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才算夺回来？”
“今天之后，就算夺回来了。”
路西亚想到那枚封存在玛利喀斯黑剑之中的死亡卢恩，微微皱了皱眉。
她说的“本金”，难道不包含那双眼睛么？
但女王显然不想在关于自己的话题上继续深入，他也只能选择浅尝辄止，追上一步，保持在与她并肩的位置说道：“用刀剑统一战线并非完全不可取，未来我与黄金王朝的一战就是出于这种目的.但如果手中只有刀剑，被我们绑架来的战友总归不可靠，总有一天会面临来自身后的刀锋。”
“我想，北境战争结束后回到天空城，在那里开设一座学院，让圣堂修士们短期内无需在战场上与黄金王朝正面对敌，而是在后方钻研学术，把他们的知识和经验传播出去，沉淀成这座世界的底蕴。”
“东、北两境军民是否要参加军队，这些事情也由他们自己作主，参军者要经历考核，不愿参军者便参考当初外族遗民的政策加入生产，逐步纳入古龙之民的体系。”
“至于其他的、更加复杂深远的问题，慢慢走，慢慢看，今天之后，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好吗？”
女王抬起脑袋，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那双漆黑如夜的瞳孔倒映在冰蓝的眼眸中，仿佛一同晕染出宵紫色的光彩，才轻声道：“嗯。”
第543章 赤焰龙咒
这一行两人没带随从，刚刚伤愈的奥莉薇亚被留下看护营地，尤诺的使节也被先一步打发了回去，为的就是轻装简行以便应对各种不测。
至于核心地带的具体位置也用不着别人引路，如今尤诺已经做完了解封法阵的前置准备，熔炉地脉之中炙热澎湃的卢恩力量就像蒸锅边缘逸散的水汽开始四处弥漫，路西亚和卡特佩拉只需稍稍展开精神视界，便能轻易捕捉到远方那片迥异于四周的“高温”地带。
“快到了，”路西亚凝神感受须臾，轻笑一声道，“看来我们那位合作者真是足够谨慎，前面不只有解封法阵，还有空间法阵的波动，估计是提前设置好了保险措施，准备解封的同时传送跑路。”
“对他来说，和我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以他过去的经历，没这份谨慎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卡特佩拉轻叹道，“可惜了。”
两人没有在关于尤诺未来的话题上继续深入，虽然不久前对方还明确表示过归顺的意图，但世事就是如此，在尤诺和圣堂余部只能选一方招揽的形势下，哪怕尤诺当前的“价值”要高出无数倍，古龙王朝也绝无可能接纳这么一个毫无底线的野心家。
“走吧。”他摇了摇头。
剩下这段路已经不算太远，全速飞掠之下至多还有半小时的行程，解决完这件事，就可以和失去熔炉之力的巨人们算算总账了。
“等等，”卡特佩拉忽然顿住脚步，神色微凝道，“那边——”
路西亚当即止住步伐，催动精神力朝更远方铺去，视界之中顿时传来一道狂暴的“回音”，有目标正以极速逼近！
他眸光一厉，双脚在岩石地面炸出无数裂纹，身形如炮弹般冲天而起，掠上高空的瞬间，只见一道红光从西北方电射而来，两者在数百米外骤然相撞！
砰——
路西亚身形岿然不动，来人向后倒飞出数十步，身躯颤动一下，随即再度暴射而来，两人拳脚相交，眨眼间便在高天之上爆出一连串雷震般的轰鸣！
那是一道通体包裹在赤红色火焰中的类人身影，其力量、速度无不逼近巅峰英雄水平，浑身还散发着足以熔金裂石的高温。
路西亚起初以为对方是某位素未谋面的始祖，可那道人影似乎有伤在身，交手不过数合便喷出一口血雾，举手投足间显然已有退意。
地面上，女王双眸之中燃起一片黑色焰光，素手凌空虚握，掌心凝聚出一柄螺旋形态的火焰剑影，莲足轻点间宛若惊鸿掠入长空，无需任何言语交流便心有灵犀般封死了人影另一端的逃跑方向。
被两位君王左右合围，别说是一位疑似带伤的巅峰英雄，便是同为君王级的卡列琉斯亲至怕是也要脱层皮！
