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芽菜放进嘴里。
淡淡的香甜在舌尖弥漫,牢里虽也有类似的菜,却没有此刻的自由滋味。
他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清酒的辛辣在口中散开,
让他眼神迷离,一股舒爽感传遍全身。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相信,自己真的出来了,不是在做梦。
“想不到我这个逆党也有重获自由的一天。”他自嘲地笑了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萍萍也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一边吃饭,一边将太子中毒后的一系列事情,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从赤潮藻下毒,到何子诚弹劾、孔天纵提一条鞭法,再到何子诚离奇身死。
毛骧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得面无表情,
唯有眼底的危险气息,越来越浓。
足足说了一刻钟,杜萍萍才停下,
毛骧放下筷子与酒杯,深吸一口气:
“何子诚死了?死在离京路上?”
“死了,中了赤潮藻的毒,在下官看来,这怎么都像是逆党的震慑手段。”
毛骧点了点头,却反驳道:
“为何不能是有人浑水摸鱼,想借着这事把水搅得更浑?”
杜萍萍一愣,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愕然,随即笑道:
“毛大人,谁会冒着得罪朝廷与逆党双方的风险,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所有可能性都要考虑。”
毛骧语气笃定:
“当初陆云逸遇刺,不就是有人这么做的吗?
看似是逆党动手,实则是第三方想坐收渔利。”
杜萍萍脸色一僵,陷入沉思,
从现在的线索来看,当初刺杀陆云逸,还真可能不是逆党所为。
毕竟局势越乱,逆党越难成事,
若是他们干的,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毛大人,若是按这个思路查,嫌疑人就太多了。
如今京中藏着不少旁观者,都在暗处观望,根本猜不透他们的心思。
就算真有第三方浑水摸鱼,咱们也很难查到。”
“你说得对。”
毛骧没有纠结,话锋一转:
“不过何子诚的死,倒也好遮掩,
多编些荒诞的流言,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百姓自然就不会信他被宫中所杀的说法。”
杜萍萍点了点头:
“下官已经安排了,明日一早就开始散播流言。”
毛骧继续道:
“真正的难题,是废除宝钞一事。
虽说市易司已经定了以钞代银的对策,但百姓大多认实利,只看眼前得失。
一句宝钞要废的流言,就能勾起他们的疑虑,
再有人推波助澜,很容易就掀起挤兑风波。”
“大人的意思是要从百姓这边入手?”
“对。”毛骧眼神锐利,
“本官不懂商道,但知道地下钱庄、黑市的位置。
若是废钞流言传开,百姓定会争相用宝钞兑银子,
而他们能兑银的地方,只有这些黑市与钱庄。
所以,第一步必须严打这些据点,断了他们的兑银渠道。”
“这点属下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就动手抓捕。”
毛骧点了点头,又补充道:
“但只靠打压还不够,你不是说,市易司要让商行只用宝钞结算吗?
可以派人假扮黑市兑钞的人,主动给百姓兑银,
但要故意把兑率压得很低,比如一贯宝钞只兑六钱银。
再安排5他拿着宝钞去应天商行购物,
最后把净赚四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百姓都不傻,既然兑银吃亏,
不如直接用宝钞买东西,还能省钱。
这样一来,就能大大削弱流言带来的影响,甚至能反过来推广宝钞。”
此话一出,杜萍萍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喜:
“大人英明!这法子既能破流言,又能帮市易司推宝钞,一举两得!”
第1016章 京中流言四起
翌日清晨,天色渐渐明亮,
晨雾笼罩着京城,给这庄严肃穆的城池多了几分柔和。
城南聚宝门附近,王记豆腐摊前,
冒着热气的豆腐块刚摆上案,
摊主王老三就凑到买豆腐的赵屠户身边,手拢在嘴边,声音压得极低:
“赵大哥,你听说没?那位市易司的陆大人,遭报应了啊!”
赵屠户正拎着块豆腐,闻言手一顿,瞪大了眼:
“啥报应?陆大人不是刚升官吗?太子少保啊,多风光!”
“风光个屁!”
王老三左右扫了眼,见没人注意,才接着说:
“你忘了前几年他在云南战场杀俘的事了啊?
听说杀了好几千人,这下好了,上天动怒!
他三房妾室都没怀上,连正妻都生不出娃,
这是绝嗣!妥妥地报应!”
赵屠户面露震惊:
“你咋知道的?”
王老三煞有其事地说:
“今早我去买盖帘的时候,听宫里出来的人说的,还能有假?”
这话刚落,旁边提着一桶豆浆的张婶就凑了过来,眼里燃着八卦的火苗:
“真的假的?昨儿应天商行还开大会呢,
我儿子在商行当差,忙到半夜才回来,也没听说这事儿啊。”
“谁知道真假呢?
不过,这等大人物,传出这等事,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王老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凡是听到的都一脸震惊。
有人啧啧叹着造孽,有人却皱着眉:
“不对啊,我听说陆大人刚下了政令,
要给城里修路、翻修民房,不像是歹人啊,怎么会遭这种报应?”
“你懂啥!”
王老三梗着脖子反驳:
“当官的都会装!表面上好说话,背地里狠着呢!不然能年纪轻轻就当那么大的官?”
“那倒也是.”
赵屠户连连点头,忍不住嘟囔:
“这么大的官,要是没儿子,也太惨了,这么多家产将来给谁啊”
众人听了,都跟着叹了口气,满是惋惜。
时间流逝,晨时转眼过去,
中城的清风茶馆里坐满了食客,大多是不用上工的家境殷实之人。
不多时,说书人周先生慢悠悠踱步而来,
啪地一拍醒木,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他端起茶碗抿了口,眼神扫过满座茶客,慢悠悠开口:
“今日咱不说三国,不说隋唐,给诸位说段新鲜事,就发生在昨日。”
“啥新鲜事?”台下有人忍不住问。
“诸位可知,昨日文华殿大学士何子诚,死在了离京的官道上?你们猜,他是怎么死的?”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