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每每提及这位与永恒女王纠缠半生的宿敌，为什么很少使用死之女王这一更加正式的称谓，反而以“宵眼女王”代称？
是因为在那群雄并起、诸神逐鹿的乱世里，在这位承继星月遗泽，如同最璀璨的彗星横贯长空的绝代天骄身上，令人印象最深的便是那双宵紫色的瑰丽双眸——她的敌对者们从中看到了无可抵挡的死亡与绝望，她的追随者们却从中看到了辉煌鼎盛的过去，与充满希望的未来。
那双眼睛并不因寄宿了死亡卢恩而闻名于世，反倒是那对黑红交织的倒悬之剑因为在那双眼睛中驻留过，而被世人赋予了更加传奇的盛名。
“这么好看么？”女王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停住了指间环绕旋转的黑绢，将一边假寐的小狐狸拖了过来搓圆揉扁，敛起笑容，双眸微垂道：“看来我早该显露真容，说不定还能让你家主人早点对本王俯首听命，是吧雪莉？”
小狐狸悄咪咪睁开半边眼皮扫了一眼气氛微妙的两人，爪子一点点发力企图逃脱魔爪，却被无情镇压，干脆翻了个身四脚朝天躺平装死。
听到“俯首听命”之类的话，路西亚却毫无争辩的心思，只是摇摇头，冲淡地笑了笑。
分明才相处了几天时间，但他已经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她努力藏匿的心思了。
“嗯，的确好看。”他坦然应道。
“不过我知道，陛下的‘真容’其实远比现在还要好看，如果有朝一日真能有幸得见，也许即使我倾尽全力，也不会再有今天这么淡定了吧？”
“你——”这番回答超出了卡特佩拉所有的预料，让她有一瞬间慌乱，下意识又想用黑绢遮向自己的眼睛，又在半途生生顿住，冷哼道：“看来是本王近来对你太过和善了，再敢如此放肆，我们之间的一切合作都立刻作废！”
“放心吧。”路西亚答道，卡特佩拉本以为他要顺势打住，却听他在后面缀了一句：“不会等太久的。”
卡特佩拉懵了一下，差点又想炸毛——还不会等太久的等什么？！本王好得很，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瞎操心？！
可她转念又想到了这家伙一贯自以为是的作风，尤其是自己通过狩猎神祇大剑看到的一幕幕经历。
他和那位月之公主相处时，菈妮那个小丫头片子一开始也是像自己这么淡定，之后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关心悄悄侵蚀了心防，想要炸毛撂几句狠话拒绝帮助根本于事无补，又被这家伙在某些危险场合不由分说跳出来“拯救”一波，感动得稀里哗啦，最后傻傻被人俘虏了内心
像这种黑心恶龙诱骗傲娇少女的路数，用来骗骗菈妮那种小姑娘倒也罢了，她活过的岁数可比兰斯桑克斯还要长一倍，拉出去都是跟你爹妈坐一桌的顶级大佬，能被你一头毛都没长齐的小龙这么简单就给套路了？
于是卡特佩拉深吸一口气，咬牙恢复到先前那种淡定自若的神态，娇艳欲滴的红唇勾勒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容，道：“好啊——你都这么说了，等到我们约定的时刻，你可不要违约哦。”
女王宽广的胸怀之间，装睡装到真睡着的雪莉蹭了蹭脑袋，感受着一直温柔抚摸自己的手掌突然紧绷了一阵，又一点点放松下来，就像帐篷里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气氛一样。
小狐狸在睡梦中皱起眉头，困惑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人类还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啊.不对，主人好像不是人？
不管了，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那是当然，”路西亚揭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正事，“刚才多花了点时间，把你的属下和圣堂修士们的伤都治得差不多了，又和奥莉薇亚一起见了见希仑。”
