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允炆的老师,有话但说无妨,
只是不知是什么事,竟让先生这般郑重。”
方孝孺攥了攥拳,心头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终究还是咬了咬牙,低声道:
“臣近日在府中授课,见允炆殿下神色郁郁。
问及缘由,才知殿下是忧心太子殿下的病情。
臣.臣斗胆请问,太子殿下的身子,近来是否愈发沉重了?”
话音刚落,偏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吕氏敲击案几的手指猛地停下,眼神骤然变冷,
原本平和的语气瞬间带上了几分锐利:
“太子的病情,自有太医照料,轮得到你来置喙?”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东宫主母的威严,直刺方孝孺心头。
方孝孺身子一颤,连忙躬身:
“臣不敢!臣只是
只是见允炆殿下忧心过度,怕影响学业,才斗胆一问。”
吕氏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侧脸:
“先生是读书人,该懂君臣之礼,
外臣不得干涉内宫之事,更遑论太子病情,
你今日逾矩至此,不怕本宫治你的罪?”
方孝孺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可他知道,今日既然来了,便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抬起头,直视着吕氏的眼睛,眼神中带着几分急切,又带着几分决绝:
“臣知此举逾矩,愿受殿下惩处。
可臣身为允炆殿下的老师,
见他日日忧心忡忡,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实在不忍。
更何况.太子殿下的病情,并非太医所言那般略有好转。”
“放肆!”
吕氏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账簿被震得微微晃动:
“方孝孺!来人,将他拖出去!”
方孝孺却没有退缩,反而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依旧低沉:
“殿下息怒!臣并非妄议,
但事关殿下与允炆殿下的生死,才不得不说!”
吕氏眼神一冷,胸口微微起伏,抬手制止了走进来的内侍,又轻轻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内侍都退出去后,方孝孺抬起头,眼中满是急切:
“臣知道您不愿相信,可事已至此,逃避无用!
太子殿下若真有不测,您该如何?允炆殿下又该如何?”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吕氏的心上。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过了许久,才长舒了一口气:
“谁派你来的?”
“臣是允炆殿下的老师,与允炆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臣昨日在家中左思右想,才察觉局势已然严峻,
今日冒昧前来,还请殿下恕罪。”
吕氏脸色严峻到了极点。
方孝孺见她态度松动,继续道:
“殿下,您本是继室,允炆虽是长子,
可.可常氏才是原妃,允熥殿下才是嫡子。
若太子真有不测,论名分,论支持,允炆殿下都不占优,您能做什么?”
太子妃吕氏眼帘低垂,神情黯淡,心中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做些什么?
方孝孺往前又迈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殿下,陛下最忌兄终弟及,
必不会传位于藩王,只会在太子子嗣中择选。
允炆殿下未必没有胜算。”
吕氏苦笑一声:
“陛下如今心思都在太子身上,哪有精力顾及这些?
更何况,允熥有军方支持,陛下怎会轻易偏向允炆?”
“殿下此言差矣。”
方孝孺摇了摇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陛下重视兵权,却也忌惮兵权。
反观允炆殿下,仁孝敦厚,心怀百姓,
若能在陛下面前展现出守成之君的姿态,恰好契合陛下当下求稳的心思。
此消彼长,未必不能扭转局势。”
吕氏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却依旧犹豫:
“还请先生解惑。”
方孝孺语气恳切:
“您如今是太子妃,是东宫之主,只要您能稳住自身地位,自然能顺理成章。
更何况,臣听闻,
常氏夫人故去后,东宫曾有一批旧人被遣散,
如今分散在各王府之中,
这些人,或许或许能为殿下所用。
您不要忘了,大明的塞王掌握着军权,
就算陛下不选他们,他们未必不会作乱。”
他话说得隐晦,吕氏何等聪慧,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些旧人,或是侍卫,或是婢女,知晓东宫诸多旧事,
若能收拢,既能打探消息,
或许还能
她心头一跳,连忙摇了摇头:
“不可!那些人早已离宫,如今各有归宿,怎能轻易动用?
更何况.这般手段,有失仁厚。”
“殿下!”
方孝孺猛地提高声音,眼中满是急切:
“事到如今,您还顾得上仁厚?
储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若允炆殿下不能上位,
您以为允熥殿下继位后,您和允炆能有好下场吗?
蓝玉大将军素来强势,若他成为辅政大臣,必会打压异己,
到那时,您这个嫡母,不过是个空架子,甚至可能幽禁深宫!
又或者哪位藩王继位,您与殿下更不会有好下场,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危。”
吕氏的身子猛地一颤,脸色愈发苍白。
她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不愿深想,
如今被方孝孺赤裸裸地揭开,只觉得一阵后怕。
方孝孺见她神色松动,心中知道时机已到,语气放缓,带着几分诱劝:
“殿下,臣知道您心善,不愿用那些阴私手段。
可您想想允炆殿下,
他是您的亲儿,您怎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险境?
更何况.
若允炆殿下能登上大宝,您便是大明的太后!
太后之尊,比皇后更甚,受万民敬仰,福泽子孙。
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尊荣,难道您要眼睁睁错过吗?”
“太后.”
吕氏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燃起一丝光亮。
她嫁入东宫多年,从侧妃到太子妃,步步谨慎,
为的便是儿子前程,为的便是自身的地位。
太后之尊,那是比皇后更尊贵的存在
吕氏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
眼中的迷茫已尽数褪去,只剩下东宫主母的沉稳:
“方先生,你说的话,本宫记下了。”
方孝孺心中一喜,刚想说话,却被吕氏抬手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