间不容发之际，人影又一次做出了一番令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它猛然跃起，身上的火光骤然盛放，成百上千条炽亮的纹路沿着血脉的轨迹涌遍全身，在喷涌的烈焰中化作一头体格惊人的赤色火龙！
见此奇景，饶是以路西亚的心性也忍不住怔了一刹。
这副用火焰凝成的样貌，竟是像极了那位陨落于禁忌之战中的第二位原初飞龙——“火龙”罗德里格斯！
那腾跃而起的火龙四翼昂扬伸展，烈火之力沿着它体表的血脉纹路再度汇聚，怒张的巨口深处顷刻浮现出一团耀目的焰光！
轰！！！
足足数息之后，尘烟散尽。
路西亚挡在女王身侧，右手挥散了方才瞬发而出的防护法术，皱眉盯着那道重归人形的身影飞逃的方向，左手轻轻拉住女王的手腕，道：“别追了。”
女王被捉住的手腕一僵，下意识就想甩开，闻言却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焚烧血脉，以身化龙，使杀力有限的凡人之火短暂升格为更具毁灭性的原初飞龙之火你说，这像不像是‘赤焰龙咒’？”
“你是说那人是尤诺？不可能，气息波动完全不一样。”
“不好说，”路西亚沉吟道，“但他刚才那一击瞄准的确实不是我们，如果不是他攻击的方位太出乎意料，你我合击之下，他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女王手腕转动两下，悄悄抽了出来缩到袖子里藏回身后，回忆起刚才那道从两人身前喷涌而过的龙焰，确实感到一阵古怪。
就像是刻意在他们面前展示这一招一样。
“先走吧。”人影早已消失在地脉深处，路西亚收回目光，一路上本就紧绷的心思更多了两分防备。
半小时后，两人如期抵达了核心地带。
“臣尤诺，恭迎两位陛下。”营地之外，尤诺的礼节依旧是那样无可挑剔。
此时的尤诺换掉了之前那身巨人贵族风格的服饰，穿上了曾经的主教袍，或许是进化为火焰巨人之后恶焰无法再侵蚀他的身体，如今的他并不像大多数火焰主教那样体态臃肿，往日的衣袍也变得松松垮垮，极不合身。
大概是注意到了路西亚的目光，尤诺笑着解释道：“禀陛下，今日之后，臣就将离开北境，这身衣服虽然不再合身，却也是臣十五年来在这片土地上一切经历的见证，穿这最后一次，也算给过去留点念想吧。”
路西亚淡淡一笑，道：“只要过去的本事没丢，一件早已配不上阁下的袍子又有什么打紧？来之前，我听说阁下的赤焰龙咒之术冠绝北境，如今先有灰灭之火，又得地脉卢恩，假以时日，怕是连那位巨人王都不会是阁下的对手了。”
尤诺神色如常，只微笑颔首道：“陛下想必是见过希仑主教了，他确曾是臣来北境之后最敬重感激的引路人，对臣的恩德不亚于彼拉克主教，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走到今天这一步，臣固然为此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路西亚摆摆手，道：“既然应允了这场合作，今天就不是来追究你们孰是孰非的，带路吧。”
“是。”尤诺俯身一礼，转身引二人向营地内走去。
转身时，路西亚忽然叫住他，貌似无意道：“对了，这一式赤焰龙咒，除了阁下，世上还有其他人会么？”
尤诺微微一愣，脸上浮现出些许困惑，道：“所谓‘赤焰龙咒’不过是修士们夸大其词的说法，说到底只是雕虫小技，尤其在您面前，臣那点微末伎俩哪敢称什么‘龙咒’。”
“但要说除了臣还有谁会.早年臣执掌监视者要塞时，曾向不少部属传授过祷告法门，自然也包括这一式，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圣堂都不复存在，有几人学到了其中精髓，又有几人还幸存于世，臣也说不准。”
路西亚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没事，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第544章 三天
所谓“核心地带”，即是圣树森林地下数千里熔炉地脉的中央枢纽所在。
