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劫长出一口气,道:“公子所言极是。”
扶苏又看向另一侧的太医令,问道:“最近父皇身体如何?”
太医令夏无且回道:“皇帝的身体如今无碍。”
这位夏太医在咸阳宫的人脉其实并不好,应该没人想要与这位太医走的太近。
当初荆轲刺秦王,就是夏无且将药囊给了荆轲,后来荆轲就死了。
甚至有人怀疑吕不韦也是夏无且用药毒死的。
还有咸阳宫其余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人。
一个善用毒的太医令,没人敢得罪,也只能敬而远之。
众人离开章台宫,走到外面的宫门前,各自分开。
不过夏无且其人……身为太医令,在太医府十分地有威望,其人医治病患的本领确实高超,太医府的医官都极其敬重,不然也不会有后汉的医官将夏无且的医书整理后,将其取名夏公方。
在之后的医者心中,夏无且也会被后来的医者称一声夏公。
扶苏先回了高泉宫,打算用了午食之后再去丞相府。
冬天没什么蔬菜,今天的午食炖了一碗鱼汤,还有一碗面条。
田安就在一旁吩咐着,让人将午食也送去给皇帝。
扶苏看着妻子正在教着孩子用饭,这小子吃饭时不去管他,他就会将桌案闹得乱糟糟的。
王棠儿担任着严母的重任,十分严格地教导着孩子。
田安给送午食的内侍吩咐之后,就对一旁的王家婆婆道:“公子就不像小公子,公子自小就听话,不论学什么都快,吃饭也是一学就会,公子像小公子这样大的时候,就能自己吃饭,自己洗碗筷了。”
王家婆婆蹙眉看着田安,觉得田安是不是老得说胡话了。
但看其余的内侍听田安说着话时,神色上都带着向往的笑容,王家婆婆则觉得公子扶苏若真是如此,那未免早慧得太不可思议了。
扶苏吃着面,根本不管身后的众人心中所想,而是想着最近见到的事情,最近听到的话。
就比如说现在人们的生活还是很清闲的,人们物质需求与生产生活有关。
没有需求就不会有太多的劳动,也没有太多的工作,所以每每过了农时,关中就有很多没事做的闲汉。
正是因人们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物质需求,导致现在的人们过得还算是清闲。
将农忙后的闲暇当作是劳动剩余价值,那么将这些价值用在国家建设中是最好的。
在吃饭时,大脑就会非常活跃,扶苏总会想一些不着边际且类似这种想法,等到饭后再回去丞相府。
扶苏就会将吃饭时思考的问题抛在脑后,甚至一度忘记。
因要专心忙于眼前的事。
等真的有需要时,扶苏就会从自己的记忆中回想,原来以前的某天,自己考虑过这个问题。
北伐之后的国家进入了平缓期,正值二月身在桂林的屠雎就让人送来了桂林的水果。
扶苏看着一大筐有半人的柑橘,剥了一颗自己吃着。
觉得吃不完,就让人给分了。
程邈忧心道:“外面还有好几车。”
扶苏苦恼道:“给张苍送去。”
“是。”
关中还是寒冬,桂林还有吃不完的柑橘与小小的山橘。
果然,桂林有吃不完的水果。
对缺乏水果的关中来说,桂林真是福地了。
将一车柑橘送去渭北的第三天,早上廷议时扶苏就发现有一部分人吃橘子吃得上火了。
皇帝未到廷议还未开始,国家进入平缓期之后,扶苏要处置的国事也少了许多,站在自己位置上,小声问向老师道:“屠雎何时能够回关中?”
李斯道:“象郡还未稳定,恐还要等些年月。”
扶苏颔首,老师就差没说的是,若南方不平定,恐怕屠雎一辈子都要交代在南方了。
李斯又道:“公子放心,屠雎送来水果不是为了讨好臣,不是为了回关中,他让人送来了文书,说是他会尽力平定南方,不让咸阳担忧。”
程邈递上一卷纸,他道:“公子,渭北连夜送到咸阳城,早晨时交给臣的急报。”
扶苏接过纸张看了眼,写得是修建白渠时前方的河堤塌了,冲坏了刚修好的渠道,好在发生在夜间,没有出人命,只是这一个月的努力白费了。
白渠的建设比敬业渠难得多,首先渭北的土地旱塬多,土质比渭南松散。
张苍与青臂在开凿白渠,没这么顺利。
治水向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扶苏对此有耐心,也希望张苍与青臂也有足够的耐心。
平静的生活过了两年,正值始皇帝三十三年,这两年间公子衡长到了五岁。
今天,已有二十六岁的扶苏与丞相李斯一起陪着皇帝秋猎。
李斯的胡须也已灰白,神色已有了老态,脸上的皱纹也多了。
扶苏注意到其实父皇也一样,须发黑白相间。
不知不觉间,身边的白发人也开始多了。
倒是田安,他还是老样子,以前是这么老,现在还是一样的老迈,也没有出现老花眼的症状,更没有“耳聋”的迹象。
第158章 秋猎
当始皇帝与丞相李斯策马离开之后,公子扶苏身边就安静了下来,期间军中的人好几次想要献上战马,希望公子扶苏能够纵马去打猎,只是公子都笑着拒绝了。
这位公子就这么坐在大营中,不参与眼前的这些喧嚣。
出行在外,公子扶苏身边的环境自然是最安全的,大营的四周都有秦军的将士们看守。
应该说,公子扶苏本就不喜打猎这种事,再者说或许是公子觉得自己的箭术不精。
田安坐在一旁炖着汤,他知道其实公子的箭术并不差,可公子从来没有对外说过,也可能是公子是觉得他的箭术还不够好,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表现。
正想着,田安又揭开陶锅的锅盖,闻了闻汤的香味,再重新将锅盖盖上,他继续想着……就算是公子参加打猎了,那又能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人们争抢着奉承而已。
公子扶苏就是这样的人,有时他不愿意参与到人们的庆贺当中,总是站在一旁旁观。
不多时,有个穿着一身洁白羊皮大氅的人走来,乌氏倮又一次来到了咸阳,这一次他带来了一千匹战马,此次秋猎的战马也都是他提供的。
在边关,乌氏倮还分别给了章邯与蒙恬各三千匹的战马。
并且这都是乌氏倮主动给的,也没有谈及报酬。
如果只说马政的成功之处,大秦今年新增七千匹战马,无疑是成功的。
扶苏低声道:“七千战马会不会太少了?”