“希仑？”卡特佩拉也迅速回到了正常状态，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全然没发生过，回忆道：“就是那位资历和彼拉克差不多老的次席大主教，火焰圣堂现任最高领导者？”
“对，是他，奥莉薇亚她们就是为了救他才被尤诺的人差点逼入绝境。我检查了他的状况，尤诺的酷刑和试验几乎毁灭了他的生命本源，估计是底子不够好的原因，总体比我刚烧完本源的时候还要更坏一些，就算用生命神术吊住他的命，以后也多半是个废人了。”
“又是本源之创.植入黑焰火种能救么？”
“很难，”路西亚摇头，“以他现存的生命力根本无法承载黑焰的力量，除非在石舞台请玛莉卡女王亲自降下生命神术赐福，否则不大可能从根本上痊愈。”
“玛莉卡？”卡特佩拉冷笑一声，“她自己都躲进黄金树心了，指望着她给你帮忙，不如指望着天上再掉下一头艾丝缇把卡列琉斯砸死。”
路西亚苦笑一下，不愿在两人的千年恩怨上触霉头，转而道：“没事，反正该提供的情报希仑都已经说完了，战后先把他接回天空城休养，以后总有治好的机会，有他加入，未来安抚北境，乃至招揽黄金王朝的降臣都会容易很多。”
“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我只管你和帝皇计划，古龙王朝的事情与我无关，”卡特佩拉语气平淡道，“尤诺呢？听完希仑的情报，你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路西亚把之前那场深谈的内容和盘托出，听到后来，一直表现得事不关己的卡特佩拉也难得皱了皱眉。
“听起来尤诺其人无论心性之坚忍、手段之狠辣，放在三大王朝都算出类拔萃了，放任他在封神之路上一直走下去，将来说不定还真有成事的可能。”
“他的路走歪了，走得越远，只会祸害越大。”
“等北境的事情结束，我会让使徒们配合你的情报网，早点杀了了事。”
“嗯。”
两人又接着商量了一番之后的具体计划，刚结束没多一会儿，帐外就传来奥莉薇亚的通禀声：“两位陛下——尤诺派人送来了营地必需的物资，并且完成了解封法阵的前置准备，请示何时开始。”
路西亚和卡特佩拉对视一眼，道：“我们现在出发。”
第541章 酝酿
北格密尔，艾格蕾峰，凯伦大军驻地。
诛灭大蛇之后，蕾菈娜公主当天就赶回了迪可达斯接替姐姐坐镇前线，满月女王本人到底还是旧疾未愈，与拉达冈和新党英雄们对峙多日，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病情加重的迹象，在彻底根治之前只能先回星月城休养。
弗尔桑克斯不日将要和蒙葛特蒙格兄弟一起驰援北境，但考虑到火山地区刚刚平定，大军立足未稳，为防黄金王朝迅速向南格密尔发起反扑，便提前率领数千精锐回镇凯伦，换菈妮北上，以求尽快研究出打通地脉的方法。
于是，在这短短两三天里，蒙葛特和蒙格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驻地的最高统帅，一时间，以艾格蕾峰为中心的火山核心圈顿时呈现出了一种外界看来根本无法理解的氛围。
恶兆之子们把沉重的盔甲脱下，武器也抛到一边，热火朝天地拆除着艾格蕾花费上千年建设的宫廷殿宇，再把拆下来的砖石木料运往四周的山脉关隘，面向亚坛一线建造防御工事.
这其实很正常，但离谱的是，本该作为俘虏被严密监管的蛇人们也加入了工兵大军，不仅干得挥汗如雨，还和恶兆们动辄勾肩搭背嬉笑怒骂，活脱脱就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蒙格正扛着一根几吨重的横梁从蛇神主殿屋檐上跳下，这位恶兆二王子拍了拍巴掌上的尘土，从侍从手中接过水桶大的饭碗，蹲到悬崖边干起了饭。
“唔，蛇肉就是香！”蒙格含混不清的咕哝着，“对了，其他人的伙食里都按配比加料了么？”
“加了，按殿下的吩咐，所有人的碗里都有至少一百五十克蛇神残躯。对了，蒙葛特殿下去炊事班视察时皱着眉头骂我们瞎搞，说要先做一份出来，他尝过没问题才能往下面发。”
“结果呢？”
“呃，蒙葛特殿下没说，就是让我们加了两次饭.”