尤诺的营地规模很大，此时却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人影，尤诺见状解释道：“解封法阵启动在即，臣已经提前命部下分批撤离了，留臣一人，足以为两位陛下交接妥当。”
“想得还挺周全，”卡特佩拉轻笑道，“带路吧。”
“是。”
三人一路往营内行去，越接近营地的中心位置，地面上流淌的河网越发密集，其中流淌的“河水”也从炽热滚烫的岩浆渐变成了氤氲温和的液态卢恩。
外界被奉为辉石贵族的炽阳水晶和苍月水晶在这里就像滩涂上的鹅卵石般随处可见，拳头大小的星星琥珀也屡见不鲜，到了这种位置，就连路西亚和卡特佩拉都能感受到体内神力明显的活跃。
在这些河水里泡个百八十年，怕是连条蚯蚓都能凭借这取之不竭的庞大卢恩生生泡成蛇神吧？
“不知两位陛下是否听说过一桩趣闻——”前往解封祭坛的路上，尤诺似是因为即将大功告成，看起来心情相当愉快，甚至为路西亚和卡特佩拉充当起了导游。
“那位割据火山两千载的蛇神艾格蕾，据说就是当年圣赫忒尼瑞斯截流熔炉地脉之后，滞流在格密尔的一段卢恩河水随着漫长时光渐渐生发神智，从而孕育出的一位先天生灵。两千载悠悠岁月过去，它就是什么都不做，也积淀出了一份近神的伟力。”
“听过，还见过一面，问它借了点东西，”女王轻飘飘道，“当年还是个空有神力的花架子，不知道这些年长进些没有要是还是那副外强中干的倒霉模样，估计玛莉卡也懒得再放养了，多半这两年就会安排哪位半神去把它宰了，也算废物利用。”
说到这里，她还故意瞟了路西亚一眼，像是在说自己早就看透了他在凯伦的布局，这两年没去半道打劫完全是给面子。
“哈，死之女王不愧为死之女王，陛下一开口，就显得我们平日里那些名堂都上不得台面了，您二位一出手，办的就是关乎世界命运的大事。”尤诺倒也不觉尴尬，只是笑着应承道。
“总之，废物也好，英杰也罢，在那些蛇神、半神，还有两位陛下这样生来超凡的高贵存在面前，如臣、如伪王卡列琉斯这般天生的蝼蚁，想往上爬，用的自然都是肮脏卑劣的手段，入不了两位陛下的眼，也实属应当。”
他看向路西亚，笑容和煦道：“只盼陛下日后追杀罪臣的手段不要那么凌厉，倘若能多苟活些许时日，未来当您踏上那座更危险的战场，哪怕是臣这样的卑鄙小人，或许也能有废物利用的一天。”
路西亚浅淡一笑，没有答话。
终于，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绕过好几处山角，前方隐约出现了一座河网环抱的黑色山丘。
地底世界看不出日夜交替，头顶始终都是一片压抑的黑暗，然而到了这里，星星点点的火把点缀在几乎化作金色的河水周围，配合辉石发出的微光，一时让方圆数里山川都显得亮堂起来，唯有中央那座山包似乎不受光线影响，始终呈现出一片肃杀的漆黑。
走到近前，路西亚才分辨出了那座“山丘”的全貌。
它的主体应该是某种巨兽被烧焦的头骨，但遍历路西亚阅览过的任何一种史料，都找不到对应的记录。
巨兽前突的颚部和残损的尖牙形似犬类生物，两颊却又排布着与鱼类近似的鳃骨，即使此刻距离它活跃的年代早已过去了不知多少年月，却依然能切肤感受到那股令人寒毛直竖的蛮荒血杀之气。
“荒兽赫里敦，上古时横行亚坛高原的巨兽霸主，至少二十个古代邦国的信仰图腾，”尤诺语调昂扬地介绍道，“可惜只是刚刚凝聚出一抹神性，就被圣赫忒尼瑞斯一击斩杀，砍下这颗头颅做成了地脉大阵的枢纽。臣早年翻遍罗德尔王室书库，但根本找不到哪怕只鳞片羽的相关记载，还是后来从古拉格那里借来了许多巨人前朝典籍，才算知晓了其中典故.对了，像这样的枢纽还有足足七十一个。”
“选它所在的位置构建解封法阵不是因为它强，恰恰是因为两千年过去，它的力量流失比起其他枢纽更加严重，加上王庭启动绝地封印消耗了过量卢恩，才在这里露出了一丝破绽。”
“那边两坨半死不活的烂肉，”女王望向山丘侧面两处遍布符文回路的祭台，“就是前段时间失踪的马里恩和斯坦贝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两头显化本体，高达数十米的初代巨人一左一右被吊在祭台上方的十字架上，他们身上插满成百上千的晶体导管，将熔岩般灼热透亮的初代之血导入脚下密密麻麻的符文阵。
