日郁郁,奴婢担心殿下长此以往身体抱恙,可恨自己又实在愚钝不堪,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些让您放松些的法子,巨人女子虽身份尊贵,却不如人类女子细心体贴,因而奴婢便想为殿下搜罗几人”

  “这不是好事么?”艾德穆尔目光转冷,“明明无罪却偏说有罪,是欺我年幼无知,以此邀宠献媚?”

  这一问顿时把科利福斯冷汗都吓出来了,他连忙扑倒叩头几下,两股战战道:“殿下英明神武,奴婢怎敢作此僭越之想!奴婢是一时私心作祟,竟然竟然妄图将自家亲眷偷偷填入名单,在殿下身边谋求进身之阶,请殿下恕罪!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呵,谅你也不敢!”

  艾德穆尔一口将酒饮尽,随手丢下杯子道:“起来吧!本殿不过看你忠心,逗弄你一番罢了!”

  科利福斯哆哆嗦嗦地起身,虽然表面心跳剧烈,额角冒汗,一双三角眼却不住地打着转,余光扫过少女惊愕恐惧的神情,又从艾德穆尔身上一瞟而过,心下颇为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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