“切，我哥净会假正经，早就跟他说了，剿灭完那些无可救药的狂信徒，剩下这些蛇人本身都是被艾格蕾的神力侵蚀才慢慢变异成这样的，原理跟咱们恶兆差不多，只要把局势、道理说开了，大伙都是好兄弟。”
“可他们前几天还是蛇神信徒，现在就让他们吃自家神明的遗体，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这叫物尽其用！反正大伙的变异都稳定了，还不如把艾格蕾那半截身子里的神力吸收吸收，再长壮点好跟罗德尔人干架。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扯些没用的，我哥昨天提这个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不行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咱长得这德性，吃了再变丑点能丑哪去？他不吃就能变成路西亚了？”
侍从自个也是恶兆之子，闻言一方面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自家殿下这一套歪理，另一方面也由衷佩服殿下厚出天外的脸皮。
昨天您被蒙葛特殿下倒着栽进土里狂踹屁股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样子啊。
“咳咳。”背后传来两声熟悉的咳嗽。
“殿下！我想起营地里还有重要的事情，先行告退！”
侍从立刻叩击胸甲，行了个擂鼓般的骑士礼，转身对迎面走来的蒙葛特再次一礼，目不斜视地撤向营地，就差没走正步了。
蒙葛特粗糙的脸庞抽动两下，面色不善地望去，只见蒙格宛若一架年久失修缺乏润滑油的机械人偶，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回转过来，尬笑道：“哈，哈哈，哥.兄长大人”
“您不是去接应英格威尔阁下了么，怎，怎么还有闲暇来，来这里视察啊？哈哈哈。”
蒙葛特扫了一眼弟弟的超大份蛇肉饭，面无表情道：“已经接到英格威尔阁下的前哨部队了，我怕再不回来，你今天敢组织几千号人吃大蛇残躯，明天就敢怂恿三万人排成一排对着黄金树撒尿。”
蒙格双眼一亮，然而看到兄长即将竖起的眉毛立马原地熄火，摸着后脑勺笑道：“这，这怎么可能嘛，兄长大人也知道，我一向对黄金树抱有至高无上的忠诚，谁敢玷污我的信仰我跟谁急！”
“行了行了，别跟我这放屁了！”
蒙葛特深觉自己在脸皮厚度上和弟弟还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干脆也不再绷着，凑上去用屁股把弟弟往旁边拱到一边坐下，顺手从饭碗里抢出一条最大最鲜美的蛇肉条塞进嘴里，嚼吧几下咽了下去。
“这次招纳俘虏的事情你做得不错，换我来步子肯定迈不了这么快——”
刚夸了一句，蒙葛特就见背后一条黑乎乎的尾巴往天上翘，当即没好气地一拳捶在蒙格脑壳上，骂道：“还没说完，你小子别给点台阶就往上蹿，我得提醒你一句，以后做事之前还是要通盘考虑，仔细分析！事事都这么粗鲁莽撞就等着栽跟头吧！”
“嘿，我知道，我这就是耍点小聪明.”蒙格倒是挨打立正，认错态度极好。
蒙葛特闻言神色稍霁，却听他接着补了一句：“要用到大智慧的事情，有你、路西亚、菈妮、拉卡德那小子，大伙加起来那么多颗脑袋瓜顶在前面，还要我干嘛，就像你还指望着玛莲妮亚动脑吗——哎哎哎，有话说话，别动不动就上手，你清高！你不粗鲁莽撞！啊嘶，我错了，改！我改还不行吗？”
一番狂风暴雨般的“交流感情”之后，重新打成一片的两兄弟再次并肩坐好。
蒙葛特活动了下指关节，认真道：“不闹了，说正经的，英格威尔阁下之前先我们一步出发，已经清扫干净了火山周边的所有土匪、流寇和神教余孽，最晚明天早上就能率部与我军会合，另外算算时间，菈妮今晚也该到了。”
“唔，窝知道了.”蒙格揉着肿胀的脸颊，运起神力委屈巴巴地消肿止痛，应道：“你当我非得这么快收服这群蛇人干嘛？他们虽然正面战斗力比咱们差点，可天然耐受高温，还能在一些狭窄的裂隙里穿行，这两天我一直在组织他们开凿艾格蕾留下的地脉裂隙，就等你们回来了。”
蒙葛特听完表情更加“和蔼”几分，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道：“很好，等菈妮一到我们就往地脉深处探索，务必尽快打通北上之路。”