那两双曾经威严、狠厉、不可一世的瞳孔早已失去了智慧生命的灵动，唯有瞳底还残存着一丝恐惧颤栗的余火。
“是。”尤诺俯首答道。
“怎么想到选他们俩？”
尤诺抬起头颅，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道：“星陨政变时，这两头蠢猪胆小怕事提前跑路，没赶上伪王卡列琉斯的封赏，事后臣受封为始祖，他们又跑来破口大骂，拿着巨人贵族的老资格逼臣在伪王面前保举他们，以填补始祖之位的空缺。臣向来与人为善，于是就顺水推舟，向卡列琉斯举荐他们二人先行前往西线查探奥缇那方向军情，之后发生的事情，两位陛下也都清楚了。”
路西亚用精神力感知了一下两名初代的状态，力量波动层面还能算是一息尚存，精神波动层面却是一片死寂，充其量算是活死人。
远在万里之外的卡列琉斯能够精准感知到他们的灵魂变化，结合他不久前重新册封始祖的情报，看来那位老对手如今的的确确掌握了某种近似于当年赫忒尼瑞斯的强大权柄。
“光靠他们两人的巨人之血，足够解除赫忒尼瑞斯的封印么？”
“回陛下，还差一些，但臣早就命人宰杀了随臣一同前来的四十六名巨人亲卫，加上此前收集的一些存货，完全绰绰有余。”
说这些话时，尤诺的神情始终恭谨而优雅，甚至比常人说起杀鸡宰羊的小事都更加从容。
“说说具体流程吧。”
“是，稍后臣会站上祭坛中央准备好的传送阵，使用血脉和精神双重烙印启动解封法阵，在王庭反应过来之前，整座极北冰原脚下的地脉卢恩都会以百倍于当年的速度洄流到这座祭坛。其中大约前百分之十的卢恩会注入臣的身体，再为传送阵充能将臣送走，之后法阵会自动持续运转，将其余卢恩暂时凝聚在祭坛核心——两位陛下打算怎么支配，就不是臣所能置喙的了。”
“王庭方向什么时候会察觉到异常？”
“星陨峰内部设有一处圣赫忒尼瑞斯留下的卢恩出口，王庭称其为‘禁忌之门’，除非始祖以上的大人物需要动用，否则平日不会开启，另外绝地封印取用的卢恩也是从此处抽调。”
“臣的解封法阵为求第一时间不被发现，只会抽取地脉主体中的卢恩，待到卢恩洄流完毕，原则上，禁忌之门附近的残存卢恩依然能支持绝地封印运转三天左右。”
“三天之后，绝地封印破碎，王庭自然也会发现异常，以卡列琉斯其人的秉性，大概会选择抢这一线胜机，在三大王朝援军北上之前与陛下垂死一搏吧？”
“三天么？”路西亚沉吟片刻，颔首道：“足够了，开始吧。”
第545章 南来北往
北境以北，古龙舰队沉重锋利的舰首破开常年不化的冰层，在风暴海上留下大片破碎的尾迹。
兰斯身披一袭雪白色的狐皮大氅，明眸注视着左舷海平线上时隐时现的神力屏障，握紧栏杆的玉手轻轻颤抖，略显苍白的脸色也久违地泛起一抹振奋的潮红。
高空之上传来龙翼撕裂气流的尖啸，桂雷尔由龙化人的身躯轰然降落在甲板上，声音激动道：“大人，找到了！”
兰斯猛然回首，嗓音颤动道：“是那里么？”
“是，您推算的完全正确！果然是27号海域，按北境地图计算，屏障破绽点就在奥缇那城东北方向576公里外，我军登陆之后只要全速推进，一昼夜内便可抵达！”
“太好了！太好了”
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兰斯此刻也禁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然而这种喜悦只在她身上持续了短短一瞬，这位古龙祭司便立刻回归到了理性的状态。
“快，立即召集舰队所有军团级将官来见我！”
十分钟后，舰队上下十六位军团长级将领会集于旗舰指挥室当中，面对着行军桌上铺展开的巨幅地图，兰斯飞快下达着一条条命令。
“三军团长，率你本部七千人，采伐附近所有岛屿上的树木，准备搭建浮桥和临时码头。”
“四军团长，带你手下的飞龙中队即刻返回天空城，见到古斯塔夫阁下后携本座印信召集后援部队，十五天内，我要在冰原北岸看到我朝十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