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依旧是黑色，但颜色似乎稍微淡了一些。
“都搞定了。”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罗修甚至无需回头。
光听声音，再看看眼前这些人类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的惊愕表情，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瓦伦蒂娜·爱芮儿……？”
仔细想想，对这些人类而言，眼下的状况确实堪称绝望。
亡灵大军的威胁刚过，渊狱的两位城主又赫然出现在眼前，他们不陷入恐慌才怪。
爱芮儿轻盈地落在他身边。
她挂着一丝浅笑，环顾四周。
“看来这边也解决了。嗯，那个人类是南境大公吧。刚才在和你说话？”
“你这妖女，也和巫妖王是一伙的吗！”
听到大公的话，爱芮儿的眉头瞬间紧锁。
只要她动一动手指，这些人类便会灰飞烟灭。
他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她格外开恩了。
“你是活腻了吗？我为什么要和那个骷髅架子一伙？”
当然，罗修能理解他们的立场。
三位渊狱城主齐聚于此，除了联手毁灭人类，似乎也找不出其他解释。
他们恐怕亲眼看到，也无法相信渊狱城主会为了守护帝国而自相残杀。
“如果我们是一伙的，你们早就死光了。真不知道是蠢，还是被吓破了胆。”
无数道充满疑惑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他们。
爱芮儿还没等罗修开口，就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他的腰侧。
“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看样子，是克劳狄乌斯救了你们……怎么，你们不知道他是谁？他不就是你们那位大名鼎鼎的前勇者，卢卡斯嘛。”
罗修暗自叹息，都说了我不是卢卡斯。
“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要不是看在克劳狄乌斯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们屠光了。算了，反正对你们来说，他就是卢卡斯。”
“你到底在说什么……”
人类们的等级，已从深黑色转为了橘黄色。
自己明明不是卢卡斯，却被她这么一说，罗修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罪恶感。
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爱芮儿，我们走吧。”
“说得也是，跟这帮蠢货没什么好说的。”
“卢卡斯……要拯救人类？”
“……你反应可真够快的。”
大公的等级颜色，渐渐染上了一层微弱的绿色。
爱芮儿啧啧地咂了咂嘴。
“是克劳狄乌斯想这么做，而我，是因为喜欢克劳狄乌斯才帮他的。听懂了就别再废话，老老实实待着。我们会替你们解决一切。”
“该走了。”
被她包装成人类救世主的感觉，实在是太别扭了。
罗修觉得，只有离开这里，才能让爱芮儿停下来。
“理由是什么！”
大公突然大吼一声。
冷不丁地问理由，罗修反倒想问，他指的究竟是什么理由。
罗修催动龙语，身体缓缓升入空中，爱芮儿也展开了蝙蝠般的双翼。
他懒得理会，转身便要向西离去，身后却不断传来呼喊。
真是烦人。
罗修只是转过头，随口抛下一句话。
“自己想去。”
※※※※※
“大人！亡灵军团……全军覆没了！”
听到报告，大公这才将目光投向城墙之外。
数以万计的亡灵，在转瞬之间，竟都化作了冰冷的尸骸。
方才还充斥着爆炸与轰鸣的战场，此刻已是一片死寂。
接着，大公茫然地注视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古堡的爱芮儿，与陵墓的克劳狄乌斯。
军团的覆灭，仅是他们二人所为，这也是刚才爱芮儿那番话最有力的证明。
——我在这里，没有杀过一个人类。
克劳狄乌斯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
的确，克劳狄乌斯就像是在拯救人类一般，只将攻击集中于亡灵。
明明他也是亡灵，理应和巫妖王是一伙的。
可结果是，若非有他，包括大公自己在内，城墙中的所有人，此刻都已变成了亡灵。
“到底……为什么？”
大公的唇间，无意识地漏出一声低喃。
渊狱的怪物，为了人类，与另一位渊狱的怪物为敌。
这不是猜测，也非推论。
这是铁证如山，是活生生摆在眼前的现实。
“为什么……？”
他们有这种想法已然令人费解，而他们更是直接付诸了行动。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卢卡斯说，让他自己去想。
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如今的人类正濒临末日，追根溯源，皆因此人而起。
是他，杀死了四勇者与大贤者。
是他，夺走了塞西莉亚与圣遗物，才导致了巫妖王的行动。
所有人都坚信不疑，他与巫妖王早已勾结。
“……原来不是这样。”
卢卡斯带着对人类的憎恨与复仇之心，化作渊狱的怪物归来。
可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又要拯救人类？
四勇者与大贤者之死，其中究竟有何误会？
还是说，在这期间，他改变了心意？
“卢卡斯。”
大公还记得卢卡斯生前的模样。
将他生前的样子与如今重叠，更是令人感到无比震撼。
那位最具勇者风范的勇者，最终竟在诅咒人类的呼声中被处死。
亡灵，天生就对生者怀有杀意。
被人类背叛的勇者，化为死亡骑士的卢卡斯，理应也是如此。
可是，只要回想起卢卡斯生前的样子……
他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更心系人类的人。
是一个比任何勇者，都更像勇者的勇者。
大公愿意如此相信，卢卡斯是出于最根本的善意，才选择回来的。
他愿意如此相信，卢卡斯是为自己杀害四勇者与大贤者的过错而悔悟，为了弥补这一切，才重新归来。
勇者，不负信义。
勇者，不欺弱小。
勇者，不拒救赎。
勇者，不屈不义。
由卢卡斯亲手编撰的《勇者法典》，至今仍在世间流传。
卢卡斯，是人类之爱的化身。
他在成为勇者之前，首先是一个叫卢卡斯的人。
他热爱人类，舍己为人，也正因为毫无保留地爱着人类，他才会去庇护那个魔女。
——我曾以为魔女是怪物，但她不是。
——魔女也是人，有家人，会感到痛苦的人。
——人类，没有理由去杀害同为人类的同胞，不是吗？人类，没有理由不去守护同为人类的同胞，不是吗？
“……卢卡斯大人。”
就是这样的他，再一次改变了心意，决心拯救人类。
大公愿意如此相信。
不，他已然深信不疑。
被人类背叛，屈辱死去，化为亡灵，为何还能再一次守护人类？
那份无法揣度的胸襟，让他感到一阵锥心之痛。
“真正应该悔悟的，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