“说起来，哥你不觉得拉达冈那边最近的动作很奇怪么？”
蒙格放下饭碗，擦了擦嘴，“除了由凯利尔公爵率领，南下霍斯劳群岛的十五万王朝舰队，拉达冈本人始终就只带着那二十多万主力跟卡利亚人在迪可达斯磨蹭，这些天下来连一点试探性的摩擦都没有。早些时候还能说是摸不清虚实，不愿过早和卡利亚正面开战，可到了现在，我们都把火山推平了，换你是新党，该怎么做？”
“趁我们立足未稳，集结至少三万精兵突袭凯伦，截断格密尔与迪可达斯之间的联系，同时摆出不惜一切代价猛攻彼鲁姆要塞的架势，至少制造出随时封锁卡利亚十万大军归路的表象”蒙葛特分析道。
“霍斯劳群岛方面，凯利尔公爵也应该绕过拉塔恩重兵布防的北宁姆格福，借助王朝舰队的海上优势强攻盖利德，最少打掉托伦斯港，进可攻略北盖利德，退可回守风暴海，如此一来，不仅能让卡利亚一系军队进退失据，还能逼兰斯祭司和古龙舰队回防，战略主动权也就回到了他们手里。”
“就是这个道理，”蒙格拍了拍手，“归根结底，在路西亚回来之前，新党这边掌握的机动兵力更多，即战力也更强，王都癫火案之后大家都撕破脸了，还是新党先动的手，哪有打到一半偃旗息鼓的道理？拉达冈和那帮新党贵族在信仰方面虽然是一帮脑残，但到底是统一战争里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军事上可不手软，这些事情他们不可能想不到吧？”
蒙葛特眉头紧锁，道：“之前弗尔祭司也跟我谈到过这些怀疑，当时他们推测拉达冈还藏着某种能够颠覆局势的后手，要么是阿尔法座下的秩序神使，要么是在暗中与异端教派勾连但现在看来，除了暗中和艾格蕾接触了几次，还空手而归之外，他们好像真就什么都没做。”
“再拖下去，等我们在火山站稳脚跟，拉塔恩和米凯拉也把南境和东境经营得日益稳固，路西亚只要一回来，到时候就算那些神使个个都有半神战力，也架不住亚坛之外四面夹攻，难不成拉达冈还真提前开始在被窝里打降表草稿了？”
“不可能，”蒙格嘲讽道，“以咱们那位‘陛下’对黄金树的忠诚度，就是把罗德尔连着半个亚坛一块炸了都不可能留给其他人。”
“要我说，他要么就是脸都不要了，跟巨人达成了默契，确定他们能在北境把路西亚弄死，要么就是憋着什么大屁，生怕提前一动漏气了，说不定还两者都有。”
蒙葛特沉默不语，蒙格说的虽然糙了点，但正是他心中所虑，且他想的还要更深一层。
碎星之战的最后，路西亚几乎是承载着大半座交界地的意志正面向无上意志发起叛逆，那种针锋相对的局面下，他们的母亲——永恒女王玛莉卡都选择了站在路西亚身后，不惜触怒阿尔法，降下那道生命法则赐福。
如今这场战争虽然波及范围更广，但烈度远未达到上一次的水准，为什么母亲却选择了退避三舍，在黄金树之内沉眠至今？
拉达冈在酝酿什么？母亲又在避让什么？
“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加快进度，”他迅速起身，扫干净衣袍上的尘土，“我们先进地脉，营地之后交给英格威尔阁下接管，让菈妮到了直接去裂隙深处会合。”
试一下改成一章3k会不会好点，这样更方便大伙用章节卡？
第542章 黑融于蓝
“等事情结束之后，那些圣堂余部你打算怎么安置？”去往核心地带的路上，卡特佩拉随口问道。
“总不能再成立个什么火焰圣堂把人丢在北境吧？那时他们背弃了黄金，又扑灭了火焰——呵，失去信仰的迷途之人，什么时候发疯都不奇怪啊。”
她像是只是随意一问，也未曾期待什么严密的回答，路西亚却认真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其实不单是圣堂余部，如何割舍过去的信仰、政治、文化归属，如何在我治下寻找到新的合适的定位，在未来面对与黄金王朝不可避免的冲突时又该如何自处.这是所有归顺于我的人们都要面临的问题。”
“最早向我效忠的罗德尔古龙骑士，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兰斯姐从民间一手擢拔提炼而出的嫡系，他们要完成的只是从‘同时效忠黄金树与古龙信仰’到‘继续秉持古龙信仰，转而效忠古龙王室’这样一种浅层的转变，其中无法接受或别有用心的人也无需介意，自行离开就是了，加上有克里斯托福这样的骑士翘楚作为楷模引路，那一次势力兼并总体上并不困难。”
“往后就是雷亚卢卡利亚起源学派和瑟利亚魔法镇，他们的情况就更简单了，哪怕抛开古龙王朝在学术方面为他们提供的良好土壤，光凭碎星一战的结果，就注定了他们会成为我的死忠，前面提到的那些问题对他们来说也根本不存在。”