乌氏倮站在一旁躬着身子解释道:“公子,这战马不能光看数量来论,战马要养,如果能够产出新的战马,这七千战马能够给秦带来上万的战马。”
闻言,扶苏狐疑看着他,又道:“你是不是也将战马卖给匈奴人了?”
知道匈奴人与秦人水火不容,蒙恬北伐之后,匈奴与秦人早已是不共戴天,乌氏倮慌张地就差拜倒在地了,他哆哆嗦嗦地回道:“绝不会卖给匈奴人,哪怕一只羊。”
“嗯,你所言最好是真的。”
乌氏倮又勉强的一笑,他低声道:“近来倒是听说了一个消息,北面的冒顿自封大单于之后,得了一顶很漂亮的金冠。”
扶苏嚼着核桃,目光看着远处正带着猎物回来的将士们。
乌氏倮自顾自道:“听说那金冠上还有一颗十分漂亮的绿松石。”
田安问道:“绿松石?”
乌氏倮解释道:“听说那是西域最美丽的绿松石,是从遥远的西方而来。”
他故意带着十分夸张的语气,想要引起公子扶苏的注意。
但公子依旧神色淡然,至于那个美丽的绿松石金冠,说的夸大,公子都不感兴趣。
公子最喜读书,那种金冠什么的,向来是不喜的。
天下的财富都集中在咸阳,咸阳就能造出数不清的金冠。
乌氏倮低下头,退后了两步站在一旁。
田安又看了看陶锅,看着锅中正煮沸的汤水,等到皇帝与丞相的秋猎队伍回来了,这锅羊汤也就炖好了。
“现在冒顿集结了哪些部落?”
闻言,乌氏倮还愣了片刻,他忙回道:“听说冒顿设置万骑长,用来率领各部的匈奴兵,还要用军功授于兵权,建立了金帐,各个部族都要听从冒顿吩咐。”
扶苏道:“也就说冒顿设置万骑长,军功授牧场,建设金帐,实则就是集权,掌兵,授军功。”
经过公子这么一说,乌氏倮这才回神,公子一句话就将冒顿单于这三年所做的事进行了一个总结,很简略……但确实如此啊。
乌氏倮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
扶苏觉得现在的冒顿应该是在漠北地界发展,也可能有可能会在西伯利亚走动,当听到头曼单于的死讯,大致就能猜出冒顿的位置。
因在后世,人们就是在西伯利亚的冻土下找到了冒顿弑父所用的那支青铜箭镞。
“迁入陇西的西戎人如何了?”
又闻公子忽然一问,乌氏倮道:“族人一切都好。”
扶苏又往口中送了一片核桃肉,又道:“现如今边关往来的货物并不多,往后我可以将绸布与盐铁交给你卖,以前这些事都是王太尉在办。”
乌氏倮又迟疑了片刻,与公子扶苏谈话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他需要保证自己所说的话没有出错,并且也不能让公子扶苏不高兴。
原以为公子扶苏会直接赏赐自己一片牧场,这也是乌氏倮原本的打算,但他又不敢向公子扶苏谈条件。
“我原本是想要在河西走廊划出一片牧场赏赐给你。”
乌氏倮依旧面带笑容,只是笑容多了几分害怕,他的心思被公子说出来了。
扶苏接着道:“但是土地太贵重了,我可以在陇西给你五十亩田,反正你的族人都在陇西的田地里种田,这样挺好的。”
乌氏倮忙行礼道:“谢公子。”
扶苏不再多言,看着龙首原的猎场,又等了片刻等到父皇与丞相带着队伍回来了。
田安也站起身行礼相迎。
如果给乌氏倮一片牧场,那乌氏倮的后人也可以放牧生活,但若给乌氏倮一片田地,那乌氏倮的后人就只能种地为生,种地就不能牧马,就不会有兵马反叛。
乌氏倮低着头站在迎接皇帝的队伍中,他深知公子扶苏城府之深,恐怕一年献给大秦一万匹战马,都不能打消这位公子的疑虑。
而乌氏倮又觉得他将冒顿单于的消息告知公子,又显得十分没有必要,难道说在北方的蒙恬将军就不会打探匈奴人,难道大将军不知道冒顿在做什么吗?
当父皇与丞相,还有众多臣子都在营地欢庆着今年的丰收,以及打猎的收获,扶苏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营地。
在龙首原的北方,正是渭北。
三年了,张苍用数万人力开凿出的白渠修建完成。
扶苏坐着车驾,在一千甲士以及三百骑兵的护送下,来到了白渠边。
今天,对渭北的新民来说,是一个十分重大的节日,今天公子扶苏亲自来察看白渠,并且今天的白渠就要通水了。