“其他诸如索尔风暴军、南境风暴遗民这些派系，有古龙王朝与风暴王朝的渊源在前，尼奥将军、奥雷格骑士、英格威尔骑士这些前朝重臣多年的坚守和努力在后，归顺天空城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像火焰修士，还有东境、北境留存的黄金军民，这些人不一样。”
“黄金王朝立国五十年，采天下之财赋供养罗德尔，又以恩惠赐福与罗德尔无可计数的技术成果反哺诸境，在北、东、南三境大陆、风暴海群岛乃至雾海外诸国的影响力都远远超过了龙月两国如今的水平。因而三境贵族当中十之八九皆与亚坛姻亲相连，两方百姓也有数之不尽的亲友联络，彼此不可能也不应该彻底斩断联系。”
他望着地脉深处蜿蜒前行的熔岩脉络，就仿佛注视着这座世界浩浩荡荡不可阻挡的大势，神情肃然道：“今日之事只是开端，自今往后，随着我们与黄金树的冲突愈演愈烈，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要重新选边站，我不想让这些曾经为这场盛世做出贡献的人们不得不为了当权者的立场拔刀相向，用凡世生灵自己的鲜血来证明谁是对的.这样打到最后，无非又是一场众神之战和统一战争罢了。”
“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一直沉默的卡特佩拉听到这里，忽然轻声道，“辨清敌我、求同存异，团结交界地一切本土力量，一扫外神盘踞三千年带来的阴霾，为这座世界重塑一种由自己主宰的秩序。”
“但她.他们，背叛了我。”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利益与立场之间做出取舍，更不是所有人都有以蝼蚁之躯向众神拔剑的勇气，尤其在那场毁灭了大半座交界地的禁忌之战之后——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们自己，一面是站着生死道消、挫骨扬灰，沦为连历史都不敢记载的‘禁忌’，一面是跪着享尽荣华富贵，承载着神祇们的旨意，将祂们的‘恩赐’赠予亿万信徒，说不定还能在各种神殿庙宇里树上几尊金像，名字前面也缀上个‘圣’字，凡人们会怎么选，结果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么？”
路西亚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不必反驳我，你也反驳不了我，因为我也曾无比坚信过你相信的这一切，可结果呢？”
女王微微扬起皎如明月的玉颜，自嘲地笑了笑，笑得比月光更冷。
“我陪着他们赌上了一切，可他们连看一眼众神底牌的勇气都没有，就扭头盯上了我的本金但说真的，我不怪他们中的大多数人。”
“倘若我不是永恒之都的圣女，不曾经历过那场比黄金时代辉煌鼎盛无数倍的星月盛世，就像你如果不是龙王与龙神之子、法姆.亚兹拉与生俱来的王，而是像你那场莫名其妙的梦里一样，只是一介平凡普通的东征军团将士后裔，我们大概也会和他们一样选择跪下。”
“龙王、龙神、月神加上永恒之都都输了，我们一介凡人又能改变什么？不保护自己的父母、妻子、田产，学着你们这些大逆不道之人跟上神作对，也学着你们一样输、一样死么？”
“保持现状只会日益衰亡，千万年之后再不会有黄金盛世，只会有一个‘凡人贪婪的索取耗尽了神祇的恩惠，曾经繁荣富庶的交界地沦为绝望死寂的焦土’之流的传说，这座世界的一切历史都会被改造、污名、沦为祂们蛊惑下一个世界时写在教典里任后来者唾骂的反例——像这样的道理，与只能苟活上百年的凡人有什么干系？天塌不塌、地陷不陷，我看不到，又与我何干？”
路西亚停下脚步，声音有些疲惫和沉重，“所以，你就选择了以强权和杀戮掌控一切，迫使所有人和你一起走上反抗之路。”
“如果真能像你说的，‘迫使’所有人走上那条正确的路，我当然愿意这么做——”卡特佩拉扭开了目光，又往前了几分，只留给他一个凄冷的背影。
“然而真当我开始这么做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我想要的，也只是从他们手里夺回那点本金，自己继续那场看不到希望的反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